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禁猎》钟卿也

6、父子

　　莫行究正在门口抖弄自己的外套，看到鹿升下楼，顺便问道：“了解的怎么样了？”

　　鹿升没继续走，而是倚靠在扶手上，试探性喊出：“莫行究？”

　　“嗯？”莫行究极其自然地答应了，“百科里面，可没有这一条。”

　　鹿升：“……”
　　忽然间，他能理解自己队长遇到操蛋的事情非要咬一个带烟的来缓解情绪了。

　　这他妈吐出来的烟雾就是尼玛内心里的大无语。

　　莫行究没听到回答，扭头就去看鹿升，那别扭的神情都不需要他多加思考就知道原因了。

　　“知道了？”莫行究平静道：“正式自我介绍下，我叫莫行究。”

　　宋庭方本着吃瓜的态度躲在楼梯拐角听墙角，没想到莫行究给他来了一场出乎意料的自我介绍。他默默竖起了大拇指，不得不说，真会玩。

　　鹿升一想到自己的目标任务现在成了名义上的“爹”，但“凶手”只字不提的淡定让他一时恼火起来。

　　他的近身攻击速度本来就快，加上多了一颗眼珠的加持，更是能判断出绝佳的拿捏对方的出击方式。他借旁边暗红色沙发的弹力，两步就直逼莫行究眼皮底下。

　　莫行究一步未退，两人身高相差不到10厘米，他看着鹿升的双眉，视线往下，是双饱含愤怒的明目。

　　这双眼睛看了很多次，但此时，他仍旧失了神。

　　“你是我最后的任务。”鹿升指着莫行究，说：“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不属于我，我怎样才能回去？我记不得了，但是你没有忘吧。”

　　两人的鼻息互相扑着对象的脸颊，明显的温差只有一个人发现了。

　　莫行究喉结滑动，这样的近在咫尺，他竟然有了一丝打趣的闲心。他忽然举起两手，是就范的态度。

　　“你这样问我，给我点组织语言的时间。”他其实不需要时间将脑子里呼出欲出的答案用文字排序组合，而且，他的脑反应速度在任何紧急情况下都可以做到应答如流。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平复自己从未有过，并且非常异常的情绪，以及在想鹿升的嘴唇似乎有点干。

　　“据我了解，我的确是你的观察对象，说是任务，不算错。”莫行究言语间才注意到鹿升手上的几个小伤口，不过一瞥而过，就继续道：“你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不过也忘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认为，这是对你的一种保护，我不会多费口舌，也不会像古偶剧里痴迷唤醒你的记忆。我只能说，你和我是同谋，你自愿而来。”

　　他没有回答鹿升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给的答案让最后一个问题，已经失去了意义。

　　鹿升通过入微的观察得出结果的能力至今都没有失手过。
　　——莫行究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

　　他情绪上的一丝放松还是被莫行究捕捉到了。

　　莫行究忽而坦荡道：“那么，我来反思一下，是什么触碰到了你的底线。”他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动作，尽可能地给到鹿升安全感。言语上适当的停顿是他对猎物惯有的耐心，他姿态放低，询问道：“是少得可怜的几十分之一颗的西蓝花还是——突如其来的这一层父子关系？”

　　鹿升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摸一下自己上上下下穿好的衣服。刚才的一刹那，他仿佛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裸奔。

　　然后，脏话便呼之欲出。

　　莫行究再一次做出正确的预判，笑说：“你可以否定，不要骂人。不然，我会受罚。”

　　“为什么？”鹿升毫无防备地掉进了莫行究挖得小坑。

　　莫行究露出无辜的模样，“北洲盟有相关规定，在长辈和晚辈的亲属关系下，晚辈出口骂人，长辈有不教之过。”

　　子不教，父之过……

　　鹿升直接骂道：“去尼玛的，那罚死你吧！”

　　“哈哈哈哈……”偷听的人毫无作为偷听者的收敛之素养，并且笑声极其刺耳。

　　莫行究充耳不闻，反而好声好气地解释：“为了人类的延续，北洲盟在成立一周年后，就颁布了同性婚恋的明令。你在这里没有身份，但是造假要在现有的数据库中有吻合的形象才可以借用。目前，我们只有父子关系可以采用。虽然没有夫妻关系平等，但是，我不会限制你的任何活动。当然，非必要场合，我们也不需要父子的称谓。”

　　一切为了生存，没有私心，不存在占便宜。

　　在鹿升看来，他听到的言外之意就是这样。

　　宋庭方这时却穿着粉色大裤衩走出来，比鹿升还激动，“你们这些人，胆子真大啊！在九天眼皮底子下胡作非为？这事儿都能干出来？老子是真服了你了！”

　　鹿升拉开自己和莫行究的距离，问：“这很难吗？”

　　“3001年，你等会儿。”宋庭方撸起粉色的袖子，势必要让眼前的人从“1+1”跳跃到微积分的跨越，“你们的个人信息都存在电子库里，如果是黑户，重新去相关机构通过部分证明补全信息就可以，但是，你们仅仅需要的是一个身份。你的职业，过往只要不涉及高层政领，不会形成正规档案。”

