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修行记事》枯泽

9、底线

　　第二天，按照计划。

　　祝芙一早打坐修行、练剑，就拿着图稿跟棕木商议种田事宜。

　　其实如果可以，她还想再去碧萝峰问问阳澈师兄，不过云逸勒令她不能随便出门……

　　祝芙想了想，还是给阳澈发了一枚传讯符，将图稿发过去冒昧请对方给些建议。

　　阳澈那边回复很快。

　　祝芙和棕木才清理出一小片区域，他就回讯了。

　　一打开，相当热情的语音穿过来。

　　“师妹真是天才，这图稿设计的几乎完美，就是有几样灵植如果更换一下效果会更好……”

　　给出对应的建议后又说：“不过这样大的工程，师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不如我调派些杂役弟子过去帮你？”

　　祝芙看了立刻回讯婉拒，说师父喜清静，她可以一点点慢慢来。

　　“那要种到何年何月哟！”阳澈回讯长叹一声：“罢了，既然如此，我送些专用种植的傀儡给你。”

　　这回祝芙倒是没拒绝，只不好意思的感激一番，问需花费多少灵石。

　　“无事这是碧萝峰常备的，只是你催动傀儡需要自己另外耗费灵石。”阳澈回复的还是很快，并叮嘱她：“不过这些傀儡木木呆呆的，只能做些除草、驱虫、洒水的杂活，灵植需要你亲自栽种，免得被这些傀儡伤着种子。”

　　祝芙感慨，阳澈师兄简直比她还像种花家的人，莫非碧萝峰都是这种画风？

　　没多久，一只灵鹤飞来，爪子扔下一个小包袱，便立在那儿昂首挺胸的等着。

　　祝芙：“这就是阳澈师兄给的种植傀儡？”好快的速度。

　　见她不识相，灵鹤长嘴叨了她一记，又抬头高傲的叫唤了一声。

　　祝芙拿出两枚灵果，灵鹤立刻伸嘴叼走了。

　　“……”

　　就是欺负她修为低吧，就不信昨日送灵种过来，这些通信灵禽也敢这么对师父师母。

　　祝芙打开包袱。

　　说实话很怕看到云逸给的那种高大但她完全无法使用最终只能沦为摆设的高阶傀儡。

　　幸好，看到的是五个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小木偶。

　　小木偶确实木木呆呆，脸型、鼻子居然削的方方正正。

　　祝芙按照使用方法给每个小木偶胸腔处安置一枚小灵石，木偶开始动了。

　　它们动作飞快，还会组队合作。

　　只见五只木偶扎进比祝芙还高的杂草中后，滋溜一下就不见了，然后杂草开始一层层被削倒，而后它们居然还会把杂草一捆捆的绑好。

　　祝芙一下子觉得方方正正的小木偶也眉清目秀了，丑萌也是萌啊。

　　反倒是旁边的棕木似乎有些不满，枝丫飞舞仿佛诉说什么。

　　祝芙想了想：“你想先‘吃’是吗？”

　　棕木点点枝丫。

　　祝芙就召回木偶，棕木仿佛生怕小木偶跟它抢，这回动作飞快，把祝芙策划范围内的杂草全都‘吃了’。

　　瞬间，大范围的杂草迅速枯萎。

　　祝芙便继续让木偶过去根除杂草，顺便翻个地。

　　很快除了山峦边沿除长满灌木的林子，整个翠鹫峰都被收拾了一遍。

　　但还没有播种，要先引渠。

　　祝芙干脆用山林之间翻出来的碎石铺路，不论田野间的小道还是水渠都很合适。

　　这是个大工程，她不会这方面的法术，棕木在这种细致的货方面能力有限，木偶同样如此，结果是他们只能齐心协力全都靠人力一点点搬运铺就。

　　如此，等铺好所有小路、水渠，并顺利找到水源引过来已经是好几天以后。

　　这日，祝芙终于按照规划将灵种一点点种下，忽然云逸异常严肃的过来喊她：“过来，你师父有话同你说。”

　　祝芙一下子就忐忑了。

　　比起青真的冷漠庄严，云逸可是一直都笑脸温柔，连他都板着脸，事情得多严重呢？

　　莫非这几天整改翠鹫峰的事，令师父不满了？可她有提前报备过啊。

　　她不安进道宫，就见青真坐在上首，第一句话便是：“《长青不灭经》出了点问题。”

　　丢下一个重雷，不等祝芙反应青真又丢第二道雷：“为师近日要闭关一阵。”

　　所以呢？

　　见祝芙小脸茫然，云逸解释道：“《长青不灭经》非宗门心法，而是你师父在一处秘境里寻得的上古心法，如今他发现这心法只是残篇，决定闭关补全心法。”

