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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2、挫败 ...

  •   那天晚上文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偏头疼发作,她感觉自己很多记忆都混乱了。
      严建飞与系主任熟识,这一点文熙是知道的。正是系主任大力邀请,在国际上已颇负盛名的严教授,才肯屈尊来她们学校客座。严建飞的课上,常有外校学生慕名混进来听讲。
      可他明明是在她们大二开摄影课时,从法国空投过来的导师,为什么会这种时候出现?
      这还是大一的期中阶段,正值新一轮学生会主力换选,当年的丁文熙凭借半学期以来累积的人气,以及选举当天精彩的演说,破格担任副主席。是学校自建校以来,第一位成为副主席的大一新生。
      文熙记得自己竞选时的出场序,排在倒数第二位。假设当年严建飞也曾来过,被系主任唤进去,是会听到她的演讲的。那是丁文熙人生最辉煌的瞬间之一。严建飞如果在场,文熙不相信他对自己毫无印象。
      然而此后他对她并没有另眼相待,以至文熙一直以为,与他相识是在课堂上。
      后知后觉的真相让人挫败。我穿上我最好的外套,仍得不到你的拥抱。
      文熙用后脑撞一下枕头,使劲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恰恰,每个人脑中都有一只喜马拉雅山的猴子,思维是愈禁止愈活跃。文熙觉得自己这陈年记忆,都快熬成一锅卤煮了。
      王秀娟忍不住在上铺抗议,“丁文熙,你能安静的躺一会儿吗,床很晃。”
      文熙没敢再动,就那么睖睖睁睁,直看到窗外晓色。
      眼睑一张一合酸痛难当,泪水刷刷淌,滋润了干涩的角膜,视野忽然清晰起来。
      曾经,是严建飞顾虑隐忍,还是她的矜持作祟,他们落得陌路分飞。现在即得重来,为什么她还要这样的挫败?
      一夜愁绪啪地散了。

      第二天文熙顶着双熊猫眼,在三食堂找到了正与学生同甘共苦的系主任。
      系主任老头很和蔼,文熙毕业时多得他推荐,一直到工作了还与他保持联系,此刻看来也不觉生疏。端了一盘菜坐过去,“宋主任您好,我是丁文熙。”她们系人多,文熙半年来没啥表现,担心主任不认得自己。
      不料他呵呵一笑,“啊,丁文熙,我很有印象。元旦晚会儿表演小品来着。”
      文熙翻个优雅白眼,“是诗朗诵,主任。”舞台感这玩意儿果然不是人人都具备的,挫败~
      老宋很懂明哲保身,“我听别人说的,听别人说的,呵呵。”
      文熙不同他玩迂回,打过招呼则直奔主题,“请问,昨天在礼堂和您坐在一起的,是不是严建飞老师?”
      老宋略微惊讶,“怎么,你认识他吗?”
      “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他。”文熙的说词准备充分,“我很喜欢摄影,尤其欣赏严老师的作品,主任您什么时候请他来给我们讲节课吧。”
      老宋笑眯眯地摸着八字胡,“别急呀。光讲一节课哪过瘾?”
      文熙心说您还跟我这儿卖起关子来了,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惊喜,“难道他要来做我们导师吗?”
      老宋压着手,“坐,坐,冷静,呵呵,冷静。”
      文熙其实只想问他人现在在哪儿,“严老师决定回国定居了吗?”
      “应该就快了,学校把公寓都给准备好了,呵呵。他这次回国就是在办手续。”
      文熙欢呼如同少女,“太好了,宋主任,您太伟大了。”

      严建飞的公寓就在人文学院南隅,紧挨着留学生宿舍楼。
      那栋楼是几年前才盖起,砖红色墙体,上面串满墨绿色爬山虎,看上去像古旧建筑,很配院系的人文范儿。以前文熙经常秉着借书借器材的由头出入这里,只为得见严建飞一面。直到公寓里住进个面貌柔美的女人,文熙才知道,原来严建飞在故乡上海,早已成家立室。
      没错,这才是他们终究没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妻子是严建飞从前的助手,两人可谓有着共同的事业与爱好,一个谦良君子,一个娇俏佳丽。文熙想着他们站在一起的情景,就只有一词好形容:般般入画。
      那时谁会想到,这场人人艳羡的婚姻,会以分手收场。
      若干年后,严建飞说:“我们离婚了,好聚好散。”表情淡得像谈论天气。
      所以文熙忍心介入。
      闲时想想,就算不知他们后来会离婚,她也不想再错过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哪怕只对他承认心思。
      现在的生活仍像一场真实的梦,梦里的她,没有太多顾忌后果的责任心。
      而且文熙一直坚信,严建飞对自己,绝非仅有师生之情。
      她想让他重新选择。

