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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尾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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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邮件她隔天上网时看到,是幸村常用的邮箱。她立刻明白,他已经从T恤里发现那封信。
“不会是病毒吧?”一封空白邮件有无数寓意,浪漫一点的人会朝浪漫的方向想。留纱很实际,第一个念头只是电脑中病毒。她手忙脚乱在网上查能让邮件显示内容的方法,试过之后发现没一个管用,终于醒悟幸村是发的空白邮件。
她愣了一会儿,也不知该不该礼尚往来,只对着电脑发了阵呆。夜幕降临时后妈敲门,问她想吃点什么。留纱回过头,笑了笑,“随便吧,煮什么吃什么。”后妈问她,有没有和哥哥取得联系?
她又笑,随手把电邮关了。
此后留纱与幸村联系减少,只新年互寄了一次明信片。电话倒是打回几次,很凑巧她大都不在。最近的一次通话,要属她生日前夕。幸村特意打过一次手机,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留纱语气平淡地说,就寄一张卡片吧。他千挑万选,最后寄回一张学校的宏伟建筑。告诉她,这是他目前的生活。
留纱左右端详一阵明信片,小心翼翼把它锁进一个铁盒子里,拿幸村送她的发夹压好。
转眼暑期将至,幸村在电话里告诉父亲,自己要准备毕业展,可能会推迟回家的时间。他问起留纱近况。幸村爸爸说,她还不错,交到一些新朋友。他告诉他,留纱学习用功,先后拿过两次奖学金。
幸村捏着手机,一时百感交集,犹豫许久终于重新拿起电话。
接近半年没有听过幸村声音,她楞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傻乎乎地问一句:“什么事?”像是他没有走远,人就在附近。
“我大概八月回来,最近要筹备毕业展,可能会很忙。”他用很平常的口气说,“所以我延迟回家的时间。”
“哦,”她在电话那端点头,冷不丁冒出一句,“电话费会不会很贵?”
“一年三次不算贵。”幸村回巴黎以后,只给留纱两次电话,一次是新年,一次是她生日前。今天才算第三回。每次说话均以留纱“话费很贵吧?没什么事就挂了吧,网上再聊”结束。网上再聊是客套话。幸村很少在网上见到她,当然他自己上网也少。
“听爸爸说,你拿到奖学金。”
“啊?”她楞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是,拿到了……不过没多少,旅游两次买点东西就没了。”
“你出去玩了?”
“没有,本来想去的。后来想了想,我决定把钱存起来。”
“存起来?你想买什么?”
“没想买什么,”她声音顿了顿,“就是觉得存起来挺有用。等以后想花的时候方便。”
幸村一阵沉默,“东京天气还好?”
“还可以。前天刚下了场雨,今天又没事了。”她抬起头,半张着嘴从指缝里望着天空,微微一笑,“其实不光我,切原也拿到钱了,不过是单科奖学金,没我的多。”
幸村一怔,“他最近还好?”
“好,他很好。上次柳生学长带他去联谊,他认识个女孩,两个人最近频繁联系。”
“柳生带他去联谊?”
“仁王学长本来也想凑热闹,结果被学姐知道。”
幸村笑起来,“仁王被修理得很惨吧?”
“也不是很惨,”她抿起嘴唇,压着嗓子说,“不过听说他被赶出去家门了。”
“家门?”
“他们住一起了,我以为你知道。”留纱顿了顿,又扬起声调,“哎,你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国际长途,一年三次也是贵。”
幸村顿时有些无奈,“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为你省钱还不高兴?”留纱撇嘴,“你该感谢我才是,不然光电话费就花去你几天的饭钱。到时候你没钱吃饭就知道我是为你好了。”
“没那么夸张。”幸村扶额,“我还没拮据到需要节约话费来省出饭钱。”
“好吧,省出水果钱,”她吸吸鼻子,“不然公车费?”
“我有那么凄惨?”
留纱只笑,“你气势不强,我担心也是正常的。对了,没事我真要挂了。我还有课。”
“周末有课?”难得他挑周末的时间打给她,她竟然称有课?
“我学柔道,快半年了。”她在电话里愉快万分地说,“教练说我天分不错,练下去准没问题。”
幸村吓了一跳,“什么地方没问题?”打人没问题?