　　祝芙一时心惊又震撼。

　　玄天宗人尽皆知的传世心法是《九天长生功》，那也是开宗立派时的剑修心法，但后来宗门发展越来越大，囊括的修士类型越来越多，也便有了别的心法传承。

　　祝芙一直以为《长青不灭经》也是如此，且她水木灵根修《长青不灭经》更合适，对《九天长生功》不怎么执着，如今才知道《长青不灭经》背后隐藏这样一个大坑。

　　心法不全，意味着修行到一定阶段修为便会停滞不前，无法修得大道。

　　虽然她心里是说，能得大道最好，不得大道能跟父母好友在一块平安度日也不错。

　　但如果从修行开始，修炼的就是注定不可能成就大道的心法，那是一点未来没有。

　　可另一方面，她又为青真想补齐心法的这份雄心壮志而震撼。

　　想想也是，她一个才刚刚踏入修行之门的道童大不了废了那点修为重新来过，青真想废功重修可来不及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太长，就听青真在上头说：“怎么？怕了？你若不愿，本座可送你去主峰另选心法重修。”

　　祝芙赶忙乖巧道：“弟子不敢，弟子相信师父肯定能补齐《长青不灭经》的。”

　　青真毫不领情，反而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巧嘴滑舌”

　　祝芙无奈，只能睁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表达信任。

　　“因为师父修炼的也是《长青不灭经》啊，所以我相信师父。”

　　若她无望大道，那青真必然一样，且修炼《长青不灭经》她至少能达到师父的修为等级吧。

　　主要是修真界跟现代世界三观不同，不是你换个老师那么简单的事。

　　她要是真的放弃翠鹫峰另投他人，且不提青真和云逸会不会如何，只宗门其他修士就不知道要怎么看她了。

　　霸凌这件事其实就是找一个借口压榨欺负你而已，而‘叛师’是再好不过的借口，到时候都能想象其他人的态度。

　　如果只她一人，大不了她躲进空间里再不出来，但父母亲朋俱在，她不想冒险。

　　若他们家还有别的后台，尚且有转圜余地，但他们家小门小户根本没法子，祝芙只能一口咬定。

　　且青真补齐心法不是完全没可能。

　　只听云逸只言片语的介绍，就知道青真是不世出的天才修士，他能在秘境里得到上古心法，说明他机缘也上佳，修炼到如今境界发现心法是残篇后，也不急不怒反而决心闭关补全心法。

　　可见青真天资、机缘、悟性毅力都上佳，如果连他都补不齐心法……那祝芙更没办法啊。

　　不管怎么，这是祝芙目前唯一能做的选择。

　　青真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点头道：“放心，若真的无法不弃心法，为师定会为你另寻一门水木心法。”

　　果然，祝芙的心彻底安了。

　　她感觉到师父的傲娇，明明早有决定，偏偏要她表忠心后再说，可见日后面对师父得顺毛捋。

　　“不过你也别担心，为师剑法不比那些修炼《九天长生功》的差。”

　　说着便整个原地消失。

　　嗯？？

　　而后祝芙被云逸带着去外边，就见青真屹立在半空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宽剑：“看清楚了。”

　　就见青真剑一挥。

　　一道有形剑气显示出来，那剑气外表看着温和无害，甚至充满生机，可只要一靠近一切物品都会被内里蕴含的层层杀机剿灭成灰。

　　祝芙看得目不转盯。

　　等这一剑消散后，青真再挥了一剑。

　　这一剑极重，整个空间都压抑了，仿若惊涛骇浪可席卷一切，世间万物都面临灭顶之灾。

　　祝芙先拍手夸赞：“师父好厉害。”

　　等青真收手、落地，过来矜持的接受赞美：“小孩子家家就会说这些漂亮话。”

　　就见祝芙像是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

　　她看看前后周遭，刚刚师父是在她辛辛苦苦规划好的田地上方展示剑法，没错吧。

　　看着田地里泥泞一片。

　　之前连心法不全这等大事都端住了的祝芙再也忍不住悲从心来，扑倒云逸怀里嗷嗷大哭。

　　“没了！我种的灵植都没了！哇哇哇……”

　　从来没有过如此经验的青真和云逸一时间双双束手无措。

　　青真第一反应是端起长辈的脸面，呵斥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

　　祝芙不听，埋在云逸怀里边哭边絮絮叨叨：“我、我翻了好多天地、铺了好久的路，一枚一枚种子种下的，全都没了，呜呜呜……”

　　青真：“……”

