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你的邮件之红色激情》吴小雾

18、4-2、婚姻

　　再先进的祛皱术，其实去不掉女人心理上对年龄的恐慌。岁月的可怕之处，在于冷水煮青蛙，不知不觉中成长、苍老。
　　文熙赫然惊觉自己已再次踏入三十岁，再看到电脑里那个“笑不露齿”的广告片时，禁不住寒颤。拿手机镜面屏幕照照自己脸，皮肤尚可，北方人羡慕的柔嫩质地，绝没有松驰迹象；眼袋倒有些浮肿，是这两日熬夜统计销售机会的恶果，饱睡几天就能消除；颈纹也不明显……
　　总的说来，淡妆掩饰下，谎称二十六七也不见得被拆穿。反正自己究竟几岁，谁也说不清楚了。
　　望向案头头台历，五一将至，小长假的工作文件堆满桌面。一纸红色罚款单，姿态宁和地牺于文件最上头。文熙脸色柔和几分，伸手取过来，挑开双心结，馨香纸笺上有两人名字，羞涩而幸福地依偎。文熙看得出神。
　　助理姚瑶敲门进来，见上司目光发痴，再看她手中结婚请柬，贼溜溜一笑，“文熙姐，什么时候轮到你啊？”
　　文熙轻笑，请柬郑重放在一旁，随口答道：“有你看到的那天就是。”
　　姚瑶将打好的广告排期表给她批注，边汇报早上文熙不在时，接进来的几通电话。
　　文熙听到有蓝色海岸的电话时，签字笔停了一下，疑惑转了下眼睛，摇摇头，继续在确认过的时间上标记，低喃道：“他们后来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姚瑶不语，却不是茫然无知的答不出模样。
　　文熙抬头看她一眼，心里有种不祥预感，纸笔搁到桌上，靠进椅背里，不容躲闪地问：“电话有人来处理？”
　　姚瑶佩服上司料事如神，“我说你去电视台了，让他打你手机。刚巧陈总和周悦经过，陈总问是谁，我说蓝色海岸的贺总，问排期的事。他就让周悦来接了……然后……”瞟了瞟文熙，看她一副淡然表情等听下文，鼓了勇气继续说，“然后我听陈总说，让周悦加入蓝色海岸项目组。”
　　文熙点点头，“陈总是对你说的，还是对周经理说的？”
　　“对周经理说。”姚瑶想了想，又补充道，“可是就在咱们工位这边，大家都听到了。付姐还说：谢谢陈总给我们派人救火了。”
　　文熙一肘支在扶手上，长指撑着额头，沉默数秒，呵呵笑道：“陈总一直就这么仁慈。”想他刚挖自己过来时的信誓旦旦，诺言果然不可信，用五笔打起来，和谎言是同一组外码。
　　姚瑶咬下嘴唇，“蓝色海岸是老客户了，最忙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加人进来算什么啊？”
　　文熙挑眉，马上又因为怕挤出抬头纹而落了下来，叹一口气，再执起那封喜帖，“公司最近婚事真多，尤其是女同事的。”
　　姚瑶不解。
　　文熙轻笑，起身到落地窗前，看玻璃映照自己模糊的身影，“家庭和事业对男人来说，是左手右手的概念，缺少哪样都不健全；对女人来说，则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抉择。一个女人能全副精力放在工作上的日子，也就那么短短几年。我三十岁了，让陈总有危机感了。”
　　姚瑶懵懵懂懂，“公司里也有很多已婚的女同事啊。”
　　文熙问：“项目经理有几个？”
　　姚瑶在心里盘点，惊住了，竟然一个都没有。
　　有家有牵挂的人，做不了亡命的马前卒。朱诺此前多么争强好胜，有了宝宝之后，和阿晴的阶级斗争马上烟消云散了。