      这座公寓楼一如记忆般美好,蓝天红墙,植被葱郁,扶疏有致,很衬人文学院的韵味,许多校外的人也喜欢来这儿拍照。
      文熙还曾见过新人穿着婚纱在此取景,她抱着相机一旁偷拍,回到宿舍翻看。
      大学那部数码相机,是父亲去香港做交流汇演时买回来的,35万像素,比手机还不如,但在当时已足够让人嫉妒,金贵得同学都不敢来借。小小一口屏幕看不清人脸,文熙却看得欣喜,假想那白纱翩飞者是自己,而身边眸光温柔的,是严老师。
      如今文熙这颗被时光晕染的心灵,已不再满足纯真美好的意淫。
      仰望四楼严建飞的窗口,她没打算就这么鲁莽地见面,站在这里,期待百分之一巧遇的可能性之余,是九十九分的准备工作。她要让他在妻子到北京之前,将感情天平倾向自己。
      做一个身背数字的策划那么多年,文熙对于争抢这种事,已是驾轻就熟。
      走进楼里的那一刻,文熙还在盘算与他怎样见面。楼梯上方却传来脚步声,步伐非常轻。
      驼色男鞋,牛仔裤,不规则几何图案的衬衫,脸庞轮廓分明,面颊丰俊,下巴上有青青胡茬儿,布满血丝的眼睛中,一抹疑惑闪烁。
      文熙抿起嘴角,猜想他是熬夜修图了。
      楼道可以并行两人,他还是微微侧身,让女士先行,作风洋化。
      文熙沉吟着走过去,回头,目光相撞,故事开始。
      他问:“这位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话一落,轻轻哦了一声,“你昨天在礼堂看照片,我记得你。”他生存在视觉系,对见过的人和事,有速记的本事。
      文熙点头,转过身来,大大方方伸手,“严老师,我很喜欢你……的作品。”
      严建飞礼貌性地与她握过手,“你看那些照片的眼神非常专注,这令我感动了。”
      文熙说:“是您的作品感动了我。”
      他道声谢谢,稍一颔首,“再见。”
      文熙望着空空的楼梯拐角,掌心沁汗。
      她没见过这一面的严建飞。
      印象中的严建飞,是站在讲台上儒雅风趣的导师,衣饰考究。电脑前处理图片,认真的侧脸令人敬畏;对着一片景色思考构图时,他的眼会微微眯起,表情很美好。
      倒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不修边幅,看上去像艺术青年,照比实际年龄小了半轮。
      人们常说女孩儿是妖精,在文熙看来,男人才是妖精。他们似乎在成年之后,容貌就不再变化了。十多年后的严建飞,相较于这会儿,没见什么具体变化。
      文熙对他的感觉,好像也说不出具体变化。

      倚靠流利的外语,文熙很快结交了几个留学生朋友,得以光明正大地在这一带流连,碰到严建飞的几率,则无形中增大。每次见面,文熙只垂眸浅笑,态度端正,内里不良。
      她又不是真正的19岁小姑娘,懂得与陌生人相处,该如何拿捏分寸。何况严建飞又不是陌生人,他什么性格,文熙再了解不过。
      他是那种主观性非常强的人,无论对人对事,只有当自己萌生了兴趣时,才会去接近。热情的法国女郎恐怕只能让他退避三舍。
      严建飞其实早就注意到文熙,能用两种外语跟一群国外孩子谈天说地的,即使是外语系学生,也不多见。但真正让他欣赏的,却是她对摄影的理解。
      那天文熙帮一个加拿大女孩儿拍照片,要MAIL给她的父母看。不巧是个半阴天,天色灰黄,文熙对手里这功能奇差的相机,本来就十分挑剔,这种光线里,更是连着按了几帧都找不着手感,只好放弃地说:“我很抱歉,安,所以我们还是改再拍吧。”
      安反过来安慰她,“嘿,别沮丧,亲爱的,你把我拍不是很美吗?”
      文熙说:“可照相机不应该是美化的工具。”这是严建飞的口头禅,她深表同意。照片是给安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看,她希望拍这姑娘健康快乐一面,而不是铅色天空下美丽但不自然的笑脸。
      文熙低头调机器,没发现身后人行路上经过的人。
      严建飞边走边接电话,冷不防听到那么句发音纯熟的法文,猛地愣住了。匆匆结束通话,手机揣进上衣口袋里,扭头看草地里拍照的年轻人,认出文熙,笑着走过去。
      安先看到严建飞,笑着打招呼,“噢,严,你好吗?”
      文熙手里那部价值不菲的相机险些坠毁,被严建飞及时地接住,交还给她。
      “小心你的宝贝儿。”他对文熙笑笑,说的是中文。
      这让安感觉有趣,眨着眼睛望着他们俩,“谁来为我说明一下?”
      文熙颇为意外,“你们认识的?”她居然没将资源充分利用?
      安说:“没错,严也替我拍过照片。但说实话,宝贝,我更喜欢你拍的这些。”
      文熙笑着嘟囔:“您这话简直是骂我。”
      安中文不好,两手在身前交叉抗议,“不要忽略我。”
      严建飞摊出一只巴掌,“需要我帮忙吗,女士们?”
      他的手掌接近方形,五指虽长,但不够细韧,没有庞子文的手好看,却让人心安。
      文熙将相机递过去,碰到他的小指,指端温热。

