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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熙宁只是收拾大衾,并不接赵侯的话。

      赵侯解衣时瞄了眼熙宁忙碌的背影,今日她似乎格外的话少,“不问孤要买什么?”

      熙宁扫了扫褥上几条蜿蜒的褶,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赵侯看到这动作,觉得有一丝奇怪。

      他营里粗枝大叶的兵将见多了,给他整理铺面,莫说是几条褶,曾有一次在褥子下丢了一颗核桃,他倒头躺下去,屁股差点硌成四瓣,熙宁这样细致的确实是少数。

      他也喜欢看熙宁这个细致的劲儿,心里没由来会觉得踏实。

      不过还来不及细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单单只是觉得熙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一直在同自己闹着别扭。

      “自你入营那日孤便说过,你在营中若有不满,孤皆可替你解决,此言如今依然作数。”

      他只着寝衣,织锦质地,难为他在外带兵之时依然带着这样贵重的衣物,那份金尊玉贵养出来得讲究自然是印在了骨子里的。

      熙宁满腹愁怨地望了他一眼。

      她已经扭头回去继续做事,只赵侯被这清澈如一泓溪水的眸子震了下。

      他不由自主凑了过去,仔细看她好看的眉眼。

      熙宁同他往常接触之人很不相同,因他年少继位,自做公子之时便要学着如何为君如何治国,国政大事难上手,身边辅佐的太傅与重臣大多垂垂老矣,他连一刻也不敢松散,只熙宁一个少年公子陪着,叫他难得轻松。

      他看着她那么年轻,又稚气未退的模样,“昨夜脸上的痕迹似乎消了。”

      到底是年纪小,这种细小伤口好得格外快些。

      赵侯又想来轻触熙宁软嫩的小脸,那是比上等的绸缎还要舒适的触感。

      熙宁同她视线撞在一处,大概没想到他突然靠如此之近,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时却有人叩门问询,“公子,水来了。”

      熙宁很能分清场合,抚开赵侯靠近的手指,不由冷言道,“一早便好了。”

      赵侯“哦”了一声,这才叫了声进,便见桑仕秾端了洗脚水进来。

      两人却不知,那屋外的桑仕秾早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多言,只更向里进了几步。

      赵侯坐回原处,就着昏暗的油灯也开始解起了自己的包袱,“怎么是你来,万三哪儿去了?”

      “卑职来请教明日路线,因是顺便,便让万兄弟回去歇着了。”

      赵侯赞许地点了点头,“熙宁来。”

      熙宁正将挽起的袖子一边一个地放下,面上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累了一天,你先来泡。”

      赵侯这话说得如此随意,仿佛她这等小吏,比忙于内外政事的君侯还要辛苦些。

      说完也不理她,倒是认真同桑仕秾商议起明日行进的路线。

      熙宁踌躇片刻,看向二人时同桑仕秾恰巧视线相接,桑将军倒是立刻便将脑袋垂了下去。

      这下也好,恭敬不如从命。

      熙宁摘了鞋袜,两脚搁在木盆边沿,伸手试了试盆里水温。

      “嘶——”

      ——仍有点烫。

      但不碍事。

      北地九月夜凉,烫烫脚既解乏还蓄热,熙宁小心翼翼伸脚进去,稍稍挨着水沿便烫得直缩脖子。

      熙宁生得好看,又有少见的一双莲足,这样好看的皮肉,若是在营中,她大可在营帐里好好欣赏一番。如今可不行,屋里面坐着两个大男人,拖延下去便矫情了。

      熙宁忍着伸直了腿。

      三两下便烫得她两脚通红,那血色从足底向上延伸,直至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一张小脸都挂上嫣红的色。

      相比平时淡淡的样子,如今这模样虽脂粉未施,那颜色却愈发叫人觉得惊艳。

      她犹不自知,旁边人似乎已经久久未曾出声讨论了,熙宁单觉得这下应当烫到位了,寻了手边放着的巾帕准备擦脚起身。

      却见赵侯握拳在唇边咳嗽一声,“如此,依计划行事便妥了。”

      桑仕秾头颅便垂得更低了些。

      熙宁自顾自捧着木盆出去换水回来。

      在院子东面的一方土灶之上,炉膛里木柴燃尽成了一块块的黑炭,零星火点飘起,还在不断给那釜中滚水续上几分热气。

      用木瓢重新打好了水,一回头恍然一个黑影,熙宁吃了一惊,好歹没将这宝贵的一盆热水掀翻。

      “桑将——桑公子怎么来了?”

