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实况转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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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老还童是什么感觉？
胤祥觉得自己知道了。
这两年，他的身子一直不好。
康熙四十九年的秋天，他右腿生了一种毒疮，时不时还流稀脓水，实在是让人苦不堪言。
尤其是茫茫冬日和秋风秋雨，每次病发的时候，都夜不能寐、痛苦无比。但他一直忍着。
直到有次他骑马之时病发坠马，大夫诊断说是鹤膝风。
“十三爷，这鹤膝风难以根治，您还是得仔细保养才是。”
“胤祥……”
敏玉从身后抱着他，也只有她抱着他。她的怀抱温暖缱绻，带着醉人的香气。
只这一抱、便觉难忍的伤痛都淡了许多分。
他生母去世的早，但幼时因聪明伶俐还他是很得皇阿玛宠爱的。
皇阿玛只要离开京师，无论去哪里，一定带他前往，甚至将自己安排在他最爱的太子胤礽身边辅佐。
那时的他，在众兄弟眼中都是前途无量、光明无限的，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可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切的发生都很突然。
木兰围猎之事，胤礽被废，瞬间他也失了父皇的宠爱，还被圈禁在这养蜂夹道之中。
大好的岁月、就这样蹉跎了。
万幸，敏玉一直陪着他，为他生儿育女，从不计较他这无望的前途。
其实，到底是不是无望……还不好说……
“四哥……”
他是没有指望了，而胤礽虽然又被复立，但这根刺永远的横隔在他与皇阿玛心中了。就像一把利刃，只会越刺越深。
果然，没有太长时间太子二度被废，这次还动到了老八。
“万幸，四哥没收受到牵连。”
当年他就是没有听四哥的话，太冲动了，以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落到这般田地。
本指望着自己一心为了太子，他总得念着自己几分忠心。可没想到胤礽凉薄至此，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棋子，废了就废了……
“如今，我只盼着四哥能够韬光养晦、得偿所愿。”
就这样，他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就觉得身体异常的轻松。
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沉疴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了，许久没有这么松快的感觉了，很像是涅槃重生。
他甚至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往日里没有敏玉扶着，他根本很难起身。
“这……”他看着眼前明显小了一号的手，“怎么回事……”
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他现在不是二十六岁的十三阿哥胤祥，而是十四岁的高湛。
“高湛？”
胤祥倒吸了一口凉气，北齐的文宣、武成两帝，荒淫至极、人尽皆知。
尤其是高湛，那干的一件件事简直是不堪入目。
当然，现在的高湛还未成年，这些事都没来得及干出来而已。
“阿湛。”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小姑娘推门进来，“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怎么还在床上睡觉。”
胤祥一拍脑袋，想起这小丫头是谁了，高澄的妻子柔然公主郁久闾叱地连。
虽然眼下两人一个十四、一个十三，却已经是成婚数载的“老夫老妻”了。
叱地连五岁的时候，就被柔然送来和亲，那风光场面一时无二。
她也自小与高湛高淯高演他们兄弟一起读书，虽是一位柔然的公主，却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没什么两样了。他们与其说是夫妻，也更像是兄妹。
“那个，你有什么事儿……”
此时，外面有人来报，高澄来了。
高澄是高湛大哥，但年纪大他许多，高澄的长子高孝瑜正巧与他同龄。
“大哥找我，不陪你了。”
胤祥让人把叱地连给哄出去，自己赶紧穿衣准备出门，这外衣才穿了一半，高澄就大步进门了。
两人四目相对。
“十三弟！”
“四哥！”
自从他被皇阿玛圈禁之后，不许别人来探望，便是一次也没瞧见过四哥了。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
