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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阿玛尼的焦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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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这么说,”韩千不赞同,“你我的确没有太多时间陪啸啸,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他的爱,我相信啸啸是明白这一点的,他很乖很懂事,一点也没有那种单亲家庭孩子的孤僻古怪对不对?”
“嗯,”齐慧珊轻轻点头。
“这就对了。我一直觉得,并不是那种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拼了命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做的父母就是真的好!你不觉得那样的家庭,大人和孩子都活的很累么?倒不如彼此坦坦荡荡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更何况我们也是竭尽全力了,孩子不傻,他都知道的……”韩千朝齐慧珊看了一眼,“今天下午在欢乐谷,才三点多,啸啸就说肚子饿了,你猜是为什么?”
“嗯?难道他不是饿了?”
“不是,他跟我说,妈妈累了,让妈妈歇一会儿。”
齐慧珊一下子愣住了。
她感到眼角有股酸涩开始蔓延,连忙别过脸去,手握成拳在鼻子下面撑了一撑,又重重的舒了口气。
“别想太多了,”路口有个红灯,韩千踩下刹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好的母亲。”
齐慧珊看着车窗上映出的韩千的侧脸,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只是暗色的影子看起来更显得年轻,挺拔的鼻梁、长长的鬓角……岁月如梭,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有男人魅力,反观自己,四十岁的女人,美貌早已是旧日云烟。
“想什么?”
齐慧珊笑了下,带了丝怅然,“在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擅长安慰人,不管谁有心事、什么心事,你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全都开解了。
“哈,我还真考虑过去考心理医师执照。”
“真的?”
“真的。”
“你都没告诉过我。”
韩千笑笑,见手机突然亮起来,随手戴上蓝牙,“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未语先笑,“老同学,酒我拿到了,你也太客气了,倒叫我不好意思。” 那股子热情像是能从无线信号里溢出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东西而已。”
“东西是小,那情谊重啊!”郑旭东大声道:“可见你是个念旧情的!”
“不过是两瓶酒,何必上升到这样的高度。”
“不高不高,当年咱们班上二十一个男生,还有几个有联系的?”
韩千点头,“这倒是。”
“对嘛,你啥时候来上海,我做东,咱们好好叙旧。”
“好啊。”
郑旭东见韩千答应的爽快,越发高兴起来,念叨了几句感谢后,话锋一转,状似无意的提到了杜西泠,“我们杜老师怎么样?陪着你不算坍台吧?”
这话重点在一个“陪”字,韩千眉眼通天的人,怎么会听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却偏偏含含糊糊的称赞,“很不错。”
郑旭东笑得得意,“是吧?嘿嘿。”
“嗯,口语相当的好。”
“……哈哈,是,口语是好,下个月我就调她去口译课了,”郑旭东向来机灵,听出韩千话里有丝不耐,便主动道:“行啦,知道你是大忙人,我就不打扰了,来上海可千万记得给我打电话!”郑旭东越来越发觉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两瓶酒的寓意已是昭然若揭,只要跟杜西泠搞好关系,他便能将和韩千的这份同窗情绵绵不断的延续下去。
“哪个同学?”齐慧珊好奇的问。
“嗯?”韩千还嘴角还带着笑——郑旭东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家伙。听齐慧珊问起,知道她误会了,摇头道:“你不认识,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
“哦,”齐慧珊想了想,“给你公司介绍人了?”
“也不是,就是一翻译。”
晚上的车流量少了很多,没多久就到了齐慧珊的家门口——小高层里的一套复式房子,东二环和三环之间,如今市值只怕已经逼近千万。
齐慧珊松开安全带,“谢谢你。”
“客气什么。”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韩千笑笑,“后面还有一场呢,好在离你这儿不远。”
“哦……那你路上小心。”
“晚安。”
齐慧珊站在台阶上目送那辆车驶出小区大门,不知为什么,她竟觉得有些失落,自从她和韩千离婚,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太累了吧?她甩甩头,用力摁下电梯键钮。
***
欧雪儿一只耳朵插着耳机,嘴里还啃着一块雪糕,半躺在沙发上看着杜西泠里里外外的忙活,忍不住嚷嚷:“我说你就不累吗?”
