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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相戕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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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马车一阵剧烈的颠簸,随即就传来马此起彼伏的尖锐的惊恐嘶鸣。
萧鸢本来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发呆,此时猛地一惊,和俞轻风一同跃出马车。
“这些东西……”萧鸢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小心!”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已经不好说了,也不重要了,他们已经在不停的交手之中变得些许麻木,面对这些东西似乎只会机械地应战。
“引到严氏去!”这个声音是严澋煜的。
他们已经进入了溧阳,这种东西从四面八方来,铺天盖地,房屋倒塌的声音听得众人心惊胆战。
虽然眼下这的确是最合适的办法,但萧鸢不由得蹙眉,引到严氏去,严氏又能撑多久,溧阳能撑多久,广陵……又怎么样……
“这些东西是引不走的……”俞轻风咬牙道,“它们的目标,或者说沉灵阁的目标就是溧阳和广陵,我们面临的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血与火的报复……”
“夫人,外面越来越乱了。俞氏担心独木难成林,最后我们都自身难保,家主就派我来与您谈谈。”那个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言芸也反常地没有先请他坐下,而是道:“俞家主近日忙碌么?”
“忙,俞氏上上下下都紧张的不得了,什么东西都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俞氏此举,是不把我严氏放在眼里了。”言芸喝了口茶,“还是担心我严氏是气量狭小的鼠目寸光之辈,会为了自己眼前一时的利益而对沉灵阁俯首称臣?”
“严夫人实在是多心了,并无此意。”那人道,“许是我词不达意,把家主的意思表达错了,夫人莫要见怪。只是家主想到俞氏多年避世不出,有些事实在力不从心。望夫人能够体谅。当然,倘若真出了事,也会鼎力相助的。”
“都到这种时候,也不必拐弯抹角了。都是自保而已,谈不上什么鼎力相助。唇亡齿寒,巢倾卵覆罢了,无需那么冠冕堂皇。”言芸垂眸道,“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回去告诉俞家主,严氏还没有那么不堪,不劳烦他特意为了这种事遣人来一趟。”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异响,言芸迅速起身,微微蹙眉。
突然,“轰”的一声传来,随即传来一阵杂乱又沉重的脚步声,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来势汹汹。言芸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扶上桌角。
“夫人!”一旁的侍女急忙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抬手阻止。言芸缓缓站定,目光沉沉:“这一切,比我想象的来的更早……”
她踏出门,似乎都能感受到脚下地面的微微震动。
那是一种像潮水一样涌来的窒息和绝望,就在言芸长呼一口气时,她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澋煜,星阑!”
言芸脸色发白,眼眶发红,只几月不见,两个孩子就都瘦了好几圈,脸上的憔悴也是不言而喻。
但现在显然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
再一次踏入严氏,萧鸢更是百感交集,可这次到严氏的方式实在是过于狼狈。若是讲好听点,他们是把傀儡引到了严氏,若是讲实话,那他们是被傀儡生生逼到了严氏。
突然,萧鸢注意到了在层层傀儡怨灵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萧鸢浑身汗毛倒竖,耳边“嗡”的一声。
“可能是陷阱……萧鸢姑娘,别去。”俞轻风拉了她一把,也把它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这是破局之法。”萧鸢眸中的神色沉下去,闪身躲过一个傀儡,“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说到底还是我的家事,最终还得有我来做个了断。”
“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
“我与你……”
俞轻风话没说完,就被萧鸢打断:“你为我做过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真的没办法让萧家以外的人插手。而且,如果在我摆平程阁主之前广陵和溧阳就已经被踏平了,那我去的也毫无意义。你在这里,我会更安心。”
俞轻风沉默不语,她知道现下的情形不允许她们继续为了这件事争论下去,还是道:“可是我不放心。”
“信我一回。”
“……好。”俞轻风替她挡开靠近的傀儡,艰难地开口,“万分小心。”
“不会次次都让你担心的,我有分寸。”萧鸢拍了拍她的肩,随即快速离开。
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身红白相间的外衣在一群黑压压的傀儡死士里格外鲜亮,她负手而立,注意到了萧鸢,冲她偏头一笑,没有戴面具的脸上露出的笑意竟然显得真挚又残忍。
萧鸢暗暗咬牙,两人的兵器再一次交锋。
萧鸢这次看清楚了,程阁主用的武器是一把苗刀,通体银白,刀身修长,而且灵力极其充沛。金凤扇与之相碰,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
萧鸢的武功虽好,但和法力这样充沛的人对上可谓被节节压制,没过几招,萧鸢就被一股法力很很甩了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面对程阁主的步步逼近毫无办法,只能握紧手中的金凤扇。
“疼吗?别摔着了。”程阁主蹲下身,去扶她的肩膀。萧鸢没有力气避开,也避不开,就这么任由她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请放手。”
“哼……”程阁主哼笑一声,“你明知道以你现在的状况和我斗不过是蚍蜉撼树,怎么还如此自不量力?难道你真以为你凭着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良善就能打得过我吗?真是可怜……”
“我现下的破败样子,还是拜您所赐。”萧鸢也毫不示弱地冷哼一声,“实话告诉您,我敢到这里来,就……就已经料到这样的局面了……咳……”
“那你还来?勇气可嘉。”程阁主站起身,“不过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聊聊。请吧。”
沉灵阁里还是那样阴沉沉的,程阁主走在萧鸢前面,看起来对她毫不设防,萧鸢抬头看了看头上罩着自己的那只红色眼睛,知道程阁主根本没那么信任自己,不愿抱有那种侥幸心理,更重要的是她要想避免这种监视没有别的办法,难不成要跳起来戳瞎这只眼睛吗?自己也只能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她身后。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到底已经疯狂到了何种地步,自己能使用的那点操纵傀儡的法术现在用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坐。”程阁主似乎非常随意,为她端来了茶水和水果。一个晶莹的盘子里放着紫色和青色的葡萄。
“您有话直说吧,都这种情形了,您也没必要拖延时间。”萧鸢即使坐了下来,脊背也挺得笔直,处于一种极其戒备的状态之中。
“这么拘谨做什么?”程阁主的手冷不丁地抚上了她的后背,“害怕我啊?”
