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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私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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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北岳国派使臣前来接沈珩之回国。
虽有不少大臣反对,但李显终究还是同意了,因为北岳国上供了很多奇珍异宝,并许诺三十年之内不会引战。
而离别前昔,魏恒仗着自己是镇国大将军的身份,动用关系,悄悄扣留了沈珩之。
他不想放沈珩之回国,一味地想置他于死地,趁着使臣带人离开,魏恒将沈珩之关入暗牢,折磨了两天两夜。
沈珩之始终不肯低头。
他笑,“今日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来日都会反噬于你。”
昏暗的地牢内,魏恒拿着鞭子,在沈珩之身上抽开了花,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所过之处皆血肉模糊。
“来人。”他从身边人手里拿出一把盐撒在沈珩之的伤口上。
顿时,男人已经疼的叫不出声。
李浔阳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沈珩之被绑在铁架上,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的皮肉绽开花,血痕蜿蜒,他垂着头,神情痛苦万分。
“住手!”
听到李浔阳的声音,男人慢慢抬起头,用沾满鲜血的唇角挤出一丝笑意。
“沈珩之。”
李浔阳推开魏恒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沈珩之有气无力,仿佛撑那最后一口气就为了见她。
“你来了。”
说完之后,他慢慢合上眼睛。
李浔阳双手捧住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沈珩之,你别睡,你醒醒。”
“浔阳,先将他带回去。”
陆长凛跑去阻止魏恒,李云纵同浔阳将沈珩之解绑。
三人合力把他带出地牢。
出地牢时,沈珩之已经不省人事,身上的伤口却在不停地出血。
几人将他安置在陆府的偏院,找来医师为沈珩之医治,他的身上除了鞭伤,还有很多刀伤,但幸好都不致命。
“浔阳,你在这里看着他,我与陆将军一起去宫里将此事禀告给父皇。”
李浔阳点点头,抬起朦胧的双眼,叮嘱道:“路上小心,对了,注意提防左玉卿。”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李浔阳此话何意,但也谨记于心。待他们离去,李浔阳又难过起来,拿起帕子为沈珩之擦了擦脸。
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梢,眼里满是疼惜,方才那会儿在地牢,她的确冲动了,皇兄与长兄一定看出了她的心思。
只是她也不知,这心思是何时来的。
沈珩之啊沈珩之,叫她如何是好啊。
“如果你记起一切,你会恨我吗?”
不知不觉,她的眼前又模糊不清,眼泪也在一瞬悄悄滑落。
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为沈珩之上完药膏,如清端来煎好的药,李浔阳喂他服下。
沈珩之这时也有了意识,他动了动眼皮,努力半睁开眸子。
缓了几下,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你醒了。”
李浔阳看到沈珩之睁开眼,霎时间所有的忧虑都抛之脑后了,她喜出望外,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此刻,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到他醒了,他还活着,他现在好好的,她心里就很开心,所有的烦恼也都消失不见。
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了。
沈珩之动动发白的嘴唇,“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他的声音依旧很虚弱。
李浔阳轻轻嗯一声,吩咐如清,让厨子做些好吃的送来。
“是我大意了。”她以为,沈珩之同使臣待在一起会很安全,谁料魏恒竟然做出如此蠢动作。
“魏恒对我的敌意很大,”沈珩之咳嗽几声,舒舒嗓子,又继续道,“还有左玉卿,你要多留意,我觉得他的目的不纯。”
李浔阳点头,“我知道了,皇兄与长兄已经入宫,想必此刻父皇已经知晓这件事。”
李云纵和陆长凛快马加鞭赶进皇宫,将魏恒私自囚禁沈珩之一事禀告圣上。
李显听闻后大怒,当即就传召魏恒觐见,魏国舅却先一步,带着儿子来认罪。
“陛下,老臣带这个逆子来认罪了,是老臣教子无方,望陛下惩罚。”
李显没有给他好脸色,直接越过魏国舅,看着一脸不服气的魏恒,沉声道:“你可知罪!”
