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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千零一夜·第一夜 ...

  •   “爱吧,能爱多久,愿爱多久就爱多久吧。”
      ——李斯特《爱之梦》第三首题诗
      琴曲正进行至一半,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许星见知道是爸爸回来了,立刻弹得更加卖力,很快,脚步声停在乐器房门口,弹到曲终,许星见才骄傲地抬起头,“怎么样,爸爸,这次一个音都没有错!”
      “嗯,弹得很好。”
      许月迎捧着果盘路过,很不客气地发表意见,“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你胡说,我明明很注意强弱转换的!”
      “可是你没有爸爸弹得那样流畅自然,不能引起听众的情感共鸣,”许月迎将一颗葡萄递到爸爸嘴边,“《爱之梦》在你手里,只有梦,没有爱。”
      爸爸的目光在家里环顾了一圈,许月迎迅速汇报:“妈妈在书房闭关,要我去叫她吗?”
      “不用。”爸爸笑了一下,“让她安心写吧。”
      许星见合上琴谱,从琴凳上跳下,表情非常不服气,“谁说没有爱的,是你太古板了,听不懂艺术作品。”
      “你才古板,第一次听爸爸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我就听懂了,《爱之梦》的开头是非常紧张、忐忑不安的,这是爱情刚刚开始的样子,然后,旋律变得温柔,变得激昂,这是两个人慢慢靠近的过程,再然后,分离、想念、难以忘怀……”
      “不要再进行分析了!”许星见开始头疼,“你说得容易,其实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吧!”
      “哼,你才不懂。”
      “我懂!”许星见提高了声音,“我已经有爱的人了!”
      许月迎瞪大了眼睛,爸爸也怔住了,“你说什么?”
      “爸爸,我喜欢蔡浅浅,我爱上她了,我要给她写情书!”
      爸爸冷着脸教训他:“你敢。”
      “为什么不行,妈妈就是这样的!”
      “你才多大,懂什么是爱?”爸爸紧紧皱着眉,“许星见,你每天在学校,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月迎附和,“就是就是。”
      “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找妈妈去!”许星见觉得委屈极了,一溜烟敲开书房的门,“妈妈!你能不能管一管爸爸!”
      妈妈打字的手一顿,越过他,望向书房门口,眼里带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
      许星见晃着妈妈的胳膊,“妈妈!我要告状!”
      妈妈问询的目光看向爸爸,爸爸瞪了他一眼,“他要给人家写情书。”
      许月迎点点头,“他说他爱蔡浅浅。”
      “妈妈,爸爸说我不懂爱,他说我的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以后不要给他写情书了,反正他也看不懂的!”
      爸爸的脸色变得危险起来,“许星见。”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有点责怪,“朝朝。”
      爸爸愣了一下,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妈妈笑着提问:“为什么喜欢浅浅?”
      “因为她很漂亮,很优秀,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开心。”
      “我记得,第一次听见《爱之梦》的时候,你也特别开心。”
      “当然,可是它们有什么关系吗?”
      “有呀,因为《爱之梦》很美,所以你心里的某个地方,被它触动了,你坐在钢琴前,为了学会它,一遍遍练习、重复,直到把所有的音符都熟记于心,这个过程,你也觉得开心吗?”
      许星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可是,真的很枯燥,如果妈妈你不督促我的话,我肯定坚持不下来的。”
      “那么,现在你依然认为,《爱之梦》很美吗?”
      许星见想了想,“不难听,可是也不觉得好听了。”
      “如果从此以后,你只能单曲循环这一首曲子呢?”
      “那一定会崩溃吧!”许星见脱口而出,然后,他开始明白这是妈妈的比喻,“不是的,妈妈,你说的只是简单的喜欢而已,我说的是爱,你不是写过吗,爱是不会褪色的,我也会成为和你一样的人的。”
      妈妈笑着看他,“提问,怎么分辨喜欢和爱呢?在你眼里,爸爸妈妈是彼此喜欢呢,还是彼此相爱呢?”