　　文熙这一个三十岁才明白，人无法事事保证自己“即使”怎样，“还”能怎样。这个表示让步关系的连词，往往会引出一个带有逞强成份的句子。
　　“好，让她接手。”做下这个决定，文熙在姚瑶惊诧的目光中签完字，将中性笔丢进笔筒里，潇洒地拍拍手。
　　姚瑶慌道：“文熙姐……”
　　文熙扣下填写满满的日历，“我要结婚，正愁没时间呢。”

　　晚饭时文熙问赵磊：“你还有年假吗？”
　　赵磊说：“当然有了，这才过完年多久？”
　　文熙扒了一口饭，“那安排个时间，回去见见我爸妈吧。”
　　赵磊一口饭喷出来。
　　文熙冷静地将菜盘中的饭粒夹出，“不过老陈肯定不能给我放安生婚假，我得想个辙对付他。”
　　赵磊狂喜之下根本没听她说什么，一把将人抱起。
　　文熙只觉胃袋里的饭震了一震，捶着他大喊：“你得去做检查，你这症状我怀疑在禁婚范围之内。”
　　赵磊在她嘴巴上啄一下，“闭嘴。这事儿得我来。”放她在沙发上端坐，单膝跪下，想想又换了一条腿，“应该哪条腿跪啊？”
　　文熙坏心道：“俩腿都跪。”
　　他不上当，折腾了两番，找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姿势，清清嗓子，执起文熙一只手，“嫁给我吧。”
　　文熙拍开他，竖起左手，空荡荡的五指晃动。
　　赵磊骗婚的招术已达到无所不用之极，求婚经验还是严重欠缺的，愣是反应了一会儿，一拍额头，明白什么情况了。转身在茶几下面隔层翻找，只找出一盒没开封的口香糖，是那种粒粒出的小圆桶，他小心地撕下封口拉环，举到文熙面前。
　　文熙看了看，伸出手。
　　白色塑料拉环，还带着封口圆贴，套进文熙的无名指。
　　清凉的春日傍晚，空气中隐隐飘来槐花的素素浮香。

　　陈大鹏将办公室的窗子关上，打着喷嚏骂道：“活见鬼，今年这么早就开始飞树毛了。”
　　文熙笑得温柔，“陈总，您可要保重身体，回头我那摊儿活，搞不好您还得分担一块儿呢。”
　　陈大鹏可笑不出来，“你这丫头跟我玩笑开大了啊。”
　　文熙笑道：“陈总，我三十啦，可不是丫头了。”
　　陈大鹏皱眉，叹气，“你可以休婚假。结婚嘛，喜事，那如果人人都像你，要结婚就辞职，谁还敢招未婚女员工？”
　　文熙辩道：“我是转职。”
　　“一码事儿。”陈大鹏不跟她玩文字游戏，“别的位置不差你丁文熙，这个位置没你不行。”
　　文熙沉默半晌，“您可以放手让人上位，我也是阿晴结婚离职，才升上来的。”
　　陈大鹏嗤一声，“阿晴比我小不了几岁，她是着急生孩子，你跟她情况能一样吗？”抿了抿嘴，接着说，“我知道你是说小周。就因为我让她跟蓝色海岸了？她是做配合，又不是切你项目，你不要这么敏感。”
　　文熙笑笑，“我本来不想提她，弄不好就让人觉得，我这是在用离职威胁您，让她离开项目组。”
　　陈大鹏被说中心思，清咳一声，掩饰地调整下坐姿。
　　文熙继续说：“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也不是抗议，但我确实与周悦无法共事。不为难您，刚好我现在累了，想做些轻松的文案工作。”
　　陈大鹏搞不懂，“这个小周她确实有些做法招人非议，毕竟是年轻。”
　　“却是匹快马。”文熙说。
　　“但没有好骑手是不行的。老马识途，你就算要走，也等她把工作理顺。哪怕是帮我个人一个忙呢？”陈大鹏适时卖交情，“文熙，你跟我快五年了。”
　　文熙惊慌，“说具体点，您可别让赵磊听见这话。”