杜西泠坐在一堆旧衣服里仔细翻捡,楼下的房东王家姆妈是居委会干部,上午特地关照说要给灾区捐衣服,她便答应了下来,也正好把箱子柜子都理一理。
“王家姆妈说明天下午截止,我现在理出来,她明天早晨上班就能带去。”
“反正都是旧衣服,你挑两件不要的随便包一包给她好了,干嘛还一件一件的看?”
“哪有那么简单,”杜西泠将一条羊毛披肩对着阳光看,放在箱底太久了,似乎有些虫蛀,“王家姆妈说了,破衣服不要,脏衣服不要,贴身衣物也不要。”
欧雪儿把耳机拽了下来,“不是吧?这年头可真有意思,赈灾还提条件?什么脏的破的,有的穿就不错了好不好!”
“灾民不过是暂时遇到困难而已,又不是叫花子,总不能把太糟糕的衣服捐给别人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原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这么解释的?”欧雪儿大笑,忽的眼前一亮,叼着雪糕就冲过来,“等等,那件衣服给我看看。”
“好漂亮!”欧雪儿瞪着眼前那件漂亮的大披风,纯黑色带兜帽的设计,下摆很长,估计可以到膝盖以下,捧在手里又轻又软,“这是羊绒的吧?”
“嗯。”
欧雪儿抚摸着帽沿上的一圈黑色绒毛,“这是兔毛的吧?狐毛不会这么柔软。”又在披风背后发现了刺绣的LOGO,顿时尖叫一声,“Armani?我的天,这披风是阿玛尼的?”
“是吧。”
“你你你……”欧雪儿指着杜西泠的鼻子,“你居然要拿阿玛尼的衣服去赈灾?你觉得灾民需要兔毛披风吗?难道还要出席晚宴!!”
然而杜西泠却没有答话,她像是突然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披风的下摆——那里有几块淡淡的焦痕。
欧雪儿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咦,这是什么?香烟烫得吗?”
杜西泠摇了摇头。
往事历历在目,让她在一件旧衣服面前定了格。
05年春节前,上海有天突然降温8度,她第一次陪关尹参加晚宴,只穿一件问同学借来的吊带小礼服,硬生生的从寝室楼一直走到校门口,全身都几乎冻僵,坐在开着暖气的车里还依旧在发抖。关尹发现了,什么也没说,只让司机将车停在外滩那栋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大楼前,一个人下车走进店铺,十分钟后他走出来,手里拿着的就是眼前这件大披风。
舒适、温暖、阿玛尼最喜欢的纯黑,关尹给她系好扣子,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
就因为这句话,18岁的杜西泠做出了决定,春节后的第三天,她便搬进了太平湖畔的那栋高楼里。
至于那几抹焦痕,其实是她看到有人居然在卖那种最古老的爆米花,就是将玉米粒装在一个黑色的罐子里用火烤,然后一只手拉风箱,一只手转那个罐子,砰得一声巨响,火花四溅,就会出现香喷喷的爆米花。她裹着披风兴冲冲下楼去买,依旧是“砰”的一声,依旧是饱满香甜的爆米花,只是那件披风上从此多了几个深褐色的小点。
她还为此大哭了一场……
“喂,发什么呆啊?”欧雪儿伸出巴掌在杜西泠眼前晃。
“哦。”杜西泠终于回过神来。
欧雪儿已经放弃追究焦痕的问题,将披风高高举着,横看竖看,爱不释手,“阿玛尼啊……就算被烫坏了一点点,可它还是阿玛尼啊!”她念叨着,忽然猛地看向杜西泠,“你真的要拿它去救济灾民?”
“怎么了?”
“那还不如送给我呢!”
杜西泠怔了下,点头道:“既然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哇,我爱你!”
欧雪儿穿着披风站在穿衣镜前。真的是好东西,肩膀处的裁剪相当特别,让本来就苗条的她看起来像是又小了一号,纯黑的羊绒,既百搭又保暖。就算是有一点点焦痕也很容易解决——她认识一个不错的裁缝,只需要加一朵刺绣就可以变废为宝。
“大牌就是大牌啊!”欧雪儿对着镜中的自己吁了一口气,她一眼就看出这件衣服很适合自己,可问题是——向来只穿T恤牛仔裤、连一件小礼服都需要去租的杜西泠,怎么会拥有一件经典款的大牌披风?而且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就送给了自己!
阿玛尼的披风……只怕要几万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