　　他看看四周，找补：“那道宫后边还有一小块。”他还是有分寸的。

　　闻言，祝芙更加悲伤了。

　　云逸无奈，使出家长们惯用的第二手法，他开始骂青真：“都怪你师父不好，待会我亲自帮你重新整理一遍，保证恢复的跟原本一模一样好不好。”

　　祝芙眼睛小心的朝青真看去。

　　青真脸上还是不好看，但总算低头：“行了行了，给你复原！”

　　顿了顿又道：“以后不许哭！”

　　祝芙这才抽抽涕涕的止住泪，一边翻找出自己的图稿：“可不能少哦。”

　　要求还挺多！青真没好气的挥袖卷过图稿，扬长而去。

　　成了。

　　祝芙内里偷笑。

　　做师父的要试探她这个弟子忠心程度，做弟子的也得试探试探长辈们的底线嘛，摸清青真云逸的底线后，祝芙决定，以后要更大胆一点。

　　云逸留下接着安抚祝芙。

　　到底是小孩子身体，劳作后又大哭一场，祝芙一下子就被哄睡着。

　　云逸拍拍祝芙的小脸蛋：“以前青真和小石头小时候都没这么磨人啊。”

　　青真是自小倔强，流血不流泪，石川是迟钝木讷，笑都不会笑何况哭，云逸第一次发现小孩子有不好带的时候呢。

　　不过他很是欣慰：“还好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想到祝芙毫不犹豫的选择，云逸为青真感到慰藉。

　　翌日清晨，祝芙一起来便发现外边来了许多人。

　　阳澈也在：“祝师妹好啊。”

　　“师兄好。”

　　问清才知道，青真一早亲自过去找碧萝峰，让他们派人过来翠鹫峰种田。

　　阳澈整个人简直容光焕发：“要我说，这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才好，师妹早就该禀告真人，请我们碧萝峰的弟子过来帮忙了。”

　　他还以为是祝芙跟青真提起，青真才会主动上门。

　　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祝芙质问：“师兄，你先前还说我一看就有天赋，自己规划的很好呢。”还再三可惜过她没能入碧萝峰。

　　害的祝芙真膨胀的认为自己是个种田天才。

　　阳澈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师妹规划的不错，不过缺少一些东西，这回我带了管道过来铺设地下水源，把种植的东西又重新改了改，师妹没意见吧。”

　　至于随口而出的夸张，他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哇。

　　如果不夸夸别人，其他峰的修士哪里愿意劳累自己去种地，都可着去吃他们碧萝峰呢。

　　祝芙接过阳澈的新图一看，这哪里是小改，分明是重建。

　　她考虑师徒三人以及在外的没见过面的师兄，再加上父母邻居朋友的分量，每一样种子要的不多。

　　阳澈哪里看得上她之前那点投入，大手一挥，直接把翠鹫峰改成真正的生态农田。

　　几乎除了道宫外所有地方都被种上灵植。

　　祝芙指着那片林子说：“我也不是只要吃食，我还想种些有功用的灵植和灵药，还有花海呢。”那是她特地留下的。

　　阳澈苦口婆心的劝：“那些东西哪有灵食重要，民以食为天为天，就算是辟谷丹也要灵谷作为药底。”

　　胡说，修士修行，法器、灵丹、灵食缺一不可，阳澈师兄看起来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居然说这么偏颇的话。

　　祝芙握着拳头气势十足：“师兄要是不答应，我就要告诉我师父啦。”经过之前的试探，现在的祝芙很有底气。

　　反正师父只是一个怕小孩哭的纸老虎而已。

　　阳澈无奈，只能退后：“行吧，都依你，不过师妹既然打算日后种花木药材，不如再养一批灵蜂，灵蜜也是极好的灵食，还可入药，我们碧萝峰也是收的。”

　　祝芙：“……师兄，你真是厉害啊！”

　　如此的见缝插针提高宗门农作物，宗门要是有什么最佳青年奖不发给你我都为你不公。

　　阳澈笑笑：“碧萝峰也有花木药材，但青岑峰种类更齐全，等种好后知会一声我可安排人送些灵蜂过来。”

　　祝芙自然谢过，待知道这笔账都记在青真头上，更是毫无心事的看着碧萝峰修士劳作了。

　　当然，她也在旁边观摩学习了一番。

　　碧萝峰修士果然都是种田好手，阳澈带了一小支队伍，不仅将新规划的灵植区域一一种下，还把翠鹫峰的地下水系统重新归置了一遍。

　　且他们种过后，有些不应季的植被，要么直接被催生了一阵，要么加了额外的阵法。

　　如此，阳澈说：“剩下的，只要师妹偶尔照看等着丰收便是。”

