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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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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城的解放,在全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城主以身作饵,与天人沆瀣一气,妄图将攘夷军一网打尽,谁料,攘夷军偏偏是那最勇猛的困兽,伸出利爪,亮出獠牙,于绝境之中,将胜利的旗帜,插在了爪城城楼的正中央。
茶馆的说书人檀板一敲,泪与鲜血,便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悠悠耳语。
“苦难”这玩意儿,只要事不关己,永远是丰富戏文的最好佐料。
耳语渐起,再散去,唯留下点点余音。
余音,却穿过大街小巷,重重阁楼,落入了幕僚们高高竖起的耳。
将军府的窗外,一棵梅树茕茕而立。
花还没开。绿叶之下,隐隐能窥见几点嫣红,那是梅花待放的花苞。
几朵花苞,突然被催落。
催落它的,不是别的,而是杀气。
殿内,有人负手走到了窗边。
一朵花苞,突然绽开。
刺目的红,落入了那人正兀自收缩的瞳孔。
他在害怕。
他怕性命不保。更怕德川家百年的基业,就要葬送在他的手里。
为了防止悲剧的发生,他必须......
“什么?咱们总督和兮子姑娘分手了?”爪城。鬼兵队的午间茶话会上,有人几乎要跳了起来。
“是啊,确实分了!老子我亲耳所听,还能有假?”刀疤君胸脯一挺。
“为啥分了啊?”
“就是就是,啥时候的事儿啊?”
“可不是吗?快说来听听,我也想知道!”
很快地,一圈充满期待的目光,将刀疤君团团围住。自从三郎的机器人女友小美横空出世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了。
刀疤君为难地挠了挠头。原因?什么原因来着?他记得,那时在饭桌上,总督说和平分手,可兮子姑娘偏偏坚持,是她甩了总督!说起总督的不是时,她的小嘴就像一把装满子弹的机关枪,嘟嘟嘟说个不停,就好像总督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可是究竟哪里不好?他这木鱼脑袋,又哪儿能记得住呢?
“因为......因为兮子姑娘嫌弃咱们总督看素人小光碟!”他信口一诌。
“啊?”
“啊,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
失望的叹息,将这一簇不大不小的波澜平息了去。
人们怀着对高杉的深切同情,摆摆手,摇摇头,随后各自散去了。
最近这段日子,他们驻扎在爪城。
自从爪城被解放,国内的局势,正在以“天”为单位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松阳同一批被捕的维新志士,正在陆续接受审讯。星际通商条约,赔款条约,也在陆续签订。将军继承权已定,德川茂茂即将继位......
高杉动用了所有关系网,一直积极打探着幕府的动向,而兮子,则在救助伤兵之余,主动承担起了军中杂务。
高杉的书桌很乱,各种军报,信件堆积成山,兮子按照时间顺序,将它们一一理好,也有时候,高杉写东西,写到深夜,兮子就在一旁,将灯点亮,不言不语地帮他研墨。
两人的相处模式,在外人眼里,和从前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好吧,的确,“假情侣”和“真朋友”,区别的确不大。
一开始,互相较劲,谁也没想着解释,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假情侣”。
后来,假的确实变成了真的,只可惜,一个无法负责,一个又要求平等。
有时候,兮子觉得他们挺好笑。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样奇妙的剧本,就算翻遍所有少女漫画,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对了吧。
初恋无疾而终,可两人的脸上,都没有半点伤痛。
也许是因为,他们还年轻。年轻人,伤口愈合的速度,总归比年长的人快上一些。又或者,他们都深知,在他们的生命中,能拥有这样一位“朋友”,已算得上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幸事。他们已经被幸运之神眷顾,又怎能太过贪心呢?
吃过午饭,兮子坐在河边。
突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几个鬼兵队队员,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东倒西歪地过来了。
“兮子姑娘,听我句劝,男人嘛,都是一个样的!比起XX啊,XX啊,素人真的算得上非常健康的爱好了!健康的简直就像......像看见女生就会脸红,依靠X幻想和右手度日的国中生啊!”
“喂,依靠右手度日哪里健康了啊!反倒最不健康了吧,不要因为自己依靠右手度日,就去胡说八道啊!”
