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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邪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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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无法触及之地,邪魔拽着凌流清的脚腕,又向上缠了几圈,猛地一拽。
凌流清手上松了劲,瞬间失去平衡,被拖入黑暗中。以往他在幽寂仙州的时候总是仗着自己有法力,上天入地闹着玩,从来不会担心从虚空坠落摔死。
如今他失去了法力,别说是从层云如盖的虚空坠落,就是这雕梁画栋的楼府也能要了他的小命。
邪魔确实使了狠劲,凌流清上半身向后一仰,直接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头朝地狠狠栽了下去。
小仙啾没了燃料无法动弹,吓的叽叽喳喳乱叫,像是被人偷了家的母鸡,恨不得将邪魔啄死。
“凌流清,你赶紧想想办法呀,再这样下去咱们两个要摔得稀巴烂了!”小仙啾扯着沙哑的嗓子喊。
凌流清也在想办法,只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完全找不着北,连个能扒住的地方都看不清。
他强行镇定下来,可不想将自己的一世英名毁在这个邪魔手上。
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有想到,出门的时候特意拿了一把铁剑,并且在前襟里面别了一把匕首,一直没用上,差点就给忘了。
他咬着牙想要伸手去掏匕首,可是晕的连手在哪里都感觉不到,像个被人丢弃的铜皮傀儡一样飘在空中,四肢乱晃。
邪魔见状咧着嘴巴,露出尖牙发出“桀桀”的笑声。它挥舞着触手,将凌流清狠狠摔向墙壁,撞的凌流清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心中隐约上来了一股火气。
因这股火气,凌流清比刚才清醒了一些,他堂堂一位仙州奇葩,怎会因为失去法力就像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就算他是鱼肉,也要在寒刃落上经脉之前扑腾那么一下,否则真就对不起他的名声了。
他决心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邪魔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原本还算英俊正直的脸上悚然挂上了那能吓死人的笑容,这下那一丁点儿仙气儿都没有了。
小仙啾看他这副骇人的模样,还以为凌流清终于在临死前接受了自己是疯子这个事实,可是……
小仙啾不想死呀,他能做的就是扯着嗓子在凌流清耳边念经,争取能念回他的求生意志。
凌流清狂笑出声,麻利从腰间掏出匕首,借着下落的姿势在脚腕下方狠劲一割,生生割断了那条湿漉漉,黏糊唧唧的触手,另一只手用了大力,将匕首刺入墙壁。
金阙城楼府的墙壁是由三四寸厚的铜板制成的,匕首在插进去的一瞬间磨平了尖,墙壁也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划痕,两者相摩擦火星四溅。
凌流清两只手青筋暴起攥的发白,他咬住牙,双脚蹬在墙壁上,下滑了几尺后堪堪停住。
邪魔没打算放过凌流清,嚎叫了几声后声势浩大的冲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可怖的流线。
凌流清淡淡的睨了邪魔一眼,四肢绪了暗劲,背上浮起一层冷汗。
小仙啾见状又不淡定了,“放我下去,你疯你的,我还不想死呀!”
“闭嘴!”凌流清喝了一声,眼神却死死黏住邪魔,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眼看着两人就要被邪魔撞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凌流清抓住匕首,修长的腿借力在邪魔头顶大力一蹬,直接蹦起几丈高,他反过身,抓住身后的房檐翻了个跟头,因用力太猛,踉跄了几步后才停稳,发丝糊了一脸嘴唇也有些发青。
他大口喘了几口气,两只手撑在地上仰头看天,心若擂鼓。“原来没有法力这么刺激,太爽了!”他忽然笑出声,这让小仙啾内心更加坚定自家喂食的疯得不轻。
还没缓几口气,那邪魔倏地从巷子窜出,似乎被惹急了,红着眼冲凌流清杀了过去,齿缝间的黏液稀稀拉拉淌了一地,散发出酸腐的血腥味。
凌流清做出呕吐状,红红的眼眶中不知不觉蓄了一汪春水,加上脸色本就冷白,显得越发可怜,跟受了委屈似的。
看的小仙啾气不过“啧”了一声,“你要平时也是这样多好,虽然人傻了点,好歹看着舒心。”
凌流清捂着嘴,一滴泪顺着清晰的下颌骨滑下,他在小仙啾的铜肚上大力一拍,小仙啾疼不疼不知道,反正他疼的龇牙咧嘴,抱着手乱蹿,剩下那些眼泪全都收了回去。
“你是傻子吗,明明知道我是铜做的,还用那么大力,现在好了,恶有恶报呗~”小仙啾嘲讽了一句。
凌流清哪里有时间计较,他余光瞥见几道虚影,想都没想便猛地扑向一旁,打了几个滚。停稳后,他回过头一看,只见虚空中飘零着一块碎布,那是邪魔刚才用触手从自己袖口撕下来的!
