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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疯子……”

      艾黎怔怔地望着陈不念,先是喃喃,随后声量陡然提高:“你就是个疯子!毁掉学校,相当于毁掉了这个副本,你知道你的后果是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刚开始这个游戏,你呢?你一直待在这儿,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艾黎回答不了,她不知道,在陈不念之前没有人会想到炸掉学校这么疯狂的通关方法。

      “我是游戏玩家,我的游戏规则在最开始便告诉我,用尽全力并不择手段的活下来。”

      陈不念继续道:“你厌恶这套规则,但你也恐惧规则被打破后,所要面临的后果。说到底,你又想要自由,又不想要后果。”

      艾黎别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在对上陈不念视线地瞬间,无话可说——陈不念精准地戳破了她内心的想法。

      自私的想法。

      “这没什么,不要用这幅好像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陈不念望着她,神态轻松,话锋一转,“你大可以继续保持着‘陈不念是个疯子’、‘我只是被疯子带偏了不得不跟着一起发疯’的想法,只要这样能让你迈过去心里的那一道坎儿,我无所谓这些。你的想法无可厚非,没有人愿意承担后果,不费吹灰之力达成目的,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万全之策。”

      陈不念望着她,眼眸灼灼:“现在,我给你完成这个万全之策的机会。理由我讲过了——我想要活着,而我的游戏规则允许我不择手段与人品恶劣。”

      陈不念转身看了一眼挂在身后高墙上的电子计时器:“现在是凌晨五点二十三分,【平安夜】还有四小时三十七分钟结束,我的任务是活过【平安夜】,仅此而已。”

      艾黎神色微动,陈不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这次她没有再给她自己思考的时间:“艾黎。”她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视线与艾黎齐平,仿佛还是学校中那位循循善诱的老师,“你的名字或许是游戏赋予,但现在,能够决定艾黎是谁的人,只有你。”

      规则赋予你身份,但你要成为自己。

      艾黎紧攥着的手松开了。

      她转身走进场馆右侧的狭小洗手室内,顾知秋和陈不念相视一眼,她刚想把人追回来,陈不念浅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艾黎很快从洗手室出来,小跑到陈不念面前后,手上是一个透明的文件夹,能够看到水痕。

      “陈嘉被处理掉的几页日记。”

      陈不念看着文件夹,准确说是文件夹上面的水痕,唇角上扬的弧度有几分僵硬。

      ——这些东西被艾黎藏在了什么地方不言而喻。

      即便水是干净的,陈不念还是迈不过心里的那一道坎,可刚刚才建立起来的知性大姐姐的形象。

      海可枯,石可烂,脸不能自己打!

      陈不念咬咬牙,刚准备接过去,身旁的顾知秋先她一步伸出了手,神色淡然地拆开,把东西递到她面前,自然地偏头看了起来。

      ——谢谢。陈不念在心里说了声谢谢,这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了。

      陈嘉残缺的半篇故事也终于被补充完整。

      3124年 7月11日,阴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斯特林娜女士讲了,斯特琳娜女士似乎认为这是我想多了,我真的想多了吗?
      下午的课听不进去了,人生中第一次逃课,没有敢跑太远,去到了体育馆一层,但我好像不该那个时候进去。

      班长她们好像正在欺负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我知道,是平行部的艾黎,很漂亮的女孩子。
      印象中好像也不太爱讲话,她怎么会得罪班长她们呢?

      郁南在一旁打球,好像发生着的一切与他无关……真的无关吗?

      3124年 7月18日小雨

      艾黎没有再被她们欺负了。

      她跟在她们身后,我成为了曾经的她。

      她们说,是因为我勾引了郁南,郁南是班长的男友,他们自小便认识。

      她们说,他们注定要成为夫妻。

      我看着班长,她没有反驳——好可悲啊。

      她这么漂亮,这么优秀,却只是为了成为某人的妻子,盯着某某夫人的头衔。

      算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误会,不过现在解释她们也不会听进去,等等吧,等她们冷静下来,我再去解释。

      【日记】上的文字,笔迹不再是最开始时候那样,每一笔收尾的地方线条都轻了下来。陈嘉在写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总归不会是多么好的经历,可她这时,依然愿意相信这时一场误会,只要她好好去讲,一切就都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多么天真可爱的人啊。

      陈不念眉头微皱。

      【日记】后面的内容大同小异——陈嘉在接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试图解释,她的解释落在她们的耳朵里,一次又一次成为了取笑她的利刃。

      同时,落在她身上的讽刺也升级成了羞辱。

      陈嘉终于明白,她们一开始便知道她对郁南没有任何想法,她们只是在“惩罚”她——惩罚她那次无意的闯入。

      惩罚她竟然敢为她们所厌恶的人讲话。
      惩罚她竟然敢忤逆她们,忤逆“权威”——既然如此,那她就成为新的“罪人”吧。

      生活无趣,顺风顺水长大的恶劣种子们需要强烈的感官刺激来证明,他们还活着。

      可恶又可悲。

      【日记】临近结尾,终于出现了艾黎的名字——

      3124年 8月25日

      她们这次欺负我的场所是体育馆的洗手室。

      洗手池是消毒水味的。

      我有错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做错,可为什么呢?

      她们离开后,艾黎又回来了。

      她沉默地看着我,最后递给了我一包纸巾,她问我恨我吗?

      我恨她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恨她。我应该幽怨地瞪着她,告诉她,我恨她,让她因为道德,和我一样痛苦。

      但她当初没有要求我救她。

      现在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她。

      我应该恨的,但我应该恨谁呢?