“哦呦,你好像经验很多,很懂的样子?那你来分析分析,素人小电影的卖点,到底在哪里?”
“经验虽不算多,可我也算阅片无数了!素人嘛。你想想,非职业的□□,没有太多套路,第一次面对镜头,就像一只掉入狼窝的小白兔,只凭本能,做出最真实,最青涩的动作,比起那种表演出来的“嗯嗯啊啊”,素人少了一份风尘气,多了一点良家女子的味道。咱们总督之所以喜欢素人,我认为......”
“大岛啊。”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突然间,好冷。”
“是啊,我也觉得好冷。”
空气突然变冷,原因只有一个。
高杉出现了。
“大岛,中村,你们几个。”
“谁啊,谁在后面说话?背......背后灵吗?”
“什么背后灵,你仔细听,是D哔-O啊!”
“D哔-O是谁啊,新来的后勤兵吗?”
“什么后勤兵!土包子!你连JO哔-O都没看过吗?大事不好了啊!还不快去!去找空条承哔—郎啊白痴!”
“喂,你们几个,太闲的话,就先绕着河边跑二十圈吧!”
......
“D哔-O大人饶命啊!!!”
日子同往常一样。吵吵闹闹的。
这几日,爪城附近的一批天人,盯上了他们,并妄图攻城。守城的过程中,不少箭矢被消耗,坂本正要放款采购,兮子却支了一招。夜里,将稻草人穿上银时,高杉,桂等几个刺儿头的衣服,放在城楼上,再委派一个士兵,蹲在底下,将稻草人来回移动。这么试了两次,果不其然,天亮时,不少箭矢落在城楼上,被他们捡了便宜。当初,办法刚被提出的时候,众人还觉得不现实,道理是不错,可是,从哪儿变出三个稻草人去?谁知,支招的兮子,再次毛遂自荐,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个不收工钱的能工巧匠。
“草船借箭。夜兔星球古书,《五国演义》里的法子。”高杉拂衣,坐在了兮子身侧。
“五国......什么?”
“没读过吗?”
“我吗?小少爷,我是要讨生活的人,我哪里有空闲,同你一样,读那些文邹邹的东西啊。”兮子摆摆手,见他满脸的不相信,她挪动屁股,挪到离他近些的地方,笑道,“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呀,我们农家的小孩儿都会这个。以前,丰收的季节里,总有黄鼠狼夜半三更去地里偷粮食,它们很怕人,所以我们家家户户都会扎一个稻草人放在田地里。你看,就是这样。”
说着,小手灵巧地,将稻草打了一个弯儿,又绑了一个结。
高杉侧过头,颇为认真地看着她的手里。
“世上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讲武馆那些教兵法的先生,怕是都要失业了。”半晌后,他摇摇头。
“草莽崛起,这不正应了你们鬼兵队的口号吗?”兮子脑袋一偏。
“的确,你算得上草莽。”
“草莽中的草莽。”
高杉“哼哼”地,笑了两声。
“喂,你笑什么啊?”
“你总是,有我不知道的东西。”这次,他的语速很慢。
她用稻草挠了挠他的鼻尖,“这有什么的,我教你?”
“来吧。”语气意外的,有些郑重。
十分钟后,编稻草的那个苦工,变成了高杉。
美名其约“练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兮子早就变成了甩手掌柜。
兮子坐在一旁,开始洗衣服。
“原来,洗衣服这种事,也属于医务兵的工作范围吗?”
“切。”兮子小嘴一撇,“不然呢?难道你们的脏衣服,都生了腿,自己跑去澡堂子买了票,把自己洗干净了吗?”
说着,她给石头上洒了层洗衣粉,又用水润湿。她的动作很娴熟,嘴里还哼着时兴的小曲儿。
兮子洗衣服的时候,高杉就偏头看着她。
“看什么?不会又想让我教你洗衣服吧,小少爷。”
“哼。那你可小瞧我了。从前人手不足的时候,我们鬼兵队的人,可都是自己洗衣服的。”
兮子去看他的手。和初遇时的印象一样,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晋助。你知道吗?”
“嗯?”
