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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药(六) ...

  •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贪嗔痴慢疑,人我辨是非;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除却五毒心,迷惘高山水;
      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得超然智慧,入无我之境。
      空,试问你之本心,我心已至何处?

      神云空跪坐高台,观月晚阳出,不由潸然泪下。

      财富、权利、声名向来动人心,生于此间的人所求无非两样东西,一曰名,一曰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疯狂的,为一己私利可至山河破碎,尸横遍野。
      因此处在未知杀戮中的人们有了一个新的所求,那便是——活下去。
      为了活得漂亮,为了活得轻松,便又开始争。像养蛊一样从蛊虫中选出最终的胜利者,为他加冕王冠,推向至高无上的宝座,以王之名称他,跪下高呼陛下。
      我们受苦受难的王。
      我们众望所归的陛下。
      你会是的。
      你必须是。

      彻温低垂下高昂的头,在旁人无法窥见的地方,笑得诡谲又秾丽。

      古钟嘀嗒嘀嗒敲响了晚间丑时,万千星辰都为庭中起舞的佳人作衬。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尽态极妍,冷袖湿晨露,步步哀怜风华美。忆我旧时,尤有多事秋,自古红颜为情惆怅,花不似人憔悴,多年仍恨水,颦笑余愁眉。
      只愁回首,无有昔日。
      问故人为何而哭?
      原是国不存、家不至、亲不待、身在浮沉。
      应萤的父母是政治联姻,那位铁血娘子亦是政界的领军人物。舞蹈世家出身的少女罔顾家人的期许,毅然决然地选择走向另一条道路,并于此发光发热。应萤与应颂自小被养在外祖家中,从有记忆开始,应萤便能感受到外祖母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怀念与悲伤。
      “我教给你母亲的第一支舞,名为《挽留》。”
      时光并未在这位优雅的妇人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她随意舒展着腰身,在空旷的庭院中享受着自我的美丽。娉娉袅袅十三馀的少女学着她的动作,步步生莲,姿若凌波仙。
      “外婆,为什么我已经学得很像了,却还是跳不出你的感觉?”
      十三岁的少女在十年后的今天,舞动芳华,万古长空天,看破百般悲楚。记忆中外祖母的话愈发清晰,应萤越舞越快,越舞心越痛。
      “知挽留……”
      “方有挽留。”
      “萤萤,外婆更愿你一生都跳不好这支舞。”
      是得而复失更痛苦,还是从未得到更痛苦?她分不清看不清,只是恨,只余悲。

      少年在月色下遥遥望着庭中人,不知他已站了多久,仿佛即使天荒地老,他也会陪伴在她的身旁。
      “哥哥,你怎么还没睡?”
      沙哑中带着低迷的声音忽然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响起。应颂的视线堪堪从应萤那边移开,他一把将攥着他衣尾的男孩拉到身前,那孩子应该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睡眼惺忪,睫毛上还悬挂着盈盈泪花。
      “难春怎么醒了?”应萤走到两人面前微微蹲下身子,将难春睡得凌乱的头发理平。难春摇了摇头未说一句话,只是像婴儿般依赖地扑到应萤怀中。
      难春生而无姓,其名喻恨。朝晖两千一百七十四年的春日,白骨无人收,幼儿啼哭似鸦语。应家姐弟在废墟中拾到了在襁褓中沉睡的婴孩,天真而纯粹的男孩全然不明故都之祸,睡得香甜而安宁。
      国恨家仇压身的姐弟自此多了个家人。
      应颂勾住难春衣服的后领,把朝着姐姐撒娇的男孩从应萤怀中拎了出来:“阿姊,我先带难春回去睡觉。”
      “更深露重,舞衣单薄,阿姊小心寒气入体。”

      昏沉的天幕低垂的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应萤换上寝衣,脸颊被浴室的雾气晕上了一层嫣红,一直未消下去。她端着升腾起袅袅茶雾的姜茶走到阳台前,晚风吹散了几分躁意,带来夜间微凉。
      来自背后的拥抱具有居高临下的掌控感,与腰紧紧贴合的手臂桎梏到不留一丝空隙,但那少年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垂首时带着几分示弱,连依赖也是多般小心翼翼。少年的温柔是不动的风雨,克制又隐忍,他进若她退,便再也不敢触碰。
      像是在引诱他的猎物自动陷入圈套。
      小时候的应颂见到应萤的第一眼,似有超越血脉的联系使他觉得,她与他好似一个身体分出的两个灵魂。
      她总是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过山川河流;他曾与她共读西厢,也曾与她颠沛流离;她是他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也是他的皈依与极地。
      他的眼中,他的脑海里,他的血液里,他的生命中,永远地刻下了一个名字——应萤。
      她尚未丰满的羽翼替他挡住了所有风雨,在外受了委屈的应颂从不难过。因为不在意,所以不难过;因为不重要,所以不担心。旁人之于他,不过是他躲进应萤怀里寻求安慰与庇护的理由。
      亲人去世,故友反目,海上的孤舟失去了前行的船桨,忽得越来越多的人消失在了那场洪流,只留他二人不知何去何从。他们将难春悉心养大,与他组成了一个新的家,但应颂除了浅薄的亲情外,半点都不愿再为他付出什么。
      他应颂终此一生,也只会忠应萤一人。
      光明于他是救赎,他的光明,就是那如萤火般的少女。
      他早已明白。
      但他不会和她讲。他只是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只是想成为她的依靠。
      他藏匿了本心,作她不离不弃的影。

      应萤侧过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的肩膀,微微抬头才能隐约看到他的下颚。
      不知怎么的,应萤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慌乱。小颂多大了?十八?十九?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人,已非那个只到她腰际的小孩,而是一个,可以垂下头吻过她眉眼、唇珠、耳骨的男人。
      应颂觉察到她的挣扎之意,便立刻松开了手。
      “太晚了,早些休息。”
      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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