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声》袖里糖

10、010

　　后来几天的遇见，不是碰巧两个班都在上体育课，就是早操出门的时候前后脚，放学时候，戚尧离开会路过姜凝的班级门口，姜凝看到了他好几次，没有一次叫住他。
　　她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自己，但是讨厌也没办法，她没办法面对戚尧。
　　或许真如戚尧所说，她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姜凝趴在桌子上，心想，看心理医生有什么用？反正十一年后大家都会一起死的。
　　那天听完戚尧说的话，她就走了，落荒而逃，后来回想起来，模样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
　　戚尧应该对她是很失望的，或许他也曾经在深夜里问过自己，为什么命运会带给他一个这样的队友。样样不拔尖就算了，还对生活一点儿希望都没有，每天都在混吃等死的路上。

　　姜凝拿出戚尧给她的手机，他们两个的微信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最后一次正经交谈当晚，她回家后又过了很久。
　　戚尧问她：[你没事吧？]
　　她没回。

　　不知道该回什么，有好几个瞬间都觉得就这样结束吧。
　　她跟戚尧的这段奇遇，未来的世界末日在她的世界里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她抱着对未来的无望一天天等下去，一个人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她猜想戚尧也后悔做了那么多事来找她，只是见证了她糟糕的人品和失败的过去。

　　姜凝宁愿戚尧没有出现过。
　　戚尧不知道她曾经也经历过世界末日，而姜凝不知道戚尧这个人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他们遇到之后，他会试图帮助她，希望她变得更好。
　　她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希望他们两个被命运强行安排在一起的队友，只是两个陌生人。

　　这段时间已经够让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了，姜凝的想法并没有改变，同时，她觉得是时候把手机还给它的主人了。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姜凝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扭动脖子的时候刚好看到戚尧从他们班门前走过。
　　两人的视线蓦地对上，都停顿了一下，戚尧走了，姜凝坐下，突然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刚才你看到了吗？从咱们班门前走过的小帅哥，那个叫戚尧的，你还记得吗？”
　　康夏撞了一下她，姜凝当然看到了，点了点头，“我记得啊，怎么了？”
　　她真的只是顺口一问。

　　康夏近来对戚尧的兴趣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浓厚了，她不再在早操时间拉着姜凝叽叽喳喳，也不再说一班的“流川枫”如何如何了，她新看上了高三的一个师哥，起因是体育课主动帮她拿过运动器材，让她怦然心动。
　　“听说他在他们班过得不太好。”
　　姜凝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康夏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好像是跟他们班同学有什么矛盾吧，哎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只是听说了一下……”
　　姜凝急切地问：“听谁说的？”
　　康夏这才发现她的反常：“啊？就……”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姜凝眼珠子转了下，有了个猜想，问她：“罗百琪？”

　　“呃……”康夏面色尴尬，点头：“啊，是她，但是她不是跟我说的啊，她不是总在一班晃悠么，到处乱窜，那天我等车的时候，听到她跟其他人在车站说的，我听到了戚尧的名字，就留意了一下。”
　　“她怎么说的？”
　　康夏不解：“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啊？”她显然是误会了：“跟咱们班没关系，主要是一班的事儿，听说好像是受排挤了吧，其实也能想得通，那个班里都是些什么人啊，牛鬼蛇神凑了一窝，那个流川枫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可能是有什么事惹到他们了吧。你看吧，这次小考他们班成绩肯定不行，诶，不对，有可能能行，毕竟他们班作弊是没人管的。”

　　姜凝一直神色凝重，没有说话，康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凝凝，我们不去吃饭吗？你不饿吗？”
　　“啊？去，走吧。”
　　康夏拉着姜凝的胳膊往外走，姜凝一直魂不守舍的，吃饭的时候走神好几次，都是被康夏强行召唤回来的。康夏固然看出了不对，却怎么都问不出来有用的东西。最后也只能放弃。