“并无。是自幼母亲就教我坐有坐相。”萧鸢并没有改变姿势。
“啊……你母亲……”
程阁主把手拿开,就这么站在她身边,想要抬手抚摸萧鸢的脸,指尖堪堪碰到她的眼角,就被萧鸢不动声色的躲开,细白的指尖就这么悬在空中。
程阁主倒也不觉得扫兴,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萧鸢,你的这双眼睛……和你母亲的一模一样。真好看啊……看了一眼就让人忘不掉。”
“谢谢。”
程阁主走到她对面坐下,开口道:“萧鸢,有些事我猜你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我就不赘述了。”
“我还要感谢您,那些壁画还是您千方百计让我看到的。”萧鸢加重了“千方百计”四个字。
“你这是在怨怪我了?”程阁主给她倒上茶,“你不恨那些人吗?银凤观出事的时候,严家、俞家、沈家没有一个人为它说一句话,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一切矛头对准了你的父母。”
听到这些话,萧鸢下意识地攥紧了拳。
“这么些年,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你现在成功了吗?”
这句话狠狠戳中了萧鸢心里最矛盾的那个点,她闭口不答。
“看来被我说中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程阁主轻笑,“可你看,我现在就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我现在是在替你报仇,而且卓有成效。”
“你……你居然也敢把这一切称之为给我的家人报仇?银凤观的报仇不需要建立在流血上!”听到这里,萧鸢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反驳道。
“难道不是么?银凤观出事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哦,你应该没有印象,你的家里血流成河,你的亲人尸骨无存。”
听到这些话,萧鸢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流血?不流血怎么报仇?”程阁主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果不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迟早会重蹈覆辙。”
“萧鸢,我们是站在一边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银凤观是不会教出你这样是非不辨的人的。”
萧鸢沉沉吸了一口气:“究竟是谁不辨是非,您比我清楚。”
“我知道我走的这条路也不是什么正道,但是没办法,现在回头也已经太迟了。”程阁主笑笑,把一颗葡萄递给她,“吃啊。”
“……多谢……”萧鸢接过那颗莹润的紫色葡萄,内心有些复杂,她担心里面有毒,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轻抚摸葡萄的表面。
“我不舍得让你死的。”程阁主挥了挥衣袖,二人面前的墙壁上突然就燃起了一片鬼火,“我想让你看看这些。”
鬼火里突然隐隐约约有了些什么东西,萧鸢定睛一看,正是此时的严氏。
就在短短的这么一段时间,严氏已经被一片鬼火笼罩,那些错落有致的楼阁水榭已经通通不成样子。那些熟悉的身影此时显得无比孱弱。就在萧鸢的面前,严氏的祠堂轰然倒塌,严澋煜的脸色一变,原本就显着病态的脸色又白了一层,扑上去捡那些掉在地上的牌位。
“你……”毁了祠堂是多么无礼的行为自然不用多言,萧鸢猛地起身,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负隅顽抗是没有任何必要的,只是白白损耗力气罢了。”程阁主品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现在摆在严氏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如果他们用了囚魂阵,外面的东西进不去,自然就安全了。不过那些外面的人嘛,可能就要吃点苦头。你就看看严氏怎么选吧。”
“严氏怎么选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萧鸢冷道,“你比我更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程阁主笑道:“怎么会没有意义?我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大公无私别人嗤之以鼻。”
“你应该更想看看这个。”
看到眼前的画面,萧鸢浑身一颤。画面里的人她再熟悉不过,此时她的肩膀上洇着血,那一片缓缓扩散的红色触目惊心,她的脸上带着鲜血,有灵气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纷飞。
“她也很漂亮啊,你的眼光不差。”程阁主摸着下巴评论道,“剑法也是一等一的。嗯……可惜……”
她缓缓踱到萧鸢身边,把萧鸢手里的葡萄拿过来,一手卡住了萧鸢的下巴,掰开她的嘴,强硬地把那颗葡萄塞进了她嘴里:“我一直看着你呢,萧小姐。”
清甜的汁水淌进口腔里,萧鸢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吃,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指尖却在对方没有注意的地方暗暗生发出几股金线。
“甜吗?”程阁主擦去她嘴角的汁水。
萧鸢忍着想躲开她的手的冲动,垂眸轻声应了一声,手上的金线却猛地收紧,随着“砰”的一声,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程阁主一愣,反应极快地去拉萧鸢,但只抓到一片衣角。
萧鸢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这点小法术虽然没办法和程阁主正面抗衡,但背后搞点小动作绰绰有余。
她快速地冲出去,她已经有过一次在沉灵阁里摸爬滚打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比上一次要得心应手不少。不一会儿,她就能感知到自己已经完全远离了刚才那个地方,而且这里能听到雨声,萧鸢呼吸了两口湿润的空气,却发现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那种已经许久没有的、与自己灵力的共鸣。
那种共鸣牵引着她,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