      他也不答她的问话,只说:“粗活我来做便好。”

      桑仕秾语气并不热络,甚至是一如既往的冷面,可手上却已经将熙宁端着的木盆接了过去。

      “燕地近来不太平,你晚上莫要一个人出门。”

      他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走了。

      熙宁看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生出几分怪异之感。本想跟上他的步伐,奈何他人高马大,一步迈得有熙宁两步那么长,实在叫人追赶不及。

      可巧有位不知名姓的客人内急,不愿多行几步至后院的民溷,竟然在墙角便解起手来。

      熙宁赶忙偏头向外。

      她未察觉,桑仕秾已缓下步子,正巧将她遮掩严实,二人恰能并肩而行。

      行至窗下,桑仕秾却再不等她,长腿一迈,先行进了屋子。

      熙宁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两把,也跟着进了去。

      桑仕秾做事利索,放下东西便先行离开。如今又成了她二人共处一室,赵侯大概不觉尴尬,熙宁却做不到如他一般冷静,赶忙合衣躺下,那位置同赵侯大衾要隔出一丈来远。

      熙宁难过地想,“若不曾发生过那样的事,她还当他是大哥,那么今夜就算同处,也不至于这时候心中熬油一般的苦闷了。”

      赵侯正捧着一卷竹简皱眉头,大概读到难处,觉得费解。

      他行为落拓,同平日一丝不苟的君侯模样相去甚远,只是表情不好,不知在烦心什么。

      赵侯自小便要经受磨炼,成年之后处理的事情也一件比之一件棘手。

      熙宁忍不住开始胡想,“究竟何种难题能叫他忧愁至此,他与自己可不同,赵侯机智果敢,聪颖绝伦,大息王朝谁人不知,那可是连天子提起都要称赞之人。”

      而后又觉不好,自己这是做什么,无端端的想他,很没有必要。

      熙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却又想着赵侯袭爵那一年,自己在做什么呢?

      那年冬日似乎格外的冷,可东华伯爹爹又一次忘记分来炭火,她和婢子冻起了满手的疮。傩祭时一家齐聚,节日过后便是家宴,她羞耻得不愿伸手与众人同乐,那一日便水米未进,还被家姑们嫌弃不愿与她同车,那可真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局促的时光。

      若不是东华伯府里尚有兄长照顾,不知那窘迫的境遇还要持续多久……

      熙宁自回忆之中渐渐放松下来,一柱香的时间后,呼吸减缓,熟睡了过去。

      赵侯阅读时总是极为投入,少有会被旁人分了神去的时候。手中这卷写得又凌乱,他耐着性子读了一刻,还是十分不适应外族人的书写习惯。

      西旗人写相马之术很是天马行空,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叫赵侯颇为头疼。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分心去瞧了瞧一旁酣睡的熙宁。

      这小小的人儿也有什么发愁的事情不成,睡梦里嘴角抿成紧紧的一条线,不留神两颊便抻出浅浅的窝,一副不悦的模样。

      赵侯替熙宁掖了掖被角,夜里冷还是要盖得严实些。他挪过来看她熟睡的面容,她却很是警觉,立时被他伸手的动作惊醒,一下坐立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熙宁因太过害怕,身子甚至抖了几下。

      赵侯也被她的动作吓到,“怎么?”

      熙宁缓了两下,终于镇定自己,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两人如今又共处一室。

      虽然知道赵侯若是有意识之时,不会再犯下昨日那错,可心魔难改,不是她小小女子能控制的了的。

      赵侯撂下手中的书简,“是做了噩梦?”

      “不是。”

      熙宁用衾被裹紧了身体,不知该怎么同他说。叫他别靠近自己么?她还没有活得这般不耐烦了。

      “我觉浅,恐怕惊扰了公子,还是去隔壁……”

      “熙宁——”,他语气中带着不可抗辩的意味,赵侯就此闭目躺下,“莫提叫我不开心的事。”

      熙宁今日可没有那日在帐中回怼的勇气,其实她向来也摸不清赵侯脾性。她年少同赵侯结识,唯一的交情也不过带他游历都安郡罢了。

      她还记得兄长叫自己谨慎待他,因阿娘从前同赵侯的爹爹,也就是已故的老赵侯有一段情,彼时闹得满城风雨,传言细君不悦,可儿子已是赵国世子,阿娘对她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便也终于妥协。老赵侯之后着意叫人接阿娘到郦下公宫,只是不知后来生出了什么事端,阿娘改嫁了东华伯,又叫人盘剥苛待,愤而离世。

      熙宁印象中,是见过老赵侯的。他长相同中行显十分相像,只是更有肃杀之气。

      她记得阿娘改嫁那日他匆匆从郦下赶来亮剑,直接给东华伯难堪,也记得东华伯十足是个小人,这件事日后便成了他磋磨阿娘的缘由。

      老赵侯自都安回程后未再回郦下公宫,不久后在战场上遭了冷箭,之后中行显匆匆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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