      “当然是彼此相爱!”
      “很好,许星见小朋友,现在我需要你提供论据,这是一道阅读理解题,只凭感觉作答是不够的,如果你能找到正确的得分点,我就让爸爸承认,他才是那个不懂爱的家伙,怎么样?”
      “成交!那你和爸爸都要配合我的调查!”
      爸爸保持沉默,妈妈低笑出声,“好,给你一周的答卷时间。”
      许星见热血沸腾,拽住许月迎,拔腿就往房间跑,“等着吧妈妈!”
      “喂,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也要配合调查!”
      回到房间,许月迎一边整理桌面,一边收拾明天上学的书包,“你要调查什么,我困了,马上就要睡觉。”
      许星见已经率先上床,“月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吗,那是爸爸弹给妈妈听的,他们的表情那么温柔,一定是因为相爱吧,爱是很美的东西。在你的回忆里面,一定也有这样的时候吧。”
      “哪样的时候?”
      “觉得爱很美的时候啊。”
      许月迎也躺上床,“你去关灯,我就告诉你。”
      “凭什么?明明应该是后上床的那个人顺手关灯!”
      “不顺手。”
      话音刚落,房中的大灯就被关上了,许星见拍亮床头的星星灯,另一边,月亮灯也被拍亮了,“谢谢爸爸!”
      “要睡觉了吗?”
      “星星要和我讨论爱情,所以过一会儿再睡。”
      许星见哼了一声,“没有,我才不懂什么是爱。”
      两张床中间是毛茸茸的地毯,爸爸坐在上面,放柔了声音,“刚刚,是我说得不对,妈妈已经批评教育过我了。”
      “算啦,毕竟爸爸你小的时候,没有遇到那么好的家长,所以你和妈妈的这点差距,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许星见往床边挪了挪,想靠爸爸近一点,“我允许你加入我们的聊天了!”
      爸爸替他掖了掖被子,“好。”
      “到我发言了!”许月迎也往床边挪了挪,“星星,你说的那个场景,只是你的主观感觉,我的观点是,证明爱的存在,要基于更加客观的事实。”
      “这又不是数学题!”
      “智慧和理性,是任何地方都需要的东西。”
      “好吧,那你说说看,你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有一次,我们在院子里看到一只非常可怕的毛毛虫,差点就要被吓死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是妈妈来把它赶走的,她居然那么冷静,真是太厉害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妈妈也很怕虫子的。”
      “啊?真的吗?”
      许星见非常意外,他看向爸爸,爸爸笑着点了一下头,“是真的。”
      “春游那天,我不是生病请假了吗,早上的时候,妈妈在窗户上看见一只很大的蛾子,吓得直接跳到我床上来了,”许月迎笑了一会儿,开始模仿妈妈花容失色的样子,“然后,大叫一声,‘许——朝——熙——!’”
      于是爸爸也笑起来。
      “的确很好笑啦,可是,这就是你说的客观事实吗?”
      “对啊,爸爸把虫子捉走以后,我就问妈妈,原来你这么怕虫子的吗?明明上次那么面不改色的。妈妈就说,只有在爸爸面前,她才不用假装自己很厉害,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都可以躲在爸爸身后。”
      许星见偷偷看爸爸,星星和月亮的夜灯,正散发橘黄色的暖光,爸爸的面容有一种朦胧和温柔。
      “所以,你之前说你要娶蔡浅浅,就是在做梦嘛,拜托,你每次想得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都是那种表情好不好,除非有一天,你遇到毛毛虫的时候,会尖叫着躲到浅浅身后!”
      “什、什么!我怎么可能躲到她身后!那也太丢脸了!”
      “那妈妈怎么不觉得丢脸?你就是个胆小鬼,不敢把自己的坏处交出去!”
      “我为什么要把坏处交出去啊,浅浅肯定会嫌弃的……”
      许星见郁闷地埋头,爸爸把他蒙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来,星星和月亮都映在眼睛里,“也许,她反而会觉得你可爱。”
      可爱?