要是他再慢一瞬,现在绝对变成了筛子,还是喝了一口水就能去浇花的那种。
小仙啾花容失色,彻底将自己伪装成了破烂飞宠。
凌流清瞥了它一眼,心中无语。小仙啾以前就机灵,但凡遇到危险绝对会缩成球躲在自己后面,现在变不了球直接装“死”,演技那是一个精湛。
他淡淡看了邪魔一眼,其实内心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淡定,他现在手无寸铁,最后一把匕首还插在墙上弯成了弓形。
得,这下凌流清是真的玩脱了,好在他刚才翻身上来的时候看见那仆从早就灰溜溜的逃跑了。另一个想都不用想,死的透透的,也是可怜。
他悄悄将手伸向腰间的银钩,看了眼不远处的滑索结,打算撤一手。
邪魔到底只是邪魔,看见凌流清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便上了当。
凌流清见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掩藏不住,他看准时机一个滑铲,滑到索节处,还没来的及站起来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什么东西溅了他一身。
他心有疑惑,转头看向身后,那邪魔已经碎了一地,周围全是肉屑,散发出阵阵腥臭。
他拧了一下眉头,眯着眸子看向月光下的人影,那人骑着一头铜狼,狼口处的硝烟还未散去,空气中满是肥肉烧焦的味道。
凌流清之前听说过铜狼,这是一种作战机甲,口中含着一个炮台,威力十足,它的腹部还有一个燃料仓,不过铜狼所使用的燃料与飞宠不一样,须得是从四荒地下挖出的冷玉浆,且一天就要用上一仓。
对于人间百姓来说四荒太过凶险,那里早已没了人烟,连北上的雁群都会绕开。从那里开采冷玉浆其难度可想而知,因此冷玉浆价格极贵,只用于武器和骑具。
而镇北军驻扎的北都六部是冷玉浆的主要开采地,才敢大规模使用。
铜狼眼中冒着红光,脑袋拧向凌流清,上面的人影也动了一下,好像在盯着自己看。
凌流清从来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看向男子,鞠了一躬。
黑衣劲装男子盯着凌流清的脸愣了一瞬,视线上下梭巡,似乎是在确定什么。
凌流清长眉一扬,同样毫不避讳的盯着男子看。
男子长的英俊非凡,五官锐利,脸型紧致,一簇高高束起的马尾显得他更加利落潇洒。
他张了张嘴,却一字未发,反而眯起凤眸拽着缰绳,铜狼随之在月光下跳起,尾巴后面拉了一道蒸汽,轻轻落在凌流清眼前,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凌流清看着男子,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先道了句:“多谢。”
男子没有说话,长腿一挥下了坐骑,他拍了拍衣襟,颇有些自来熟的问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房檐上做什么?不怕遇到危险吗。”
凌流清“哦”了一声,视线落在地上,下落过程中不经意瞥到了男子的双腿,不由得盯着看了一会儿。
那双腿与常人不同,是由精铜制成的,小腿处有一处镂空,可以看见里面有几根玄铁制成的推拉杆,此刻正在滑动。
这人似乎没有腿……
男子看出了凌流清心中所想,抬起右脚脚尖晃了晃,“嗯,我是残废。”耿直的气人!
看到男子如此直白,凌流清有些不好意思,他重新将视线落在那一团烂肉上说:“无事,我就是闲的慌,出来转转,让你担心了。”
也不怪小仙啾总是说凌流清傻,任谁看了脚下这滩狼藉都不会相信他的话,只有凌流清跟个没事人一样,一脸正经的扯谎。
男子勾起唇角,眼珠动都没动一下,注视着凌流清的眉眼处,笑道:“是么,那请问一下地上这是何物?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刚才可是差点栽在它手里,可吓坏我了,的亏我骑着铜狼才救下了你。”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一成不变,丝毫不像被吓到的样子,说到“救”字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声音,仿佛在刻意邀功。
凌流清当然没听懂这其中的意味,被说得羞愧难当,当即有些无地自容。他傻,傻也傻的有情有义,知道对方不是坏人,心底那些愧疚便冒出了头,后悔撒了谎。
他不敢看男子,伸手在脖颈上的红绳上绕了一圈,藏在衣襟下面的红玉顺势被拽了出来,红玉在月光底下泛着温润的光,隐约能够看见里面有白色的花纹。
这是他紧张或者思考时惯用的动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男子面不改色的在红玉上扫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只是眼底的笑意又多了一分。
“其实……”凌流清结巴了。
男子没有催促,就那样看着,好像有无限的耐心。
“其实你刚才打死那个就是近日街坊们口中所说的杀人魔。”凌流清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与其让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处理这件事情,还不如将这件事情告诉士兵。
眼前这个人看着就身份不凡,处理邪魔肯定要比他迅速的多。
别的不说,反正刚才那一炮,凌流清定然做不到。
“哦?可是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刚才你就撒了谎,万一你才是那个杀人魔,那我岂不是冤枉了好人?”男子对地上那滩连傻子都知道不可能是人的烂肉视而不见,转而逗弄起了凌流清,嘴角噙着笑。
凌流清羞愧难当,压根没看男子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他被问急了,脸颊红的要滴血,手上的红绳越绕越紧,看这势头似乎是要将那根纤细的食指勒断。
男子见状眼底笑意更甚,但是又怕凌流清伤了自己,不敢再欺负。他忍笑道:“别绕了,再绕下去手指都要断了,我相信你。”
看见男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凌流清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明明又傻又蠢,总是会干出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却是个要面子的,此时此刻更是想从这万丈高楼一跃而下,保全自己堪比城墙的“薄”脸皮。
男子敛了笑,瞥向地上的烂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正经道:“虽说我相信你,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凌流清收回神权衡了一下,他不敢把世上有邪魔的事情告诉常人,生怕那人白眼一翻吓死了。
不过眼前这人虽然心眼比较坏,看起来倒是可靠,自带一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气场,毕竟能骑铜狼的怎会是普通人?
“可能你不相信,地上这东西不是人……”凌流清长了记性,说的婉转了一点儿,“我怀疑它可能是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