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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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六日--星期三--阴雨
海城的空气依旧沾染着清明未散的湿漉，天空灰蒙一片，许是人们伤感的情绪都散不开地聚集在了一起，幻化成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敲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显得本就冷清的小街更显寂静。
尽管还没入夏，但是闷热的午后和毫无人气的街道，已让路旁为数不多的店家昏昏欲睡。
不同于周围店铺传来静心安神的佛乐，街角最深处的那家花铺倒是隐约可闻一些舒缓的古典轻音乐，与小街整体的肃穆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饶是这样，花铺的主人也已经趴在柜台上，头一垂一垂的，快与周公相会了。
隐隐约约地，花铺的主人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和着滴答滴答的雨声由远及近地向着花铺而来，在扰人的雨声中，脚步声只是隐约可闻，听不真切，但趴在玻璃柜台上假寐的紫珏还是微微扶起身子，心里还在嘀咕，这样的鬼天气竟还会有客人，便已经听到了店门“吱呀”一声打开，随之便是一阵湿润的微风扫过门廊处的紫藤花陶瓷铃铛，带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紫珏就在这风铃声中抬起了头，视线望向门口。眼眸中还带着睡意和未消散的迷蒙，定神打量了一眼来人，待看清后，紫珏下意识的深深松了口气。
“您来啦！”
门廊处站着的女子一身黑衣，从容不迫地收起了手中微湿的雨伞，在门口的毯子上微微跺了跺脚，听到紫珏的声音，黑衣女子的身影略顿，低低地“嗯”了一声才稍稍俯身，将墨黑色的伞插/进门廊旁安放着的伞桶内。
因为隔得远，紫珏看不清女子脸上的表情，只是凭着衣着和身形认定来的是那个熟客。
熟客．．．呵．．．紫珏自嘲地轻笑了下，似乎到现在自己对她都谈不上一点了解。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约三年前吧，似乎是个比今天还要糟糕的天气。
看着黑衣女子收伞、跺脚、俯身放伞熟练而连贯的动作，紫珏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三年前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回忆起三年前的初遇，似是突然回想起某些不怎么愉快的场景，眉头微皱。
说起紫珏开的花铺，因为是小街上唯一的一家，所卖花朵也新鲜艳丽，每年到了旺季，顾客盈门，回头客也数不清。但是在所有回头客中，给她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眼前这个已经将伞放下，缓步走来的女子。撇开初遇时的触目惊心，比起一般的顾客，黑衣女子总是显得有那么些与众不同。
一般来紫珏花铺买花的顾客一年到头都只会来一次，至多也不过两次，清明亦或是冬至时分，而黑衣女子却每个月月初都会来，除去初次见面的那次外，她总是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地没有一丝神采，但并不让人觉得憔悴，站在那里掩不住那骨子里透出的清冷气质。当然女子每次也不会买店里最热销的黄白菊，而是选择花铺一角的白色玫瑰，她从来没有改变过所买玫瑰的颜色，也没有改变过购买数量，永远都是40朵白玫瑰。
40朵白玫瑰的花语是誓死不渝的爱情，紫珏不是没有猜测过女子的送花对象，应该是个和女子相配的英俊男子吧，可惜年纪轻轻就躺在脚下的这片冰冷土地里。是因为得重病了吗？每每想到这里，紫珏都会觉得有些不忍。但是女子每次都不发一语，也很少有特别的情绪外露，紫珏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
三年来女子来过不下十次，但和紫珏开口说过的话加起来十只手指都能数清，三年以来，紫珏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紫珏陷入回忆正出神时，女子已经走近，看着眼前女子不施妆容的素脸，没有丝毫情绪流露的表情，紫珏习以为常的朝着女子浅浅一笑，没等女子开口，已经返身从柜台后的那只陶瓷花瓶中捧出一大束早已包扎好的白色玫瑰递给了女子。
白玫瑰显然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朵朵都含苞待放，奶白色的花瓣被晶莹剔透的水滴压得摇摇欲坠，显得分外娇嫩。一大束白玫瑰被悉心地从里到外用绿、白、黄三色的高级牛皮纸一层层地包裹起来，在尾部用深咖啡色的缎带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女子手捧着素嫩的玫瑰微微出神，脸上伤痛的神情一闪而过，虽然稍纵即逝，但是仍被紫珏捕捉到。这是三年来紫珏第二次看到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神情，那神情看得紫珏只觉得眼睛泛酸，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她并没有开口询问。而女子脸上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淡漠，从黑色大衣口袋中掏出深紫色的纯色钱夹，脸上再没有显露出一丝表情。