      这是被处理掉的【日记】中的最后一篇,陈嘉没有再记录。
      她曾经记录,是为了复盘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不再记录,是她终于明白,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错的另有其人,该死的也另有其人。

      艾黎望着天台,那个还在增大的球体,那是陈嘉,即将新生的陈嘉,那是全新的生命,她应该活下来。艾黎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她没有恨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恨我,她如果恨我,应该会好过很多。”

      陈嘉是被乔尔从天台上推下去的,那天是她第一次忍无可忍,反抗地咬住上了乔尔的肩膀。

      “乔尔是主凶,剩下的人是从犯。”艾黎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抬头看向陈不念。

      陈不念依然是那副淡淡笑着的模样,手指摩挲着【匕首】上的黑墨珠——这颗珠子撬开了郁南的嘴,刀刃断了他的舌。

      【日记】中的旁观者,是挑起这场暴行的元凶。

      乔尔为什么会欺凌艾黎?
      ——因为郁南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冒犯地凝视着她。而这种凝视落在了乔尔眼中,便是挑逗,陈嘉被不讲逻辑地成为了下/贱的勾引者。

      而郁南,他轻飘飘地挑起了一场暴行,又事不关己地享受着乔尔仅仅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便从高高在上的圣洁神女,堕落成了万恶的地狱魔鬼。

      他们要求她们纯洁,但要会因为他们变成磨刀向同类的妒妇,以此来获得所谓的繁/殖荣誉;
      他们要求她们单纯如白莲,却必须对他们展露蹩脚的风骚,以此来满足廉价而低劣的‘看吧,她也不过一样是个俗人’逻辑。

      陈嘉为什么会遭遇霸凌?
      ——是这该死的学校,是作为上位者的老师的不作为,是固化阶级制度的墨守成规,是旁观者的人人自危,是所有人都默认的规则,都默认了这该死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规则!

      艾黎眼中闪过茫然,随后又好像发现了救命稻草,求救似的握住陈不念的手:“我没错,不对,错的,不只是我,对不对?”

      陈不念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肯定的。

      施行暴力的乔尔是可恨的,是该死的,是应该永远痛苦的,但应该一同下地狱的人,只有她、她们和他们吗?

      ——成绩优异又有不错家世的乔尔,她拥有成为任何人的潜能,却被从出生那一刻便被钉死成为某人的夫人,她成长的环境,规训她的那套规则,要求她必须不着血污的将拳头挥向靠近男友的女人,无论对方想法如何,凡是靠近,便是有罪。

      这套被默认的价值,在她的生命还未尝试的时候,便被界定了它的最高价值——成为某某夫人和某某妈妈,唯独不是“乔尔”。
      优异成绩,漂亮的长相,只是这个最高价值的加分项。

      而那些不符合规则要求的存在,怎么算是人呢?
      你知道的,只有人才有谈权利的资格。

      于是,所有不符合他们价值下的,不分性别,不论样貌,都是受害者与潜在受害者。

      所有人都是施害者,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而真正的加害者,是谁呢?

      陈不念看向教学楼,身后忽然传来玻璃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与之相伴的,是一片齐整地脚步声。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望向顾知秋,顾知秋轻轻点了点头,陈不念才缓缓转过身——

      忏悔的人,乌压压的忏悔者们,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头却不在低垂,而是直直地看着她们。

      陈不念抬手把艾黎和顾知秋护在后面,三个人一步步往后撤着。

      她们每后退一步,忏悔者们便向前一步。

      他们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着,天台之上,巨大的绿色球体内,新的生命正在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成长着。

      “艾黎,”陈不念问,“她大概还需要多久?”

      “这些人要是都死了,”艾黎说,“你想让他什么时候变,他就能什么时候变。”

      陈不念:“这是个什么原理?”

      “【忏悔者】,没有真正的忏悔,那陈嘉的重塑就需要别的养分,”艾黎说,“他们怎么会真的忏悔呢?都是现有的利益既得者罢了。既然不会真的忏悔,临死前的痛苦也行,至少那种痛苦是无比真实的。”

      陈不念这才注意到,这些乌泱泱的【忏悔者】们,身上的制服细节各有不同,胸前的铭牌上,也都能看到国际部三个字。

      他们是这套规则的制定者,拥护者,执行者,是利益既得者,是真正需要忏悔的【忏悔者】。

      只是可惜,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忏悔,渴望他们真诚地悔过,就像是古早爱情小说致力于撰写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圆满结局——可笑又不切实际。

      正如爱情不是女人逃离不幸的最佳选项,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忏悔自己的万恶行径。

      “咔哒”

      陈不念锁上了场馆的门。

      顾知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了那把伸缩自如的锤,陈不念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桶,向着人群,用力一泼——

      浓烈的汽油味蔓延整个场馆。

      “既然各位都不算无辜,那就让我们一同庆祝新生吧。”

      陈不念笑容粲然,咔哒一声,她手中小小的火苗,刹那间,成为燎原之势。

      漫天火光中,尖锐的嘶鸣声中,

      天台之上,那绿色子宫之中的生命,那朵孕育良久的花苞,即将绽放。

      世界尊重强者,他们端坐高台上,温和的言语打动不了他们的高高在上,危及自身的反抗与暴力是他们唯一能听懂的声响;

      如果在规则制定之初便并不以我为中心,那我能做的,便是反抗。

      去反抗,去改写,亦或去毁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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