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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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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我求姻缘,图一个顺利美满。”
林靖棠眼中有晃动的光,粥的热气遮盖住他的不寻常。一个男子将姻缘顺遂挂在嘴边,听着怪不是滋味。朝生的顺利美满,倚在另一男子身上,求神拜佛到不顾身体。
不知能说什么予朝生听,若是他人,林靖棠必要讽上几句。
“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必不让他好过!”
这话可说不得。
朝生摇了摇头,纤长手指抵在鼻尖:“他怎会对我不好。”
“是,他怎会对你不好。”
竹马相伴,双向倾心。
经历世俗的考验,不顾及俗世的眼光。
朝生说出这样的话,林靖棠也未有反驳。无人爱当煞风景的那个,朝生与三殿的情谊,林靖棠不想多言。
朝生失明后,许多事都在变。
好在归来的三殿,对朝生有情义。
朝生瞎了一双眼,事起也因柳旭,柳旭与朝生是患难与共。
纵然同患难,三皇子以一生的姻缘为承诺也非必然。
这事细究起来,
朝生与柳旭都是那场事故里的受害者。
林靖棠也揪不出三皇子的错处来。
暖阁里的热气很快将外头带上的冷气吹散,朝生眼缠丝带的模样,多了几分弱,无时无刻不在与人诉说,他是个瞎子。
冬日的暖阁内外,是两副模样。
这是独属于朝生的暖阁,三殿为柳旭造的,一切花销也有三殿承担。
若说是不爱,也无这种种。
三殿对朝生最是温柔。
林靖棠眼前闪过暮雪的身影,弱到一碰即碎,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那双眼颇为固执。看着是受不得委屈的人,却总是在委屈。他与朝生说,暮雪是三殿的追求者,到此为止朝生都以为暮雪是爱慕三殿的人。
可……
暮雪该是三殿的救命恩人。
林靖棠也是后来才知,三殿生死未卜的那段时间,与暮雪朝夕相处。
这是暮雪的说辞,三殿也未有反驳。
在知道真相之前,林靖棠与所有人一般认为暮雪是三殿的爱慕者。知这事后,林靖棠再瞧三殿与暮雪,全然是另一种态度。
三殿对救命恩人,太冷淡。
而暮雪对三殿,过于依赖。
其中万般故事,皆不好说与朝生。
只知一二,朝生便做了错事。再多知些许,不知朝生会做出什么事来。失明后的朝生,心已变,阴阴郁郁不如从前讨喜。
那种阴郁并非在言在面,而是行。
“既然对他信任,何苦冬日里要出行,山寺比你的碎星阁如何?”
朝生不欲多说缘由,有的事摆在明面上,徒增愧歉与担忧。林靖棠平日里为逗他开怀,已做了许多事,再与他说,分担不走身上的苦痛,白白增添林靖棠的烦恼……
从前朝生最厌便是徒有一张嘴,却开不了口的那些。
如今,他也成了这般的人。
原来、
身疼心苦,这嘴便张不开。
“各有各的好。”朝生说,“碎星阁有你的陪伴,山寺有脱了你的闲适。”
林靖棠佯怒:“朝生是这样早就厌弃了我!偏要缠的你不得闲。”
不一会儿,有小仆来唤林靖棠,有客人上门。
朝生不在太学读书,林靖棠虽也与有人介绍他,但朝生与那些人都不算相熟。朝生的熟人,停留在失明前,在他眼能视物时,他也有不少好友。
那些鲜衣怒马的岁月,明明未隔多久,于朝生而言,似隔了一辈子。
暖阁里静谧无声,朝生坐在远处,静默许久。
少年融于画面中,如一副画,而非动景。
时间飘过去半个时辰,他才动了动手指,唤小仆为他念书。
今日要听的不是诗、经,也非山水怪记,而是话本。
新的秋水,为朝生念书。
他的声音有些死板,死板到念经文都要被先生训诫的那种,一字一句没有任何感情。朝生也未有好奇,也无呵责,躺在暖阁的小榻上。
字词一个个从秋水的口中蹦出来,故事本身都显得不再精妙。
等秋水念完一话,朝生叫停:“你不会读书?”