“我以为您会昨天来的，等您一天都没看到您，不过昨天人也实在太多了，只是今天天气不太好，没想到您倒来了。”
“前几天新进花的时候，我就帮您包扎了一束，不过最近天气有点热，花放了几天边上有点焦黄。这是我用今天早上新到的白玫瑰包的，还好我侥幸又包了一束，没想到您果然就来了！”
“对了，今天的玫瑰比前几天的更好呢，一定可以盛开很长时间的！”说起自己花铺的花，紫珏脸上神采飞扬絮絮叨叨地说着，对女子的不言语不以为然，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单项交流”。
听到紫珏的话，女子递钱的手微微停顿，又从钱夹里抽出两张大钞一块儿递了过去。
紫珏一看，急着摆手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算着时间估摸着您应该来了，才提早包了花束。何况先前的花也没谢，我正好拿去派其他用处。”边说边小心地从女子递来的钱中抽出两张，然后将女子的手推了回去。
“这些钱是谢谢你和这三年的花！这三年的花都很精致．．．．．．包得也很漂亮，谢谢！”女子将手中的钱仍旧放在了柜台上，一手捧起紫珏递过来的白玫瑰，不等紫珏反应过来，便已经转身，往店门走去。
紫珏愣愣地看着女子的背影，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清冷淡漠的女子也会感谢自己，疑惑地看着女子转身，良久才反应过来低语道：“其实您不用那么客气的，我才是真的．．．．．．要谢谢您！”
黑衣女子并没有听到紫珏的嘀咕，走到门廊处后，她珍视地将拿白玫瑰的手往身上紧紧拢了一下，才俯身拿起了伞筒里的伞，推开了店门。
随着店门重新关上，风铃声渐止，紫珏才回过神来，她仿佛在女子关门的一刹那，听到女子说：
“以后请不要为我再准备花了，谢谢！”
望着还在轻微晃动的风铃，紫珏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这花已经准备了三年了……
三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紫珏想着清明已经过了，打算早早收拾一下，关店回家休息。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着花铺而来，等到紫珏转身看到的就是一身狼狈的她。
这也是紫珏唯一一次看到她的狼狈。
没有撑伞，一袭白色长裙的她浑身湿透，除了几丝黑发粘在脸颊边，多数黑发都已经贴在了白衣上，和窗外的天气一样，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片刻女子站的地方已经被头发滴下的水积了零零散散几处水渍。纯白的裙摆尾端上满是黑色的污泥，一黑一白的强烈反差，显得尤为刺目。
紫珏下意识的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天空中仍是飘着细雨。
她究竟从哪里来的，这么小的雨竟然也可以淋成这样？
紫珏还在猜测，女子已经走到店内一侧摆放着白玫瑰的花架前，愣愣地望着玫瑰发呆。
“您是来买白玫瑰的吗？这边的白玫瑰都是今天早上新到噢。”
因为很少有顾客会在这购买白玫瑰，紫珏介绍着玫瑰格外的热情。
相对于紫珏的热情，女子只是怔怔地看着玫瑰。一句话都没开口，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紫珏尴尬地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发生的场景，让紫珏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会有种闷闷的窒息感。
开花铺到现在，一朵一朵挑花的紫珏不是没见过，因为是爱花之人，她常常想把最美的花展现给自己的顾客，因此对待顾客，紫珏从来不会去阻止他们的挑剔。但是像眼前女子这般的，紫珏微微蹙眉，从来不曾见过。
只见女子将纤细的右手慢慢地伸向了白玫瑰，一朵，一朵，小心翼翼地挑选着。
从女子的表情上就能看出她的专注，不，应该说是虔诚和．．．．．．．伤痛，紫珏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神情可以显现出那么浓烈的痛楚，感觉自己都能被卷入那浓到化不开的情绪中，紫珏深深吸了口气，才微微抽离了女子周围那种伤感的氛围。而女子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在了眼前的白玫瑰上，以致于素手捏到花梗上的刺，也毫无所动。陆续将选好的花放在另一只手上，然后．．．．．．．紧紧握住。
于是紫珏就看到血开始一滴，一滴，顺着玫瑰花梗，慢慢流淌过手心，直至滴落在女子的白裙上，和着湿漉的白色晕染成了一圈圈浅粉。
从最初的黑白色调转眼间变成了眼前的红白色调，对于紫珏都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反差，看着女子有点惨不忍睹的双手，紫珏有些反胃。
“那个……”紫珏上前想要阻止，女子已经握着花走到了她的面前。
紫珏看着带血的花梗，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帮您包扎下吧”。女子愣了愣，将手里的玫瑰花轻轻递到了紫珏的面前。紫珏想她应该是误会了，比起玫瑰花来，她那伤痕累累的手应该更需要包扎吧。但是看到女子冷淡的表情，紫珏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花。