热泪盈眶，不是恍如隔世，而是已经隔世了。
“四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
看着窗外落日余晖，想起昨天也是这个时候。
胤禛不亏是胤禛，穿过来才一天，也不稍微消停一下，就已经雷厉风行把该办的事情全都给干了。
昨晚拿下兰京，今天杀了胤禩和老九，警告了老十，然后这不就找到十三弟这边了么。
“什么？！”胤祥大惊，“你杀了八哥和九哥？！”
“非杀不可。”
当初皇阿玛还在，他们争储君之位就能闹的那么花样百出。
如今在这里，他们也不过是把在大清没有演完的兄弟阋墙，再来一遍而已。
而且，这个地方可没人能压得住他们了。
“这叫先下手为强。”
胤祥点头，他只是一时惊讶，并非认为此举不对。说来他被圈禁，还不是拜老大、老八他们所赐。
当然也未必是他们的错，夺权没有对错，只有赢家和输家。
“那除了我们之外……”
“十四应该是高济。”
“十四……”胤祥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脸色，“你与他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对他总不至于吧，老十你不是也手下留情了么。”
虽然老八老九老十一直形影不离，但相对于老九的坚决，老十其实是被裹挟的多。所以胤禛杀二留一，并没有赶尽杀绝。
“老十四若肯安稳，自然还是我兄弟。”
胤祥叹气：“没想到，你到这里第一日就大开杀戒了。”
当然，这样的魄力才是他认定的四哥。
“跟他们将要做的事比起来，我这算什么。”
日后这高家兄弟几人自相残杀不说，还干尽了荒淫残暴之事，不然北齐为何会被称作禽兽王朝。
北齐一朝享国一共只有短短的二十八年，可短短十年间皇位就已三易其手，尤其是高洋、高湛、高纬，留下的荒淫事实在是罄竹难书。
“娄太后她……”
娄昭君也算是个慈母了，神武帝高欢能成就大业，与她的支持也是密不可分的。
可惜当年，她眼睁睁看着三个儿子先自己而去，如今又看着儿子们自相残杀，不知是何等心情。
“你我好好侍奉她就是了。”
他们两人，要么是早早丧母，要么是有娘等于没有，其实内心深处都是盼着这一份母子之情的。
只是再重要的感情，在皇权面前总是要退一退的。
“四哥，那你之后准备做什么？”
“自然是完成高欢高澄未尽之事业。”
说起来，北魏拓跋一族的皇帝并未出过什么暴君，后面的元修元善见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但北魏终究是大势已去，大破才能大立。
“高家占据青州富饶之地，不管是军事还是经济实力本就强过宇文。”
而且他知晓多方全盘步骤，这样都不能赢，简直是没天理了。
不过胤禛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太平盛世可以以仁孝治国，但乱世必须要靠武力。
就自身的武德来看，他确实不如高洋和高澄。
“十三弟。”胤禛问，“你愿不愿意帮我？”
*
这一年，高湛才是十四岁。
胤祥想着，十四岁的自己在做什么呢？
是了，那是康熙三十八年，那年七月二十五日他的生母过世。至此，他就只能和两个妹妹相依为命了。
皇阿玛固然也算宠爱他，可他的儿子太多了，除了太子之外，分到的都太少了。
康熙四十五年，十三妹妹和硕温恪公主下嫁蒙古，三年后去世。
康熙四十七年，十五妹妹和硕敦恪公主下嫁科尔沁，次年去世。
“阿湛。”叱地连手上拿着一枚钱币，“好不好看？”
“好看。”
胤祥看着这个小姑娘，目光中生出一丝丝的怜悯。
他记得邻和公主十三岁就去世了，就在今年。
自小背井离乡不说，这样花朵一般的年纪，还没来得及感受人世间的阳光沐浴，就骤然凋谢了。
与他的妹妹们一样，何其感伤。
他接过她手中的钱币，只见这钱币竟是纯金制作而成，上面所绘的像是一个异族的女子，还有一些异族的字母，做工精美无比。
“这是哪里来的？”
“公主给的，听说是很远很远从凉州那边得来的，拜占庭的金币。”
她口中这位公主，是高欢与娄昭君的次女。上个月她还是大魏的皇后、元善见的妻子，此时已经是大齐的长公主了。
四哥早已计划妥当，七天前四哥一到邺城，就派司空潘乐、侍中张亮、黄门侍郎赵彦深去见元善见。
“陛下，您还是遵循天意，仿效尧舜，禅位给齐王。”
作为皇帝，元善见并没有什么过失，他也想翻身。只可惜翻身是需要大笔本钱的，他没有、也不不可能有。
禅位的制书早已拟好，任元善见再怎么不乐意，也早已回天无力了。
这样的事，在这两百年间频频上演、不足为奇。
自建安二十五年，曹丕代汉称帝，开启了魏晋南北朝的时代。
而后西晋、南朝宋齐梁，北朝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直到隋朝一统天下、终结乱世，大唐开启盛世，这四百多年的混乱才终于结束。
其实对于百姓来说，国号叫什么、皇帝姓什么，根本不重要，安稳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元善见禅让之后，四哥顺利登基称帝，国号齐。入晋阳宫，赦免并州太原郡晋阳县及相国府四狱的囚犯。