　　陈大鹏不容她岔开话题，“我不瞒你说，文熙，老Jonson下半年回法国了，上海的PR负责人空缺，你知道，我对这位置一直很感兴趣。”
　　职位虽然平级，但分公司调到中国总公司，平调也算是升迁的，没有一定成绩，不好冒然申请。
　　这种迫切冲业绩的时候，前锋欲引退，陈大鹏自然不会允许，“好歹再替我带这一年。而且，这一年你做好了，可比过去几年的努力都有效。”他说这话时，食指点着自己座椅的扶手，满脸的横肉将眼睛挤成奸诈一道细缝，“你觉得我走之后，法兰西会空投一个人坐这儿吗？”
　　文熙恍惚了一下。
　　陈大鹏见杀手锏奏效，乘胜追击，“论业绩论资历，甚至在总部的人脉，这个公司还谁比你有优势？”
　　文熙满腹惊疑，只为一件事：陈大鹏升迁应在明年此时，他却在现在就提出来，以这老油条谨慎的性子，没拍板儿的事，他不敢说出来。
　　也就是说，时间……又不对了。
　　提早的这一年非常关键，一年之后，周悦已经独立做过两个项目，有机会跟自己争北京OD这个位置，现在的她则根本没资格。
　　文熙想，如果自己成功升职，就有中止客户合作的权利了，届时她第一个叫停的，绝对就是她自己一手争取来的TTL。
　　从陈大鹏办公室出来，差点直接撞到周悦。她侧着身子，曲起一条腿，揉捏小腿，好像并没看到丁文熙。
　　文熙狐疑地打量她，“周经理，你来找陈总吗？”
　　周悦回头，“咦，丁姐啊？您也要找他吗？那您先来，我没事，不着急。哎哟这新买的鞋穿着就是不舒服，腿疼死了……”回身朝自己工位走去，一瘸一拐，倒也别有风情。
　　文熙望着那个风姿绰约的背景，眨眨眼，转向一边擦玻璃的保洁阿姨笑道：“这小周怎么……到门前，又不进去了？”
　　阿姨没心计地应道：“是啊，都跟这儿站半天了。”
　　文熙退两步回到陈大鹏办公室前，窗紧闭，门大敞，清楚地听见他打电话约人晚上腐败的时间地点。

　　赵磊顺利拿到年假，开车到了文熙公司楼下才打电话，“下来给我买戒指去。”
　　文熙下楼来，面对面纠正他，“是给我买。”
　　赵磊怪罪道：“你不都有一个了吗？那么大个儿的，还是青苹味的。”
　　文熙脑子里想着周悦的事，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你先回吧，我还得汇总一下工作计划。”
　　赵磊蛮横道：“还计划什么啊？该计划生育了。”
　　文熙啧啧两声，“真是给鼻子就蹬脸。”
　　赵磊一时兴奋说错话，赔笑道：“你不是跟老陈说了要调客服吗？这摊活儿怎么还没交出去？”
　　文熙低声，“他没批。”
　　赵磊有些失落，还是扬起笑脸说：“那更好，客服哪有项目经理吃香？只要他不嫌你婚假长就行。”
　　文熙哼笑，“你以为这时请假电话能少得了？”
　　赵磊嗯声沉思，久久才说：“要不然，你就跟老陈说，你……那个什么了。”
　　“哪个？……”下意识问完就明白了，文熙眯起眼，声音从牙缝里出，“赵磊——”
　　“好好好。娘子不爱听，为夫不调戏。”赵磊举双示弱，一脸准新郎倌儿的傻笑。
　　文熙看得心生愧疚，“赵磊，五一……我可能没时间回去了。要做几个市场分析，写报告。”
　　赵磊表情渐僵，强打笑容说：“没事儿，咱机票能改签。我假请到12号呢。我们单位最多让离岗12个自然日，我给它□□了。”
　　“对不起。”文熙圈着他的腰，靠近他怀里，“我们能不能明年再结婚？”
　　赵磊抚着她的发，“怎么了？我从刚才看你就很不对劲。”
　　文熙犹豫着，还是将陈大鹏的话和盘托出，“现在真的是没有张罗结婚的精力，这几个月对老陈对我都很重要。”