趁着女子晃神的片刻，将带血的花梗在一旁的水里轻轻漂洗了一下。
察觉女子的视线望过来，紫珏连忙将花逐枝细细包好，最后用塑料纸和彩带考究地将白玫瑰整个裹起，才递还给了女子。
女子从裙子的暗袋里拿出两张大钞递了过来。
紫珏接过递来微湿的纸钞，打开抽屉取出零钱要递回去。女子没有接，转身就走了出去。
就像一出哑剧，除了一旁泛着浅红的水，才让紫珏觉得有些真实感。
紫珏从三年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从那以后，女子每个月都会来店内。状态不复初见的狼狈，淡然地仿佛最初的那个不是她，除了那双每次都会搞得伤痕累累的手。
再后来紫珏看不下去，于是习惯了在女子来之前的一两天早早包好花束。
因为女子从来没有更换过玫瑰的颜色和数量，永远是40朵白玫瑰。久而久之，紫珏习惯了每个月月初帮女子准备一束白玫瑰，习惯了每次和女子单向交流。
习惯是可怕的，所以当女子不再沉默不语，自己也不用每个月再提前准备花束时，紫珏的诧异久久不能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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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睿，你在哪里？”
夏昕睿接起手机时传来的就是梓筱焦急的声音，听这个声音，昕睿不禁猜到，要是自己再不接这个电话，估计下个就该接到警察局的来电了。
“梓筱姐，我去看梓沐了。”昕睿淡淡的语气却让电话那头的梓筱气急败坏。
“今天已经6号了耶，昕睿你怎么……”梓筱的语气透露着些许无奈，果然，不管自己再怎么阻止，昕睿一旦做了决定，就会不管不顾地做下去。
“梓筱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这次真是我最后一次去了！”昕睿在心中补充道，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前的最后一次。
电话那头一下子沉寂下来，片刻之后梓筱小心翼翼地问道：“昕睿，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又做了什么决定？”梓筱问得小心，心里却是一阵心慌。她没有把握昕睿会不会告诉她实情，她更没有把握如果昕睿不告诉她，她会采取什么行动。
“梓筱姐，我打算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昕睿淡淡地对着手机说道，回首望向自己走过的山间小道。
可是......已经看不到了，离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呢？但是……不管是否能够看到，都会一直在自己心里吧。
“离开？！夏昕睿！你现在能去哪里？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孩，这里的一切你都割舍不下，你会舍弃一切离开？”此时的梓筱只想冲到昕睿面前，狠狠地拿根绳子绑住这个疯狂的女人。
“梓筱姐，我的确舍不得离开，正因为这样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快回来的，回到这里！”
梓筱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只是紧张地握着手机命令道：“昕睿！你呆在那边，哪儿也别去，我开车来接你，别做傻事，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害怕遭到昕睿的拒绝，忙挂断了电话。
昕睿看了眼手机屏幕，无奈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说再见。
缓缓地往前走了几步，将手机丢进了垃圾桶。昕睿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微笑地向着不远处的公路走去。
许是天气的原因，公路上很少有车子经过，昕睿嘴角微微上挑，看来这次天公也有意要相助自己。昕睿翻过公路隔离栏，然后在公路的内侧慢慢走着。现在她只希望一切都能够来得快些，要是被赶到的梓筱看到这样的自己，真不知道会不会把她逼疯。
其实昕睿对梓筱是有很浓的愧疚的，毕竟那件事发生到现在，梓筱无数次帮助她于危难之中。梓筱和自己是什么关系，昕睿很清楚，摊开来讲，那件事发生后，她们之间便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的。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充满幻想的少女，几年的磨练足以改变些什么，包括人的心境。
身后突然不再是单纯的雨声，夹杂着轮胎溅起的水声，昕睿倏地转过身。
看到左边正开来一辆亮蓝的跑车，昕睿嘴角微微扬起。雨突然就越下越大，昕睿只能隐约看见一抹蓝色正往自己这儿飞驰过来，然后昕睿眼睛一闭，往前慢慢地走去。
尖锐的喇叭声，刺耳的刹车声，却在昕睿听来仿若天籁，在丧失意识的一刹那，昕睿脑海中满是一个挺拔的身影。
梓筱姐，对不起，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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