      许星见凑到爸爸耳边,“爸爸,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哎。”
      “什么事?”
      “我们第一次知道你病了的那件事。”
      “……”
      许星见想了一会儿,“月亮说得也有道理,爸爸,我想好今天的答案了,爱一个人就是,我会给她看我的优点,也会很勇敢地把我的缺点给她看,而且,我还会很努力地接受她的缺点——不,不只是接受,我会觉得那也是可爱的地方。”
      许月迎打了个哈欠,“我同意。”
      爸爸轻轻吻在他们的额头,“晚安,我的月亮和星星。”
      许朝熙回到卧室,妻子正坐在床边看书,睡衣的肩袖处绣着淡淡的玫瑰花,温柔沉静,优雅盛开。
      他走近,也在床边坐下,妻子立刻依偎过来,枕在他的腿上,用书掩着脸,声音透出苦恼,“怎么办,朝朝,其实我也说不清爱是什么,这可是个哲学问题。”
      “是吗,我还以为是个童话问题。”
      她笑起来,取下脸上的书,“传说,有一位国王,因为遭到王后的背叛,就认为天下所有女子都是不可信任的,他变成了暴君,脆弱易怒,敏感多疑,王国里的每个人都很害怕他,直到有一个少女,主动走到国王的身边,每当夜晚到来,她都会给国王讲一个精彩的故事,国王被她的故事吸引,不仅没有杀她,还默许了她的陪伴,终于,故事讲到第一千零一夜……”
      许朝熙接过她的书,念起她在扉页的笔记,“国王说,我命令你,或者,恳求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不再需要故事了,我只是想在此后的每一个夜晚,都能看见你的面容,你让我明白了爱是什么,我发誓我已爱上你,我要和你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于是,少女仰起脸,看向国王,微笑发问:那么,爱是什么呢?”
      笔记到这里就中断了,看来写下这段文字的人,还没有找到最确切的结尾。许朝熙笑了笑,将书放回床头柜,顺手拿过旁边的药盒,打开晚间的那一格,顿了顿,“晚晚,起来一下,我的杯子落在客厅了。”
      “用我的吧。”她坐起身,伸手向另一侧的床头柜,将自己的杯子递到他手里,然后依然躺倒在他身上,看起来不打算放他去客厅。
      许朝熙看着手里的杯子,有些恍惚。
      这是结婚那年,他们一起做的陶瓷杯子,最简单的款式,淡黄的釉色,原本,店家建议做一对情侣款,但是被他拒绝了,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他无法完成那种需要精细、稳定和力量控制的手工。
      她很快就掌握了技巧,捏出的形状和老师教的几乎没有区别,每一处线条都方圆分明、横竖规矩,可是,她坚持要他做最后的收尾,而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泥胚上就迅速有一道歪歪斜斜的凹痕。
      他觉得那道凹痕丑陋刺目,是她本该完美的杯子上唯一的败笔,她却显得非常高兴,“朝朝,这真是艺术家的神来之笔!”
      烧制完成的那天,在无数的杯子里,她一眼认出自己的那只,笑得很得意,“你看,大家的杯子,是不是长得千篇一律,只有它是特别的,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他握紧她的手,“晚晚,谢谢你。”
      她还在看那只杯子,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它是最了不起的宝物,“有一种很俗气的说法,杯子,象征着一辈子。我宣布,我要永远使用它,作为……我嫁给你的珍贵纪念。”
      说完,她有点脸红,想逃跑,他早有预料,一把将她捞回来。
      “公主,每次放完狠话就逃跑,是不是有点色厉内荏?”
      “可是,闯完祸就开溜的感觉,真的很好嘛。”
      “……”
      岁月就这样慢慢过去,他不仅有了妻子,还有了儿女。
      那天,她临时有事,推迟了下班,周轩开车将两个孩子送回家,并再次解释了一遍,关于父亲不能站在幼儿园门口迎接他们放学这件事。
      “我们已经到家了,周叔叔,你不走吗?”
