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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晋江独家 ...

  •   周一早上,时语去上班。

      她一路上想了许多,做足了心理建设,推开门进到店里,盛谙果然又做完了清洁,站在吧台后朝她笑着点点头。

      山里虽然没那般炎热,但太阳也是很烈的,时语眸光落在盛谙脖颈上,发觉他肤色又稍深了些,还隐隐泛着些暗红,估计是昨天晒到了。

      “脖子也要涂防晒霜,你这里已经晒伤了。”时语手指回点自己,跟盛谙轻松笑着说,放下背包就去吧台后做开店的准备。

      她手冲还没有练习得很好,时语想,今天需要更加注意注水的流速。

      时语试图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咖啡上,不再在意那么多,她想盛谙也不是因为疾病只照顾她一个人,她不是特殊的,但是对于盛谙,她又特殊了那么一点点,因为她听到过他声音,这也让她很开心。

      等到下午隔壁音乐附中的女初高又结伴来到店里时,盛谙原想再支开她,却见时语笑着跟他轻声说:“没关系,我今天很好,不会乱发怕脾气。”

      她做着手冲,回想着盛谙的声音,咖啡浓郁的气息缭绕周身令她安心,盛谙温柔清朗的嗓音又在帮她对抗尖锐的耳鸣。

      这样就很好、也足够,时语努力说服自己,不能苛求太多,那样很没道理。

      时语也不再去看盛谙,眸光只垂落细长的壶嘴,随着水流缓缓注入咖啡豆粉中,心里还悄悄唱着歌相合着咖啡吐泡泡的频率,自在又自得,直到快要歇业时,她还欣慰地想,如果人生既定轨迹注定要改变,我也还有别的路途可以走,便不再那样得恐慌。

      因为盛谙给她当了榜样,也给了她重新开始的勇气。

      她虽然不知道花满楼为什么可以那么快乐,但她愿意尝试。

      时语步履轻快得去关店,却不料,门外突然涌来一群人,一抬手,抵住门,七嘴八舌嚷嚷说:“麻烦来杯糖水吧!这有人低血糖要昏厥了!”

      其中有道嗓音音调又高语速又快,很熟悉,时语话没听清楚,但也下意识松了手,随即乌泱泱一群人背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搀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生,挤开了门进来,兀自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时语不大确定男生是不是中了暑,便又转回头来询问了一声,问他需要什么药。

      “不是不是,刚才给你说了呀!低血糖!他从早上排练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守在男生身边的一个长发女生见状焦躁开口,一抬头,话音一顿,“呀,时语!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随即上前,旁若无人得拱着时语往吧台后面去:“快快快!一杯糖水就好!”

      那是时语大学同班同寝的室友张真珍,这个月大四刚毕业,受邀在附近老剧院做公益演出,想来是演出刚结束,肩上还背着凯尔特小竖琴硕大的琴包。

      盛谙在后厨没出来,时语围裙也没卸,快速取了砂糖溶了杯糖水递出去。

      张真珍一边跑回去把琴包卸下放地上,给男生喂糖水,一边扬了嗓音跟时语话家常:“时语,这是你新开的店?地段好,装潢也好,品味不错呀!”

      将乐器当成了主业学的,家里多少都有家底,更何况是竖琴,别说国内都没几个好老师,稍稍挑剔定架不错的琴,就能开这家店铺了。

      张真珍没将时语和打工人联系在一起,只是话音落下许久,不见她应答,捧着空杯一转身,果然,时语眸光怔怔凝着她放在地上的琴包,眼里的痛与留恋快要化作泪光溢出来。

      她们大三时,曾频繁出校做竖琴科普,可47弦踏板竖琴太大了,就常以23弦小竖琴做了替代,这架琴便是那时购买的,张真珍与时语是同一款,不过半年之后,时语就生了病,匆忙离校,琴也没带走,留在班导那里。

      张真珍见时语神伤也难过,见男生呼吸平顺许多,脸色也微见好转,便将男生丢给其他人继续照顾,自己拖着琴包去找时语。

      张真珍脸上还带着妆,一路匆匆过来,长发乱糟糟得不住往口红上黏。

      她风风火火惯了,将时语从吧台后拖出来,又不客气动手拆了时语的发绳,挽了自己的发,再将琴包打开,抱了小竖琴出来往她怀里递,轻声说:“还能弹吗?试试看?”

      时语虽听不见她说话,但却明白她意思。

      她摘掉围裙随手搭在身旁的椅背上,又揉散了一头长发,任其似瀑布般倾泻肩头,抱着小竖琴半跪在地上,虔诚得虚虚搂住琴身,脸颊贴着琴柱,动了动指尖,勾住了琴弦,却颤抖着手指不敢发力。

      她怕这一指下去,耳中的妖魔鬼怪都要冒头,更怕在这么多同行面前丢脸——她可以开始新生活,但却不想将旧日的荣尊亲手砸碎给众人看。

      盛谙正从储藏间出来,抬眸便见夕阳散入玻璃墙,金灿灿得投在店中央,时语就跪坐在那跳跃的光点中,长发披肩,勾着琴弦,素白裙摆似百合花瓣散在身下,圣洁而哀伤,像是希腊神话中的仙女。

      他虽不知她为何迟迟不拨弦,却看到有女生站在她身前,遗憾得跟旁边的人摇头说:

      “她曾是我们学校最好的竖琴手,原是要公派留学的,结果生了病,延毕了,也——不弹了。”

      盛谙心头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恍然明白,她前天为什么恼得那样狠,哭得又那么痛。

      小仙女落入了人间,但是羽翼,却被上帝收回了。

      *

      盛谙默默退回了储藏间,待时语送走了室友,才出来装作一无所知模样热饭菜,余光轻瞥时语,见她情绪还算平稳,便稍稍放心,结果,当夜还是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张真珍只当那店铺是时语的,也只当时语已经放弃了竖琴开始了新生活,便擅自发了朋友圈,图文并茂:“小仙女开的咖啡店也很仙,附近的宝子多多捧场吖!”