　　短短半天，就这么大功告成了。

　　祝芙再次跟阳澈道谢，还朝山间看看。

　　总觉得这种场面应该有个大人出面，阳澈似乎看出她的心里话，不在意摆手：“这种事哪里需要真人出面，我们都省得。”

　　金丹和筑基是一道巨大分水岭，金丹才真正跨入强者阶级，且真人们脾性各不相同，阳澈早就习惯了。

　　祝芙又还给他小木偶，阳澈推拒：“几个不值钱的小傀儡而已，师妹留着做活吧，这翠鹫峰没有杂役，师妹平日辛苦了。”

　　等阳澈带着碧萝峰修士离开，祝芙绕着碧萝峰转悠一圈，只觉得心旷神怡后，以后有机会再去青岑峰吧。

　　当晚，青真和云逸一道过来，青真臭着脸：“可以了吧。”

　　祝芙朝他展示毫无阴霾的笑脸：“谢谢师父。”

　　青真轻‘哼’一声，整个人又消失了，祝芙已经习惯对方的神出鬼没，幸好这个世界男女大防同样看中，所以青真过来时会正经从道宫大门走进来，只有离开才会这么猝不及防。

　　而云逸一直以女身教导她，有时候祝芙都会忘记最开始见面时云逸是男身模样。

　　云逸告诉她：“你师父这回闭关时日未知，我们打算送你去主峰修行。”

　　“为什么？”祝芙立刻瞪大眼睛：“师母，你不要我了吗？”

　　是她之前苦恼引人心烦了？

　　祝芙前世在孤儿院里，男孩子会比女孩子更容易被收养，但她是健健康康的女孩，也有几次机会被收养过，还都是很不错的家庭。

　　只不知道运气好还是不好，每次去新的家庭后，曾经多年无子的家庭总是很快就有新生儿诞生，然后她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退了。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一度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几次之后，她就不愿意被收养。

　　这一世她之所以特别亲近父母，也有一方面是因为父母对她的宝爱某种程度上治好了她过往心里上的创伤，但她仍对被抛弃这件事特别敏感。

　　一听云逸这么说，祝芙眼底都带着难过和警惕。

　　云逸看着小小的孩子倔强的看着自己，原本准备的话语到嘴边又隐去了，只说：“青真一旦闭关，我是要守着他的，到时候照看不了你，便想让你去主峰待一段时日，你朋友不是也在主峰嘛？而且那边其实有很多小弟子，你不想去主峰跟大家一块修行吗？”

　　青真没想带着云逸一块儿闭关，他还想着有祝芙在能给云逸做个伴呢，反正那孩子也闹腾。

　　可云逸哪里能放下青真一个人闭关，那毕竟是他捡到的第一个孩子，曾经差点就把孩子丢了，他肯定是要要守候在一侧的，到时候便抽不出心神去管祝芙。

　　祝芙心里一动：“师母要陪着师父一块闭关？”

　　云逸点头：“是，到时候我们甚至要封锁山头洞府，你想相见都联系不上我们。”

　　那不是更好？她终于有进空间的机会了。

　　祝芙又问：“那如果我待在山上，会打扰师父闭关吗？”

　　云逸摇头：“那倒不会。”

　　如果是高阶修士，散发的气息便会令青真本能戒备，自然不敢心无旁骛的闭关，可祝芙这一点点修为，还比不得一些灵植灵兽，大可忽略不计。

　　祝芙立刻道：“那就让我留在山里，我保证乖乖修行，哪里都不去。”

　　“修士闭关说不好时日的，你能自己修行一阵，还能这么着一辈子么？”云逸否决。

　　这一次事关重大，十分凶险，说不好以后就......没有以后了，他可以陪着青真，不能让这孩子跟着他们一块承担，总要为她选好退路。

　　云逸哄着孩子：“再者，翠鹫峰人少，你平日跟人对个剑招都没合适的对手，去主峰对你有好处。”

　　看来去主峰势在必行，祝芙立刻提出另一个方案：“师母，可不可以我每天过去主峰学习，到了晚间还是回来？”

　　拜师就像进入一个家庭，她都来翠鹫峰了，又跑去主峰住着算怎么回事？

　　云逸心下一叹，笑道：“不打扰，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但主峰离这里这么远，每天往返不累吗？”这孩子这么粘人的吗？

　　“不累！”祝芙立刻高兴了：“我不怕累的。”

　　这一世，她小身板已经锻炼到能去拉练了。

　　见她这么坚持，云逸只能点头：“行吧，青真闭关前会送你去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