朝生对读书的人没有多大的要求,不过新来的小仆,没有任何的改变,一次两次三次。是愈发敷衍,将不会读书的人送到他的身边为他念书,是否下一次换的连字都要不认识。
眼瞎后,朝生喜欢听声音,从言语中也能透析感情。
不过少了视觉的配合,察言观色就不再正宗,也容易便宜人的真实情感。那些敷衍了事,那些言语中的怯弱,朝生能听出来,可若真的与那些语气较真,他也没有说出真真假假的证明。
瞎了眼,不仅仅是看不见。
对生活上的处处种种,都有影响。
小仆瑟瑟跪下,朝生都听见膝盖落地的声音,他微微移了身子,小仆的猛烈动作带着一股风,猛然的贴近身边的气流似乎都在变化,当有人要伤害他的时候气流也是这般变化的。
“少爷!饶了奴婢。”
柳旭还未入暖阁就听到秋水的求饶,身边的林靖棠脸色微变,跟在柳旭身后的暮雪更是脸色发白。
暮雪的风寒刚刚好,此时听到惨叫的求饶,受到惊吓。
惨叫是暮雪熟悉的声音,他想要上前,被柳旭拉住手腕,柳旭脸上严肃:“你想做什么?”
“我……”暮雪甩不开柳旭的手,他的手腕被紧紧握着,柳旭那双眼里是警告,“说好了不出声。”
不出声。
朝生是瞎子,就要他当哑巴。
不仅仅是哑巴,还要是笼子,对小仆的惨叫视而不见。暮雪红了一双眼,看着更是惹人怜惜。柳旭不为所动只让暮雪记住自己保证的。
身着鎏金黑衣的林靖棠在一片雪白中,是深刻的色彩,他不理会两人,先一步入了暖阁。
“朝生。”
小榻上的少年起了身,本想在暖阁中小歇一番,没料到这般热闹:“我说他不会读书,他让我绕了他。”
他的声音淡淡,林靖棠知道朝生在生气,他又听见朝生学着小仆的语调将话本背了一次。朝生都没有抬头,他低着头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会读书的人了?”朝生说:“我记得家中的半数下人都是识字的,将书念到这模样的,为何要送到我这儿来?”
这是暮雪给的赔礼。
林靖棠答不出话来,他反问跪着的秋水:“你好大的胆子!”
“这个不可,就换一个。”柳旭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人,“林家找不到人,那就从我府中出,就算是每天换人,也够朝生听的。”
暮雪捏紧拳头,柳旭眼中只有朝生一人,他的小仆也是人,就因为是他的小仆就活该被朝生针对。朝生处处挑刺,出身富贵,暮雪无话可说,可柳旭明知那是他的小仆却不留半分情面。
病中的照料都是假的?