      还贴心定了位,标注了详细的地址。

      时语屏蔽了朋友圈,又销声匿迹许久,众人只当她原是在忙新事业才暂时断了联络,第二日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与她叙旧,塞伦索里像是开起了趴一样得热闹。

      一众搞艺术的自由惯了,将时语从吧台后面拖出来,按在座位区里坐下,围着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顾忌:问时语病是不是已经好了、问时语开店花了多少钱、问时语哪里招的这么英俊的店员……

      还有人调侃她,盛谙是她按着对象的标准聘的吧?你不就喜欢这样的?

      你以前拒绝学长死缠烂打的时候不是说——

      “我喜欢个子高腿长腰细的;”

      “还喜欢温柔爱笑安静的;”

      “还喜欢小麦色皮肤爱运动有胸肌的;”

      “如果是卷发有虎牙那就更好了。”

      旧事重提,一句一句,连笑带闹说得时语手足无措,她两手紧紧攥着裙边,耳里嗡鸣合着耳外人声扭曲得她两侧太阳穴跳着疼,面色逐渐苍白。

      “哎,我觉得他有胸肌诶,你看那衬衣撑得——”更有大胆的女生在她耳边笑着揶揄道,“摸过没?”

      他们既笃定了盛谙是她的私心,玩笑便越发失了分寸,不大礼貌了。

      时语以前不是个玩不起的,大清早就亡了,女生宿舍里谈论男性样貌身材稀松平常,谁也不是背着贞节牌坊活着的。

      只她眼下,心底的疤一道一道被揭开,藏在伤痕下的隐秘,似乎也要被翻出来,她头越发垂得低,甚至不敢抬眸看盛谙。

      时语原先没有想过那许多,却在众人的玩笑中,被提醒,盛谙是她的理想型,纵使是当年为了拒绝别人,反向诌出的理想型。

      时语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想跑又跑不掉、想恼又不能恼,不知盛谙能读懂多少她们的玩笑,只她如今肉-体上疼、心理上臊,眼眶酸涩、双颊又红,众人便又高声笑着起哄:“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时语越发被堵得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两臂一抱还在桌面,俯身埋头进去,谁也不理了。

      众人只当她害羞,哄堂大笑。

      外卖订单一波接一波得进来,店里等了许多的小哥儿,盛谙站在吧台后,起初独自忙碌也不恼,间或眺一眼陷在人堆里的时语,并未拦着众人与她叙旧,此时察觉出她抵触情绪,不由蹙了眉,眼神逐渐冰冷,抽空手里拿了笔,笔尖戳在白板上却不动。

      他出神得盯着白板上豆大的墨点,也不知为何,心头忽然起了些别样的心思,似乎不想在时语同学面前示了弱,让人看出他的缺陷来。

      他死死抿着唇,挣扎半晌,终于抬眸跳过众人凝着时语,清了清喉咙,一字一顿,字音咬得尽量准确,语调平淡却似乎很有力量地说:“时语,我要忙不过来了。”

      那一声应该没有很高的音调,时语却清楚闻见,像是它没有响在耳边,而是响在了心上。

      她惊讶抬头起身,匆忙拨开众人要出去。

      “哎,让他自己干!”有人见状拉住她胳膊,又开玩笑。

      “小仙女干什么活?负责美美美和买包包就好啦。”

      时语终于忍无可忍:“他是我老板!”

      她猝不及防提了声,店里霎时一静,众人虽不知她说真说假,但至少不再有人继续拦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时语起初逃离似得跑到吧台后,离得近了又不敢往盛谙身边去,整个人还在发着抖,又羞又恼。

      “打包吧,”盛谙适时递来一杯咖啡,打乱了她纷杂的情绪,只神色如常得慢慢说,“马上就有人来取了。”

      他分明已经很久不说话,语调生疏得像是外国人,却努力将话说得平缓圆润,显得不是那么得古怪。

      时语耳根通红着点头,只垂眸忙着手上的工作,过了半晌,眼泪“啪嗒”掉下来一颗,她慌张避开杯口,抬手飞快揉了下眼睛,生怕盛谙看见。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

      即便是无恶意的玩笑,她也不想拉着盛谙,堕入那样的言语中心,成为话柄。

      他明明早已跨过了深渊,却因她又坠落。

      *****

      “对不起,我是不是帮了倒忙?”

      时语晚上回家,看到张真珍在微信里留言,小猫作揖道歉的表情连续刷了好几条。

      时语心里有气,并不想搭理她。

      又过了片刻,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张真珍等不及又打了电话来,时语仍是不理,坐在床边生闷气。

      等手机熄屏后不久,再有一条信息弹出来:

      “时语,我也只是想帮你,大家也没有恶意,很久没见你了,同学都很想念你。”

      可她不想让任何人念着她、想着她,时语侧身扑在枕头上,拿薄毯蒙住了头,她只想安安静静得生活,与过去告别。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得可怜而可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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