      “等你们妈妈到家,我就走。”
      “好奇怪,”星星拉住月亮,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月亮,他好像不让我们和爸爸单独待在一起,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轩的神色有点尴尬,“我、我去院子里散步。”
      两个孩子在客厅画画,他坐在一旁,打开手机,将+2改成+3,感到心跳在逐渐加速,星星和月亮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不断将自己的画作展示在他的面前。
      “爸爸,你觉得这辆汽车涂什么颜色好看?”
      “爸爸,我这个小房子画得怎么样?是我画的好看,还是月亮画的好看?”
      起初,他还能敷衍几句,渐渐地,那些红红绿绿的色块旋转起来,一片片刺入他的眼中,两个孩子开始争吵,似乎是关于谁的画更好看,叽叽喳喳,无休无止。
      他站起身,想去房间休息,月亮拽住他,脸上全是关切,“爸爸,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深吸一口气,他忍住将那只小手甩开的冲动,“没什么,只是去睡一觉。”
      “爸爸,你发烧了吗?”星星也凑到眼前,踮脚,想摸他的额头。
      “别碰我!”
      星星被一把推开,倒在沙发里,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是茫然,更多的,却是害怕。月亮的眼睛立刻变得红通通,“爸爸……”
      他看见女儿的表情,脑中嗡嗡作响,下一瞬,他听见自己的怒吼。
      “闭嘴!”
      月亮哇地一声就哭了,星星从沙发上爬起来,把妹妹抱在怀里,很害怕,也很生气,“爸爸,你疯了吗!”
      他疯了吗……
      仿佛一根绷紧的弦,终于彻底断裂。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和思维一样混乱,他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狼藉的桌面、散落的画笔,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和赶来护住他们的周轩。
      月亮越哭越凶,用尖锐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我要妈妈……”
      心跳越来越剧烈,可能是因为愤怒,可能,是因为恐惧。
      脑中传来剧痛,回忆支离破碎,他想起父亲暴怒而扭曲的脸,想起母亲的哀求和怨恨,以及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自己。
      那时,他望向父亲的时候,脸上就是这种表情吗。
      周轩挡在两个孩子身前,这个动作的意思非常明确——他们的父亲非常危险,危险到,已经对他们的安全产生了威胁。
      一切,都像个可笑的轮回。
      他满怀天真,自以为是,却原来,只是重蹈覆辙。
      “朝朝?”
      他怒不可遏,因为这个声音,是让他产生妄念和错误的罪魁祸首。随手抓起身边的陶瓷杯,狠狠向她砸去,“滚!”
      陶瓷杯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巨大的恐惧中,月亮的哭声戛然而止。
      房间忽然死一般的寂静,这一瞬的寂静似乎有无限长。
      以她可恨的聪明,只要一眼,就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逼近她,似乎是某种本能,他要挡住她的视线,那双眼睛不能望向客厅,更不能望向他。
      周轩警惕地站起身。
      可是太迟了,她的目光已经从客厅收回,然后,微微偏过头,打量身后的墙壁,残留的水迹,像是两行眼泪。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杯子的落点,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蓦地笑起来。
      “是因为副作用太强了吗,朝朝,你砸得也太不准了吧?”
      他怔住。
      那些无序失控的东西,在这句奇异的话里,忽然找到了落点。
      她的反应不在他的任何预想之内,那双眼睛云淡风轻,只是温柔而有趣地看着他。
      周轩低笑了一声,但很快就整理好表情,礼貌地向她颔首,然后推门离开。
      她看向两个可怜兮兮的孩子,像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他看向那片墙壁,她说得没错,他砸得太偏了,就算是星星和月亮,应该都会比他准一些——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怪念头,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尤其是看到她笑的时候。
      于是,他也笑起来,“是的,你说得很对。”
      她握住他的手,星星和月亮看到他,明显瑟缩了一下,她把他推回房间,轻轻虚掩上门,“朝朝,休息一会儿。”
      然后,她转身,两个孩子惊恐地扑向她寻求安慰。
      “好吧,星星和月亮,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她用小孩子也能明白的语言,向他们解释他的病情,“……看吧,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不同的病会有不同的症状,感冒了会咳嗽,摔破了腿会流血,吃坏了东西会肚子疼,仅此而已。”
      月亮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会好吗?”