是否,他珍惜的那段朝夕相处的时光,于柳旭而言是一场耻辱。
冬日的雪,也不及柳旭冰冷,是刺骨的刀。暮雪愣愣看着榻上的人,朝生抬头望来他也恍若未觉,朝生戴着丝带并未睁着双眼,刺到暮雪的是柳旭微皱的眉头。
柳旭……
他低下头不再看,柳旭对朝生是众人皆知的好。
至于他,是一玩物。
“不必如此。”朝生还是林家人,一人的不好,不至于上升到整个林家。柳旭这话不仅仅是给小仆难堪,更是给林家难堪,给林靖棠难堪。送到朝生身边的人是林靖棠安排的,或许是每个人都在成长,生活中的琐事叠叠,林靖棠对此事有些疏忽。
只一个念书的小仆,是一件太小的事。
事有疏忽,也非不可。
林靖棠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故意难为他,朝生与林靖棠自小的关系就好,不然林靖棠也说不出若有人欺负他一定不让那人好过的话。
林靖棠是有心的,
只、事有疏忽:“来棠再给我选一人便好,不会念书的或有其他的专长,只我这个无需这人。他叫什么我不记得,哪儿来的就哪儿回罢,留我身边实在多余。”
朝生身边不喜欢多余的人伺候,不能在位谋事的,确实不能留。
林靖棠心中的不适也消了不少,当时还以为朝生再拿下人发脾气,没料到顽劣的下仆这般拿捏,不愿待在朝生身边就有这般拙劣的法子。
出了暖阁,林靖棠将人推给暮雪:“既不诚心,就不要做这事。”
乌黑衣裳的束腰是朝生求回来的平安,挂下红色的绳每一跟都是朝生打起来的还有多少不一的结。
林靖棠这样快就换上,可见他对朝生的纵容,红色与林靖棠偏爱的乌黑差距甚远。
也不知是朝生审美好,还是林靖棠身条好,血红色的束腰也不显得突兀。
暮雪能想到开课后,林靖棠会如何在同窗面前夸朝生,将他这个弟弟说得天上有人间无。对朝生处处维护的人,对着他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被说心不诚,暮雪不想辩驳,偏见是厚重的城墙,林靖棠的心是完全偏向朝生的,说什么林靖棠都是不信的。
可小仆被人冤枉,被人那般对待,暮雪心中也有气。
打狗看主人,小仆被这样对待,正因他任人欺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身边的人换了那样多,每一个都是别人出了错。他心情不好,就拿别人出气,可不止他一个人苦,他骄纵你纵容,林家也好三皇子也好,人人都对他那样好。若是可以换,我宁愿瞎了眼也想换别人这样对我!”
他还要说,被一巴掌拍在脸上。
暮雪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嘴里是血又被林靖棠的气势吓到。
“你怎么配。”
暮雪自知不能与朝生比,朝生是林家嫡子,又有这样多人护着他。纵然瞎了一双眼,但他的那些苦痛,加倍施在其他人身上。所有人都能看到朝生的苦,朝生的痛,可……世人比朝生苦的众。
可都是父母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一具躯体一副魂灵,为何他受苦是天然的命苦,朝生的苦有人为他奉上更多的好与爱。
没听见小仆的惨叫,没看见小仆的惨态?
朝生的三言两语就将人定了罪,还将他也定了罪。
“林靖棠。”
柳旭的声音将林靖棠从愤怒中拉回来,他看到的是暮雪的失魂落魄,捂着一张发红的脸。
“我……”林靖棠看着暮雪,不知说些什么,那一巴掌他不该打。
柳旭像是没看到被打的暮雪,而是与林靖棠说起朝生身边小仆的事,林靖棠虽听着,但心思恍惚,暮雪的惨态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等人都走后,林靖棠拿了雪锦膏吩咐人送给暮雪。
雪锦膏是难得的好物,祛疤养肌。
那一巴掌不至于留下伤痕,可林靖棠依旧是心里过不去,将最好的给暮雪送去。他本就对暮雪有愧,这样一来心中更不好受。
暮雪白日的那些话在林靖棠的脑中反复。
确实送一个不会念书的人对暮雪能有什么好处,但凡检查一下就能露馅,更何况这事暮雪本就没有错,送一个小仆过来是暮雪的心意。
至于小仆为何会那样念书……
林靖棠不愿再细想。
难不成他要因为一个小仆,去质问朝生不成。
为并不确定的事,就算是又如何,那些人不让朝生顺心,就让朝生身边留令他舒心的人罢了。
林靖棠不去细究这事,翌日那个被朝生呵斥的小仆穿着新衣,红光满面的到林府回话,将林靖棠送过去的东西原封不动送回来。
“他若是不要,就让他丢了。”林靖棠依旧不喜这小仆,可以想到小仆回去暮雪给了他赏,为小仆压惊。
看着也并非不懂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