　　他带着几分嫌弃，继续道：“这里不同。一个人的出生，到死亡，任何转折点都将出现在个人名下，哪怕是死亡，如果需要，这些信息都随时调取。别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你要知道，是所有人，不论贫富。由此，一年四次人口普查，少了谁，为什么少，这一类的问题还比较容易对付，老死，生病，都可以提前登记。但是，在如此透明的人口信息之下，多出一个人，还是个成年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凭空多出一个成年人，那就是外来人口。外来人口是这里最大的威胁，这里连一只北极兔都不会放进来，你想想你在这里的存在感有多高。更何况，谁又知道外来的人口，是不是人呢？”

　　鹿升打断道：“假如威胁来了，怎么处理？”

　　莫行究就着最近的桌子用指关节敲了下，“不管物种，不问来历，不追究原因，一律灭杀。”

　　鹿升出现了短暂性的窒息。

　　“而现在，你在这里拥有了出生信息，上学经历，家庭故事都给你弄好了。”宋庭方看到令自己满意的效果了，欣慰道：“你在这里就是原著民。你说难不难？”

　　鹿升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你不会让某个人死了，然后毁尸灭迹让我顶替了吧？”

　　宋庭方倒向鹿升，默默地把视线转给莫行究。

　　莫行究：“……”

　　“是啊，我还杀了他爸爸。”他面无表情地说：“所以，现在我们才能是父子关系。”

　　鹿升翻了个白眼。

　　宋庭方瞄到墙上的猫头鹰挂钟，“我去做饭。”

　　至于刚才的问题，鹿升已经不关心了，因为最大的问题，来了——学会怎么和另外一个人，长时间的共处一室。他习惯一个人，也接受居无定所，但唯独还没适应怎么和刚认识的人打好关系。

　　如果这里不是北极，他宁愿去桥洞躺一夜。奈何他连最基本的气候，还没适应。

　　这会儿，没有了情绪的加持，他在一楼已经慢慢开始发冷了。

　　莫行究率先说：“你先去我的房间，我去厨房带点热水上去。”

　　鹿升没有继续反驳，而是一语不发地上了楼。

　　莫行究看着鹿升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然后用保温壶接了热水。上楼后，他没有直接进自己的房间，而是拐进了一间医疗室。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拿了棉签和一小瓶皮肤修复液。

　　进房间的第一眼，他看到鹿升坐在椅子上盯着刺眼的太阳。他没有调侃，而是在鹿升反应过来这里多出一个人后，淡定地倒了两杯水。

　　热水的蒸汽不停地向上跑，跑着跑着就没影了。

　　莫行究把第一杯水端放到桌子上，丝毫不介意鹿升的注视，“水很烫，凉了再喝。”

　　“噢。谢谢。”鹿升说：“需要叫爸爸吗？”

　　莫行究气笑了，这小子是真记仇，“不用叫，非必要场合，都不用。当然，你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他边说边打开了皮肤修复液，“我那花怎么招惹你了？你痛下杀手我不计较，你把自己弄伤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鹿升吃软不吃硬，这样关心的话，在他那里非常受用。受用的结果就是，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算是词穷，就是说不出口。

　　“手伸过来。”莫行究耐心道：“给你上点魔法，有点痒。”

　　“啊？”

　　鹿升还没完全将手伸出来，就被莫行究拽到了桌面上。

　　皮肤修复液通过棉签点涂在鹿升手心的小血口上，还真像莫行究说得魔法，那些伤口尽管结痂了，但在这些淡黄色液体的浸润下，痂自动剥落，取而代之的是长好的皮肤。

　　如果不是新长出来的皮肤过于粉嫩，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出现了伤口。

　　“说了是魔法，不神奇怎么叫魔法？”莫行究接着鹿升脸上的惊奇说道。

　　鹿升闷了半天，还是说：“谢谢。”但是，他自己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就多说道：“这花被我不小心碰掉了，我去扶的。”

　　莫行究低着头，忍住笑意，“没事，花不重要。死了就换一盆，你有喜欢的花吗？”

　　“满天星，蓝色的，天空蓝。”

　　莫行究涂好每一个伤口，半蹲的姿势恢复到直立，他左右摆动下脖子加以放松。他轻松道：“好，就种你说的满天星。”

　　鹿升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快要溺死在温水里的青蛙。

　　等吃晚饭的时候，外边的天依旧那么亮。不过，鹿升还是没从莫行究的温柔劲儿里醒过来，加上外界的环境，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但是，紧接着一顿饭告诉他，这不是梦。

　　这一次的饭没有任何绿色的点缀，浓稠的糊状物上还有几片微量元素和维生素的营养片剂。

　　鹿升皱着眉，怎么也不想吃下第一口。

　　莫行究在他吃完最后一口，淡淡说道：“最起码有三种肉，扛饿。”

　　鹿升不能理解，三种肉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呈现？这个样子，跟吃屎还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