“他说我出手准,姿势好,就是力度差了点,再练练一定可以弥补。”
幸村脸色一变,忍不住劝她道,“纱纱,其实柔道练一练就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刻意追求什么境界。能强身健体就可以了。”
“强身健体是最基本的。我的第一个目标是防身,你不知道,上次地铁有个色/狼想占我便宜,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留纱得意地笑着,突然话锋一转,“至于第二个目标嘛……算了,有空再聊,我挂了。等你回来再细谈。”幸村自觉,那第二个目标极有可能是自己,眼皮一阵猛跳。恰逢隔日柳莲二打来电话,闲聊一阵忍不住告诉他,“莲二,我准备了……礼物。”如果戒指也能算礼物。那天他一时冲动,走进一家饰品店忍不住就买了。
柳怔了一下,“你还送我礼物?”
“不是……”
“给她的?”柳好奇道,“你准备的戒指?”
幸村一阵犹豫,“差不多。”
“祝你成功。”柳说。连回答都要犹豫,估计是成功不了。
“但是纱纱在学柔道。她说她把一个地铁色/狼打得满地找牙。”
柳沉思几秒,十分恳切地提出建议,“找一个柔道教练,让他教你如何抗打。”
“我问过了,”幸村沉重地说,“教练原话,要想抗打就要多挨打。”
“没关系,”柳连忙安慰,“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一定有无数的机会练习抗打。噢不对,以你的领悟能力,挨打一次应该顶五次。”
两个月后,幸村带着“挨打一次顶五次”的觉悟回到东京。留纱在柔道班上课。幸村问过地址后,去柔道教室接她。
透过虚掩的大门,他惊悚地目睹,一名年纪相仿的男子被留纱毫不客气摔倒垫子上。留纱气势如虹,咧着嘴正愉快地笑。
“也许挨打一次会顶十次……”他在教室门外抽搐嘴角。
留纱洗完澡,出来见是他,顿时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幸村从椅子上站起。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摔人的时候,”他别有深意淡淡投过去一瞥,留纱只迎着脸微笑,“我没骗你吧?教练说我天分不错,潜力很值得挖掘。”
幸村脸色一绿,“也许他是为了赚钱。”
留纱不高兴了,撅起嘴巴,“你干嘛总泼我冷水?你一年回来一次还要泼?”
“我是为了安全着想。”他竟声如蚊细,顿了顿又转过身去,“走吧,请你吃甜筒。”
留纱顺从地点头,跟着他一路左转,最后在一个站牌下停住。她有些好奇,指着对面的甜品店问:“不是要请我吃甜筒?”
幸村不说话,只在下一辆公车停下时,招呼她上车。
“去哪儿?”她选一个靠窗的位置,眼睛习惯性瞟着窗户外,撇着一张嘴,“你这个人,话也不说一句,说请吃甜筒怎么又上车了?”
幸村笑笑,也不多言语,几个站过去又拉着她下车。车站附近有一家甜品店,店面不算大,也说不上哪里特殊。留纱皱起眉头,眼瞅着四周,只觉得似曾相似。
幸村扭过脑袋,笑着问:“你想吃什么?”不等她作出反应接着又问,“草莓口味的怎么样?还是你比较喜欢巧克力?”
留纱怔了一下,伸手挠挠头,“台词好熟悉……”皱着眉又转过身去,望一眼对面的药店。脑海里一个念头倏地蹿过。
她楞了半晌,片刻后忍着眼泪回过身,撇着嘴问:“你怎么不问香芋的可以吗?”
幸村叹了口气,“那次我是故意气你的。我知道丸井蛋糕里夹了巧克力。我向你道歉,”他说,“不为那次,只为以前所有的事。”之后又连忙解释,“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道歉,你不要误会。”……最后他试探着又问:“冰激凌,你还要不要?”
留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他讲,低垂眼睛,过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唇边慢慢浮起一个顽皮的笑,“要!怎么不要?你知道的,我最爱占便宜了。”她说,“有便宜不占是傻瓜。”
“那要买多少?”他跟着也笑。
“买三个吧,我一个,你两个。这次你请,等下次,”她转过头,轻轻碰一下他手臂,“让我来。”那支香芋又勾起她回忆。七年前的夏天,幸村第一次掏钱为她买冰激凌。那时她怀疑他不怀好意,想吃什么口味也不敢直说。
幸村付过钱,把一支香芋递到她手里。走过一条街时,他突然停住,犹豫一下,“刚才你说下次,那是多久?”
“你希望是多久?”她低下头,盯着那支香芋微笑。
幸村温柔凝视着她,黑眸渐深,“由你决定。”
“让我说啊……”她扭过脑袋,嘴角不易察觉压着一丝微笑,“那就……以后的夏天。”
爱情就似一道口味随机的菜,酸甜苦辣变幻莫测。然而不管是何种滋味,终究会使人成长。至于它是否会有保质期,只待时间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