之后，柔然遣使前来朝贡。这个柔然，就是着叱地连的故乡了。
“叱地连，你想家人吗？”
“家人？”叱地连歪歪头，“我的家人就是你们啊。”
她五岁来此，父母兄弟长什么模样早已记不清了。在她心中，娄昭君就是她的母亲、大丞相高欢就是她的父亲，高湛是她夫君也是哥哥，都是亲人。
千百年来，果然还是一模一样的剧情。
柔然的公主要远嫁和亲，大清的公主也是如此。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这都是天生的命运，无法更改。
从来，胤祥只盼着自己的女儿不必重复这样的人生，不求荣华富贵，能够承欢膝下、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好。
也不知道，敏玉如何了？孩子们如何了？
“四哥，你说既然我们来到了此处，那边……”
高澄、高湛他们去了哪里呢？
胤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该不会……”
一个神经病跑自己家里，谁也不能放心啊。可惜对此他们也束手无策。
半个月后，一场大雨，叱地连受了风寒，果然病倒了。
“我没事的，过两日就好了。”
叱地连身体一向不错，能蹦能跳，骑马比高湛都野。
“好好把药都吃了，乖乖睡一觉，自然会好的。”
胤祥早知会有今日，大夫和各种珍贵的药品都早早准备好了，不过一切还是全凭天意。
“我们能杀人，却难救人。”
一夜之间，叱地连就病势沉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胤祥守在她床边，这样的情景对他而言一点儿也不陌生。
那一年，母亲也是病了几日后，就这样撒手人寰的。
那时妹妹们还小，懵懂无知，除了哭还是哭，甚至连哭都不知道为什么哭。
“十三。”敏妃章佳氏拉着他的手，“你要好好照顾妹妹们，好好照顾自己。”
胤祥咬着唇，狠狠点头。
但是最后他谁都没照顾好，包括自己。
“阿湛……”叱地连病的迷迷糊糊的，“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不会的。”
“你骗我。”
叱地连虚弱地挤出两个笑来，她生的可爱，一笑总有两个酒窝，可这两日水米不进，原本圆圆的脸蛋已然瘦骨嶙峋。
“我知道我快死了。”她扯了扯胤祥的袖口，“咱们是夫妻，我死了之后，是要葬在一处的吧。”
“你不会死的。”
“我知道。”叱地连不高兴了，“你日后娶了别的妻子，就把我抛到脑后了是不是？”
“不会的。”
叱地连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了，皮肤也白的仿佛透明。
她仿佛一片羽毛，即将就要飘走了。
之前柔然遣使，还带来了许多物品进献给新帝。其实，叱地连也就跟那些精美的贡品没有什么两样。
她只是一个名字叫做“邻和公主”，会说话的贡品而已。
慢慢的，叱地连闭上眼睛。
胤祥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几个月的相处，看着叱地连，他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妹妹、妻子和女儿。
天下的女人，总还是一样的命运。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
毕竟，五年后立叱地连的父亲郁久闾庵罗辰为可汗叛离北齐、逃回漠北，后又意图南奔关中、投归西魏。
最后，庵罗辰全族及部众三千余人被突厥斩杀于长安青门外。
如果叱地连活到那时候，也不知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胤祥握着叱地连小小的手，想着自己真正的妻子兆佳敏玉。
康熙四十四年，敏玉奉皇帝旨意嫁给了他，那年他十七岁。
这么些年，他瞧着太子和太子妃、四哥和四嫂，还有八哥和八嫂他们，早觉得夫妻没什么意思了。
能相敬如宾已然是很不容易。
“十三爷。”
他还记得初见敏玉那日，她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与他这么多年在宫中看过的那么多双波澜无惊眼睛都不同，眸子中有光。
后来许多年，他一直精心呵护着这光芒，不让它有点点的黯淡。
他早就知道了深宫的无情无义，但终究四哥给了他义，敏玉给了他情。
他怎么就把她和孩子，孤零零留在哪里了呢？万一有人欺负她们怎么办？
一阵幽幽的冷风吹来，叱地连的手指也已经变得冰冷，没有一丝丝的暖意，胸膛也再没有一点的起伏。
“睡吧，那个世界没有痛苦了。”
胤祥想替她理一理那散开的长发，小姑娘总是最爱美的。
可在抽开手的那一刻，一股力量突然狠狠攥住了他。
叱地连突然睁开眼，而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