“第一次在酒馆里见到你的时候,我最先看到的,是你的手。那时候,我真没想到,这双手,竟然会握刀,会杀人。明明是那么好看手,明明更适合端着酒盏,或者抚琴。”
“酒和乐曲吗?”高杉望天,沉默半晌后,一笑,“酒也好,乐曲也好,等我用这把刀,将乌鸦从地球上空拽下来的那天,它们才能心安理得地,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啊。”
“你说的不错,但除了一点。”
“哪一点?”
兮子指了指河对岸,那边,三郎正搂着小美,亲昵地给她嘴里喂了一块枣糕。
“我们是人,不是机器人。人类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的。你想过吗?砍乌鸦和弹曲子,也许并不会冲突。砍乌鸦砍累了,坐下来,教我弹首曲子,这样好多呀。而且,若非这样,你拿什么和我扯平?”
“哦?和你扯平?”
“对呀,扯平。我教你编稻草人,都没有收学费。你不打算教我弹首曲子吗?”
高杉沉默了很久,好像在思考。或许,任何人,在许下一个分量过重的承诺时,都会思考很久。
“好。有机会的话,我会教给你。”他说。
“真的吗?那你都会弹些什么曲子啊?古典的?当代的?舶来的?”兮子眼睛亮亮的。
“只要你想得到的。”高杉笑了一声。
“你从小,就很喜欢弹琴?”
从小吗?高杉想了想,苦笑道,“小时候,那个一心为了幕府鞠躬尽瘁的老头子啊,恨不得用四书五经塞满我的脑袋,又怎能容得下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后来呢?怎么又容得下了?”
“从未被容下啊。只不过后来,我主动和他们断绝关系,投奔松阳老师去了。”
“只有,松阳老师......容得下你弹琴吗?”
“松阳那家伙,琴艺了得。我说想学琴,他便为我开了小灶,每天傍晚,他都会坐在屋檐下,指导我弹琴。”
“松阳老师,就是那位......银时口中常常提起的,你们的老师吗?”
“嗯,松阳,我们的老师。一个有趣的人啊,有时暴力,有时温柔,孑然一身,却总是对所有人展露微笑,还收留了一教室无家可归的小鬼们。”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就连我都听得出,银时提起他的时候,语气虽然无谓,但温柔是藏不住的。而且,他还说了,等这场战争结束了,他要讹诈坂本大哥一笔钱,重建松下私塾。因为,坂本大哥看起来钱很多,而且很好骗的样子!”
“重建松下私塾吗?那个笨蛋天然卷的狗嘴里,原来偶尔也会吐出一颗象牙来啊。”
“松下私塾?那是松阳老师的产业吗?”
“是他的产业。而且是个不赚钱,反倒赔钱的产业。它在萩城的一条山路上,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春天的时候,缤纷的落樱,就落满了那条窄窄的山路。冬天的时候,满山的枝头上,都压着皑皑的白雪,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成群结队的野兔,打架觅食。如果不是,它早在三年前化为了灰烬,我真想带你去看看。”
我真想,带你去看看。
无意识说出口的话,往往也最真实。
“化为灰烬了吗?那么,松阳呢?”好在兮子的注意力,全然在前半句。
“松阳被天道众带走了。”
“真是抱歉......”
“不过没关系,就快了。”
“快了?”
“因为幕府已经按耐不住了啊。如果不出意外,营救松阳,就在下个月。”
“这么说来,你参加这场战争,就是为了救出松阳?”
“是。”
“松阳老师,对你来说,很重要?”