　　“那我呢？”赵磊仰头看着光污染中荧光微微的天空。
　　文熙实在无言以对，她没忘掉，赵磊带着她跟爸妈说让选日子的那天，两位老人高兴成什么样。自己也为人子女，非常理解赵磊的为难。“我们要不先把证儿领了，免得爸妈说你。”
　　“我爸妈说什么能怎么样？他们急着娶你吗？”赵磊放开她，眼神不是愤怒，是失望，“我爸妈只想要一个媳妇儿，我要的却是你丁文熙！你搞清楚了没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转身坐进车里，门重重关上。
　　文熙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赵磊驱车而去，车轮卷起风吹醒了她。踩着高跟鞋追出几步，放弃地转为打电话。
　　赵磊看一眼屏幕显示，没有理会，避开主路车流，不分方向地钻进小路里，七转八转开出去很远，遇路口红灯，猛地一脚刹车踩下。他没系安全带，身体被惯力冲顶在方向盘上，硌得胸口生疼。
　　前方斑马线上的路人，个个行色匆匆，都在忙，都要工作吃饭，都想加职加薪，怎么就丁文熙，忙得连婚都不能结呢？
　　还是她根本就在找种种借口回避？
　　他心情纠结，出神地盯着某一处发呆。却见几个人快速从车前闪过，其中一个绕到另一条线上的并行的车子驾驶位那边，另两个人站在副驾这边。对他们鬼祟的行为起疑，赵磊按下车窗，看到车主正在被人缠住了说话，这边人则猛地拉开车门，抓起副驾上的背包电脑包，转身就跑。
　　赵磊用力推开车门，抢包人不防，被撞了正着，踉跄着跌上赵磊引擎盖。他身后的同伴也因急跑收力不及，两人绊成一团，手里的东西全磕在地上。另一侧的诱饵见势不妙，没敢多耽，三步两步没了影。
　　那车上的当事人，还傻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慢半拍地尖叫一声，下车来捡起自己的东西。背包先不顾，拿出电脑就当街开机检查，口中喃喃念道：“千万别坏啊！”
　　赵磊哭笑不得，“小姐，这是马路中间儿。”指指变绿的路灯，“咱先给车靠个边儿好吗？”
　　虽然后车都看前面有抢劫案发生，没催人，反倒下车看热闹，但再往后的就没看清情况了，喇叭声刺耳。
　　对方不好意思地去挪车，只抱了电脑回去，背包还留在地上。
　　瞧模样跟丁文熙真有一拼，也是个女工作狂，光惦记电脑里的东西。
　　赵磊无奈地把包给她扔进去，“这回想着落锁啊。”
　　经这一惊也冷静了，回到自己车里，漫无目的地开着，又转回了文熙的公司楼下。身后一辆车闪着灯别过来。
　　赵磊奇怪地投以一瞥，原来是刚才险些被抢包的那个女孩子。猜想她是追上来道谢，挥挥示意不用，靠路边停下。
　　那车也跟着停下，车主出来，果然感谢不断，又说要替他蹭花的车漆维修。
　　赵磊说反正有保险，心领了她的谢意。站在车外透气，顺便等文熙下班。
　　那女孩子看看他的姿势，“您在这楼里上班吗？”
　　赵磊摇摇头，“不，等女朋友。”
　　女孩说：“有你这么热心的男朋友，她一定很幸福。”
　　赵磊笑容有点落寞，“谢谢。”这时才看到她电脑包上的LOGO，“你是OMM的？”
　　女孩点头，“怎么，你女朋友也是我们公司的吗？她叫什么？”
　　赵磊机械地回答：“她叫丁文熙，策划部的。”
　　“是么，真巧~”女孩巧笑倩兮，“我也是策划部的呢，我叫周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