      严建飞不常拍人物,但对人物表情的捕捉,他是极擅长的。照片拍出来,人的心情一目了然。
      这是文熙始终也学不来的本事,她总会不自觉地去找每个人最上镜的角度。
      以前严建飞就曾评价过她,“丁文熙将来会是个优秀的广告人,很知道如何去表现事物最好的一面。”
      当时还觉得这话是夸奖,现在想想,理应汗颜。
      严建飞说这话也无讥讽之意,倒说得奇准。文熙毕业之后真的做了这一行,很疲惫的一行。业内有句自嘲的话:凌晨三点还在路上的,除了妓-女,就是广告人了。
      文熙起初特别反感这说法,后来也渐麻木了。有时会想改变那样的生活状态,转做别的行业,随着年长,越发失去改变的勇气,不知道自己转行能做什么?
      做学问,她没深度。做艺术,又没天赋。再说艺术是很苛刻的,除了天赋,更考验虔诚。坦白说,文熙喜欢摄影,只是因为喜欢严建飞,对摄影本身并没有太大热情。
      严建飞也很快就察觉了这个事实。
      文熙是有着和外表不符的精明世故,严建飞可是表里如一的成熟练达。接触多了,文熙的心思,在他面前自然藏不住多久。

      暑假期间严建飞到法国处理一些收尾的工作,文熙回老家待了几天,又返回北京。好像只有在北京,她才能睡得相对踏实一些,起码空间还真实。
      暑假不回家的学生不在少数,校园里三三两两还是很热闹。关于严建飞将任大众传播摄影方向导师一事,在开学前就已传得沸沸扬扬。
      唐东言选的是新闻摄影方向,对此更为关注,问文熙:“我听他们说,严建飞就住留学生楼那边,你不是和那群外国人有来往吗,瞧见过他吗?”
      文熙说:“隐约见过,但不确定。”
      于是兴奋的继续兴奋,文熙表相淡定,其实比谁都期待。
      严建飞的第一节课在阶梯教室进行,400人坐得满满。
      文熙在最后一排,认真地听着扩音器里有些变调的声音,埋头在本子上画他的脸。
      严建飞的受尊敬程度,从下课时这伙毛躁学生的表现可见一斑。大家异常守规矩,目送老师先行。
      经过文熙的座位,严建飞目不斜视,也没看到她精心摆置的美术作品。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
      文熙引以为傲的策划案,被直接PASS掉。努力几个月来没见成效,尽管不至于一蹶不振,也需要些时日重拾信心,一阵子整个人打蔫,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安打电话来,说是几个好友已陆续返回北京,晚上大家聚一下。文熙还在被打击的阴霾中,没心情吃喝玩乐,撒个谎给拒绝了。
      过几天在校门口见到安和她的黑人男友L,打过招呼之后,安担心地说:“你没事太好了,亲爱的。听说你病得很厉害,上课也没精神,我们还准备去探望你。”
      文熙心一激灵,“听说?”
      L点点头,“严说的,他不是你的导师吗?我们吃饭时遇见他,他告诉我们,你似乎病了。”
      安噗哧一笑,“天啊,你知道吗?严称你不是好学生,上课只知道记笔记,也不抬头看他。听起来有些失落呢。”
      文熙抓抓刘海,“是吗?”
      这一周的摄影课,文熙坐到了第一排。
      严建飞站在讲台上,习惯性地向后面张望,疑惑地收回目光。然后看到丁文熙。
      她仰着头,直直地盯视,等看他表情变化,脸上是恶作剧般的邪恶笑容。
      看得他不觉失笑。
      走廊里,文熙追上他,“导师,我想转摄影方向,您能给我列一些书单吗?”
      严建飞看看她,“没必要把爱好当成专业,我觉得广告学很适合你。”
      文熙笑眼弯弯,“导师,您怎么知道我选广告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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