“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坚定,也很沉重。兮子的心,也随着他的话声,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想起,暗杀前夜,昏暗烛火前,他紧锁的眉头,想起爪城街头,拥挤人潮里,他颤抖的肩膀,想起他浑身是伤,无限自责,压迫着,透支着自己的模样......原来,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出敬爱的老师吗?她不敢去想,得要多么温柔,多么炽热的一颗心,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啊。
“我等着那一天。”她一字字地说。
“等到那一天,我想,将你引荐给老师认识。”他坐在一片青草地上,看着她,眉眼含笑。还是早春,草还是嫩青色,野花开了几朵,有黄的,也有白的。少年的面庞,在那一刻,透着一股生机,就好像,春的气息。
“是吗?那我得......提前准备一顿大餐!”兮子笑吟吟的。
“大餐?”高杉眉一轩。
“哎呀,大牢那种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啊!老鼠乱窜,蟑螂乱爬,饭却难吃的要死,每天都吃些什么呢?啊,对啦,有馊米饭,烂菜叶,还有发了霉的黑□□头!虽然我只蹲过萩城的大牢,没见识过江户的,不过,我猜,江户的大牢也好不到哪里去啦,所以,我觉得啊,等把松阳老师接出来,第一件事,一定是为他准备一顿大餐!鸡鸭鱼肉生蚝扇贝,样样都有,一个都不能少!”
高杉笑了笑。这次的笑,有些宠溺,“那我先在这儿,代松阳那家伙,提前说声谢谢了。”
“等一下,谢早了。”
“怎么?”
“除了饭,一定还要有酒。”
“为什么要有酒?”
“晋助是一个有趣的人,所以,能教出晋助这样学生的老师,一定也很有趣。和有趣的人聊天,若是少了酒,岂非像酱油少了芥末,丸子少了蘸料,了无生趣的很?”
高杉掀起唇角,轻轻一笑。
“喂,笑什么啊?”兮子嘴一努。
“如果松阳不善喝酒,偏好饮茶呢?”
“那我来喝啊,我喝酒,松阳老师以茶代酒。”
高杉又笑了,“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风吹过,吹来一阵花香。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再说话。可是,两人身上,又都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着。
突然间,兮子低头,嗅了嗅手里的衣服,眉头一皱。
“喂,你在做什么?”
兮子从衣服口袋里,快准狠地一掏,掏出一块冰糖来,“口袋里还有糖啊!这个白夜叉!阿彩大娘!!!破案了!!!偷糖的人是白夜叉!!!”
“白夜叉!!!你找死吗???看招!!!”
河对岸很快传来了阿彩大娘嚎叫声,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踢里哐啷,看来是锅碗瓢盆齐上阵。
“你这个死老太婆,是想故意引起阿银我的注意吗?以为这样就能泡到阿银我吗?没用的哦,野蛮女友早就过时了哦,阿银我是绝对不会接受你的啊疼疼疼疼疼疼疼!”
岸边,三郎枕着小美的膝盖,麻子脸靠在石头上,三人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我说,麻子脸啊。”
“有屁快放。”
“你发现了吗?咱们总督和兮子姑娘,有一点,很奇怪。”作为恋爱新手,三郎最近总是对恋爱话题十分热衷。
“什么奇不奇怪的,有屁一次放完!”麻子脸已经颇不耐烦。
“兮子姑娘和咱们总督在一起的时候,喊他‘总督大人’,现在分手了,反而喊他‘晋助’,这分手了,称呼反倒变亲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哼,你才发现吗?他们越来越亲了。”
“你早就发现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
“明摆着?”
“你想想,咱们总督,平时话多吗?不多吧!但你没发现吗?最近和兮子那家伙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絮絮叨叨的,一天能说从前五天的话。兮子那家伙呢,平时爱笑吗?多爱笑啊,可是和咱们总督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更安静了,而且还......啧,该怎么说......”
“而且还,更自然,更舒适了!”
“啊呀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
话音落下,麻子脸又闭上眼睛,安然养神去了。其实,刚得知两人分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开心得开瓶香槟庆祝,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自从那一战,亲自下令射杀小秃子后,他的心,好像越来越软了。兮子这家伙,虽然很讨人嫌吧,不过......他睁眼看了看腕子上的绷带——兮子熬夜帮他缠的。
不过,他也懒得再针对她了。既然她已经和他们总督分手了,就且随她去吧!
“小美,你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叫我一声三郎哥哥呢?”
“喂!你在干嘛啊!告你噪音扰民啊!”
麻子脸突然气得跳了起来。因为,三郎又又又用榔头,把小美的脑袋砸开,开始就地修改程序了。
麻子脸气哄哄地走了,头也没回。
果然,和这个人谈论恋爱话题,就是个失误!
天大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