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薛|魔道）道长，请吃刀子。》对9当歌

2、晓星尘篇02

　　晓星尘整整用了三个月时间才彻底确认，这是一个没有仙门世家的世界。
　　这三个月，他也曾徒步去了记忆中的无名山——无名山还在，却没有抱山散人。
　　他问遍周围所有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却没有所谓的“云深不知处”；接天莲叶无穷碧，云梦没有莲花坞；甚至，岐山没有温氏，金陵台上没有种植金星雪浪……

　　唯一值得欣慰，这个世界也没有鬼怪、没有走尸、没有尸毒粉、没有所谓的金丹灵力。

　　庄生晓梦迷蝴蝶，晓星尘不知道是现在的世界不真实，还是上辈子那个世界是虚假。他只知道，晓星尘即便拥有前世的全部记忆，在这个世界里，他也是一介凡人，还是一个弱小的凡人。

　　不甘心。
　　曾经充沛灵力的身体现在死一样沉寂；曾经形影不离是霜华，现在却只有枯树枝；曾经的挚友宋岚——宋岚倒是没有走。
　　宋岚说：“好像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我的人，就当我做菩萨了。”他递给了晓星尘一个脏兮兮的馒头，问他吃不吃。

　　吃。
　　彼时已经饿了三天的晓星尘接过了宋岚的馒头——偷来的馒头。

　　接过来的瞬间，他们重新成为了搭档，不是傲雪凌霜宋子琛，也不是清风明月晓星尘。而是——坑蒙拐骗小乞丐，挣扎求生小流氓。

　　晓星尘忽然想起一个有着虎牙的少年，他笑起来没心没肺，他说：“我是夔州的小流氓啊。”

　　哦，对不起，竟然抢了你的生意。晓星尘躺在破庙冰冷的地上，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另一个小流氓。他忽然有点想那个小流氓，他也会在这里吗？也在坑蒙拐骗？也在挣扎求生？
　　可惜，他们似乎缘浅，始终没有遇到。

　　夔州有一枝独秀的名门望族——常氏。常家历代当官，颇有一番势力。夔州的百姓无不趋之若鹜。
　　宋岚有一天兴冲冲地跑来找他，说：“我找到一门肥差，在常氏跑腿，你有没有兴趣一同？”

　　常氏啊。晓星尘直觉不妙。他摆摆手：“我劝你也别去。”
　　“有钱不赚是傻子。”宋岚没有理会晓星尘。虽然结伴讨生活，但是这个晓星尘很不对他胃口，清高的样子，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呵，那为什么吃他的馒头？吃清风明月不就行了。
　　宋岚并不参考晓星尘的意见，他自顾自走了。从今往后，宋岚做了常氏一名跑腿小斯，他精灵、勤快、聪明，很快，就能拿到不菲的工钱。

　　然，有钱拿，也要有代价。
　　晓星尘再次见到宋岚，他被人按在墙上打。

　　“常氏的杂碎。”黑衣人对他拳打脚踢，宋岚浑身是血，软趴趴瘫倒在地。
　　黑衣打手并未就此放过宋岚，他将宋岚拖到轿子前，鎏金马车中的人根本没有露面，声音阴晴不定：“回去告诉常慈安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眼看着马车就要从宋岚身上碾过去，晓星尘再顾不得，他飞身上前，挡在宋岚的身前。
　　那马车夫，好似看不见他。他扬鞭驱马，就要从两人身上碾过。

　　晓星尘拼尽全力，也不过将宋岚推出去几分，那马车，恶狠狠，却从他的身上碾过去，左手左腿，钻心的疼。

　　左腿骨，大概是断了。左手，整个血淋淋，甚至，小手指当场被碾得粉碎，成为了一摊肉泥。
　　这场景似曾相识。
　　晓星尘忍着钻心的剧痛，他忽然明白了他存在这的意义。

　　上辈子，下山前，师傅抱山散人问他：真的要去？
　　他斩钉截铁：要去。
　　师傅又问：为何？
　　他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晓星尘疼痛中丧失了神志，只知道，这里大概就是他死后的阿鼻地狱。上辈子清风明月，这辈子，就要他零落成泥。

　　原来，这就是那个小流氓七岁时候经历过的痛苦啊。
　　原来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啊。原来嘴上说说的疼，口中嚷嚷的救赎，都是隔靴搔痒啊。
　　原来——
　　断手断脚，真的很疼啊。

　　晓星尘被剧痛碾压，他挣扎着想要抽回那双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但是，一切都是徒然。
　　最终，他晕了过去。意识消失之前，听见宋岚的抽噎，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小乞丐，挣扎在泥泞的尘土里，他只不过七岁，他只不过想吃一颗糖，他只不过想活下去——晓星尘的眼角沁出一滴泪。

　　再醒来，在一处厢房。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地方，床铺柔软，屋内熏香。
　　仿佛再一次重生。

　　然，左手的绷带，左脚的疼痛，告诉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晓星尘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床铺雕栏甚至是镂花的，这花镂得不错，和霜华神似。

　　“吱嘎”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女孩子，年轻、貌美、手中拎着食篮，只是眼睛上缚着白绫、脚步蹒跚，她张口说话：“醒了吗？要吃点东西吗？”

　　晓星尘猛然坐起，这个声音他熟悉——“阿菁。”晓星尘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子摸索着将食盒放在桌上，她奇怪道：“难道宋岚已经来过了？”

　　“宋岚在哪里？”晓星尘急急道。
　　“宋岚在后厨打杂。”阿菁撅嘴，“我们公子救了你们，又不是让你们去打杂的。还受伤呢，万一伤口又裂了，还要让我们公子费心费力地救治……真不知道让人省省心。”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

　　晓星尘于是知道，是阿菁口中的那位公子，救了他们。
　　“敢问，公子名号？”晓星尘有些忐忑。
　　阿菁又不高兴了：“我们公子就是公子，你们也配指名道姓？哼！”

　　阿菁一如既往任性，她将食盒往前推推：“醒了就吃东西，别饿死了。还要让公子救你。”
　　阿菁颤颤巍巍站起来，她摸索着继续向前走。

　　晓星尘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阿菁，似乎真的看不见？
　　晓星尘苦笑，他半边身子就是残废，别说干活，连吃饭，连起身下床都是困难。

　　“阿菁，待人接物要客气，与人说话要和善。”另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晓星尘挣扎起身的动作凝滞了，这个声音，他熟悉。何止熟悉，简直印入脑髓，简直刻入骨血，简直……

　　晓星尘浑身都在颤抖，双手挣扎着捏紧了被褥，甚至不顾绷带上沁出鲜血——

　　——薛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