      “嗯……每一次的感冒都会好,不过,爸爸的确比别人更容易感冒一些,所以,我们要好好保护他才行。”
      “爸爸也会需要保护吗?”
      “当然,就算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厉害的人,也都有需要保护的时候。”
      “我明白了,妈妈,”星星说,“应该怎么做呢?”
      “法则第一条,不要慌张,保持冷静。尤其是爸爸发脾气的时候,你们越害怕,他也越害怕,人在害怕的时候,很容易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对不对?”
      “唔……可是,妈妈,爸爸今天真的很吓人,所以月亮才忍不住会哭的。”
      “法则第二条,如果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来告诉我,如果再发生像今天一样的情况,优先保护好自己,如果爸爸醒来发现你们受伤的话,他会非常、非常难过的,明白吗?”
      “爸爸刚刚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妈妈,你真的不会害怕吗?”
      “法则第三条,就是习惯和经验,毕竟,见多则不怪。”她的声音依然带着笑,“说实话,我反而觉得,这样任性的一面,还挺可爱的呢。”
      “咦?这到底可爱在哪里呀!”
      “不知道呀,就像你画的小房子和小汽车一样,有一种表达不出的可爱。”
      “真的吗,妈妈你真的觉得我画得很可爱吗!”
      “当然,颜色也选得很可爱。”
      “这个颜色是爸爸选的,我还没涂完,等等,我的笔呢——呜,妈妈,爸爸把我的笔摔坏了!”
      “是吗,真不像话,我一会儿要认真地批评他。”
      “也、也不用啦,爸爸他又不是故意的……”
      “嗯,那这个小汽车要怎么办呢?”
      “换一种颜色就好了,妈妈,你帮我再挑一个颜色吧!”
      “好主意!让我仔细看看……”
      客厅恢复了笑语。
      安抚好两个孩子,她推门,卧室一片漆黑,天色已经暗下,他没有开灯,于是她轻轻坐在他身边,“感觉好一点了吗?”
      “……嗯。”
      她笑了笑,依偎进他的怀里,“许朝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
      “我确信你很正常,我确信,你是一个好爸爸。”
      缓慢地、迟钝地,忽略身体的混乱和不适,他抬手抱住她,窗外,星月的微光,正落在她的发上,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他看见世间无与伦比的美丽。
      几天后,他回到家,她正坐在庭院里喝下午茶,远远地,他看见她的发带被风吹起,其上的玫瑰也随之翩然摇曳,那是他送给她的,某一年的生日礼物。
      向日葵的花海在光里盛开,映衬着那个清而温柔的背影。
      星星和月亮盯着她手里的杯子,根本移不开目光,“碎了的杯子再拼起来,居然这么好看啊……”
      “中国有种古老的瓷器烧制工艺,叫做冰裂,因为瓷器的纹理如冰碎裂,反而比完好无缺时,更加漂亮夺目,世间的美有千万种,有人见长夜,有人见星月。”
      他向她走去,同时,终于看清她手上的那只杯子。
      所有的碎片都被重新拼好,每一处裂纹,都被绘成了曲折生长的藤蔓,她的指尖,是一簇又一簇的玫瑰,自荆棘中婉转盛开,颜色明亮,朝暮不落。
      “许先生,你已经盯着我的杯子看很久了,难道是想逃避吃药吗?”
      回过神,许朝熙将手中的药片尽数吞下,喝完水,看着杯子,不由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如果不小心再摔一次的话,还能不能修复得这么好看。”
      他的妻子闻言,眼睛笑得弯弯如月,“现在都会开这种玩笑了吗?”
      “小文学家,玩笑话的背后,可都是藏着真心话的。”
      她惬意地换了个姿势,骄矜地发问:“那么,是什么真心话?”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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