　　原本姜凝是打算了两个方案，要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一班，把手机放到戚尧的座位书屉里，但是她不确定戚尧的位置在哪里，也不知道一班什么时候没有人，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于是打算实施方案二，方案二是确定戚尧不在家的时候，闪现过去把手机放到他家里，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但现在看起来……
　　她准备把两个方案都放弃了，她想知道戚尧遇到了什么事，她想当面问问戚尧发生了什么事。

　　当天晚自习是数学，但是听说数学老师家里有事，临时走了，找体育老师帮忙守着，让同学们自己写作业。
　　体育老师年轻，也不那么较真，很多事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同学直接溜了，他也没管，姜凝也溜了，却没完全溜，她一个人去了操场，在黑暗里找了个位置坐着发呆，顺便抬头看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尖锐，如果能被摘下来，两头或许可以被当作凶器……
　　“我妈说，用手指月亮会被割耳朵。”
　　姜凝没注意到身边有人，突然听到有男生说话，被吓了一跳。同时，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确实正指着月亮。

　　“你……”
　　姜凝叹了口气，拨弄了一下落在脸上的发丝，她原本是想在晚自习结束之后去戚尧家找他的，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突然遇到，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突然词穷。
　　“我怎么了？”

　　戚尧坐在她身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晚上没有人上体育课，现在全校都在自习，操场不开灯。
　　不过操场上不止他们两个，漆黑的角落里都或多或少有几个不想上课的学生。
　　“你怎么还逃课呢？”姜凝眯起眼睛来，在黑夜中凝视他：“好学生？”

　　戚尧低声笑了一下，跟他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带着点儿随性的邪气。
　　“怎么？继仇富之后，你又开始讨厌好学生了？怎么？我身上的标签全是你讨厌的是吗？”
　　他只是像开玩笑的语气，或许换成一无所知的姜凝，听不出来这句话背后可能藏着的东西，但恰巧姜凝今天下午听说了关于他的传闻，无法做到平常心对待无动于衷。

　　“我没有。”姜凝抿唇：“对不起，我总是嘴比脑子快。”
　　戚尧没说话，不知道接受了没有。
　　姜凝在身上摸了一下，那个手机她没拿出来，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戚尧，真不是个好时机。她暗道。

　　干坐着着实尴尬，姜凝看了他好几眼，戚尧都只是凝视着前方的黑暗。
　　姜凝顺着看过去，那边更远一些的位置，站着三四个学生，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传来笑声。
　　戚尧在看他们？有其他原因吗？还是在羡慕他们？

　　不，以十几岁的心理状态来揣测戚尧的想法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姜凝又想到自己从下午开始对他产生的担忧，以自己否决了自己。
　　如果非要以年近而立的标准去看待戚尧，那么也不应该会担心他跟几个十几岁小屁孩儿的矛盾。但还是担心，为什么？成年人落在未成年人堆里，做不到游刃有余，或许不是被排挤的难捱，而是……难堪或者挫败感？

　　“戚尧。”
　　“嗯？”
　　姜凝问他：“你在你们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等他否认，姜凝直接继续阐述：“我不是在诈你的话，我听说了一些事，你不用瞒着我，你经历过，当然也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秘密，更何况这是在学校。”

　　“还行，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姜凝咬了咬嘴唇：“那你现在是因为那些事不开心吗？”
　　“你觉得我不开心吗？”

　　姜凝想了一下，点头：“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你就一直紧绷着，很遗憾我不是你想象中很优秀的队友，我连个优秀的学生都算不上，我帮不了你什么。”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原本打好草稿准备晚上面对戚尧的时候要说出来的话。
　　“回去吧，回到你原来的生活里去，回到你原来的生命轨迹里去，富有的家庭，有礼貌的朋友，前途无量的人生。”姜凝揉了下鼻子：“这地方不适合你，这所学校，花钱就能进，却没见除了你之外真正的有钱人把孩子送进来，你们班的那些人，没有几个想好好学习的，都只是想混日子罢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你呢？”戚尧听她说完，轻声发问。
　　“我？我本来就属于这里啊。”
　　“这里的操场，我每次跑步的时候都要骂一遍，厕所，脏得要命，路上遇到个穿一样校服的帅哥，一嘴的污言秽语。戚尧，我讨厌这里，但我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