而魏恒却一脸平静,回道:“陛下,臣是有罪,但依旧坚持不可放沈珩之回国,眼下北岳国动荡,这个时候北岳使臣来我诏云接回沈珩之,必定是要传位,少了沈珩之,定然免去一个祸患。”
魏恒说完,魏国舅紧接着道:“陛下,吾儿言之有理啊,望陛下三思。”
李云纵道:“父皇,儿臣觉得这样不妥,先前父皇已经答应使臣让沈珩之回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您是一国之君,若沈珩之在诏云出事,天下百姓将作何感想。怕是难以服众,日后将无法安定人心。”
魏恒道:“陛下要为国着想,为诏云百姓着想啊。”
李显思忖一会,“大皇子所言极是,朕已经答应过北岳使臣,就不能反悔,否则在他国面前无信誉可言。”
眼见此事无法回旋,魏恒便请罪,说自己莽撞,愿意受罚。魏国舅在一旁哭诉,继续倚老卖老,叫皇帝也一并将他责罚了。
李显看了看父子二人,叹了口气说道:“道歉应你亲自去和北岳使臣说,且不得再为难沈珩之。
你所训的那支精兵,便和陆将军一同管理吧。”
魏恒不服气,被魏国公一记眼神喝住,捏着拳头看了陆长凛一眼,恭敬回道:“是,陛下。”
……
晚间,陆长凛就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李浔阳。
沈珩之喝完药后,也能吃下去饭了,再休息两日就能下地行走。
李浔阳想让他再多休息几日,养好身子才能抵住这长途跋涉的奔波。
周京得知沈珩之在陆府后,第一时间跑过来,抱着他泪眼汪汪哭了很久。
“三皇子,都怪我,叫你受苦了。”
那日沈珩之被劫持,周京拼尽全力,自己也受了伤,昏迷一夜才醒,第二日醒来就出去找沈珩之,将临安城翻了个遍。
沈珩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别自责了,你自己也受伤了不是吗。”
“我还没死呢。”
周京哇哇哭了许久才停下。
过了几日,沈珩之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过去和使臣会合。魏国舅携子亲自道歉,因身在诏云,北国使臣只能将牙齿打碎了朝肚子咽,不敢造次,只等着三皇子平安回国才想办法好好对付他们。
这些日子,李浔阳一直陪在沈珩之身边,在她的细心照料下,沈珩之身上的伤很快就痊愈,又过些日子,连疤痕都看不见了。
出发的前一晚,两人都没有睡着,不约而同地走出门,就碰到了一起。
“公主还没休息?”
“嗯,三皇子也睡不着?”
沈珩之抬头看看夜色,又看向身旁的李浔阳,缓声道:“不知怎的,反复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
李浔阳叹道:“我也是,睡不着。”
他们是宿在客栈的,皇帝李显命人将整座客栈包下,专门留给沈珩之等人居住。
二人借着月色走过长长的回廊,脚下草丛间虫鸣声不断。
明月高高悬在夜空,星星密密麻麻铺在旁边。
树影婆娑,蝉也渐渐熄了嗓子,远处灯火明明灭灭。
微风轻拂面颊,凉爽惬意。
这是诏云独有的,而北岳国的夏,往往快而热烈。
“你这次回去,定会有所作为的。”李浔阳没有明说,她知道沈珩之是回去继承皇位的。
“那就借你吉言。”沈珩之看着他,轻轻笑着,“为何觉得公主有点难过?”
李浔阳一惊,猛然抬头看着他。
这是沈珩之第一次打趣自己,所以让她惊讶万分,良久都缓不过神来。直到被他轻声唤回思绪。
“公主?”
李浔阳就着方才的话回答,“你如何看出来我有些难过?”
沈珩之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说的很是云淡风轻,“感觉出来的。”
“对啊,就是你走了,我难过。”李浔阳说完,发觉沈珩之也怔住了,她接着又补充道,“以后就闲暇时就没有人说话了。”
“你在这儿,我还能看看你的字画,你走了,无聊之余,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浔阳吨吨吨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话,沈珩之一直定定看着她,没有言语,就这么悄无声息,双眸透过她的眼睛,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
忽然,他抬起双臂,将人拥在了怀里。
李浔阳震惊万分,下意识要推开他,许是触到他的伤口,沈珩皱了皱眉,但仍旧没有松开,反而越搂越紧,渐渐地,李浔阳也放下了戒备,轻轻靠在他怀里。
她绞尽脑汁,始终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却一点儿也不反感。
跟前世不同,前世只要跟沈珩之有一点接触,她就厌恶至极。
可沈珩之又何尝不是?
前世的沈珩之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吧。
在他怀里,李浔阳不敢动弹,耳边风吹拂,碎发掠过脸颊,四周很安静,静的都能听见彼此呼吸声。
就在她想要挣脱开来,突然额角处一凉,男人的唇瓣落在上面,像一片雪柔柔的化开,融在了心里。
李浔阳脸颊发烫,仿佛只有额头的那抹凉意能够缓解。
许久,他才抬起头,慢慢松开怀里的人。
“你会记住我的,对吗?”
这声音极具温柔,如三月的风,激起了心中的涟漪。
李浔阳在这道声音的魅惑下,点点头。
以至于后来她是如何回去的,都记不清楚了。
第二日一早,沈珩之随着使臣启程回国,李浔阳一直目送队伍离开临安城。
仿佛一切像是一场梦。
前世的她,悄悄帮助沈珩之回归北岳,那时她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目送他离开。
那时她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略微思索,便同李云纵一起暗中帮助沈珩之回国。
只是沈珩之不知道,自己能够平安回去,也有她的功劳。
李浔阳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在沈珩之眼里,她永远都是一个坏角色,就算他知道是她帮助了自己,也不会觉得她好心,只会觉得她别有用心。
有时候李浔阳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她把李升平当作亲弟弟,把魏皇后当作亲生母亲看待,旁人在她眼里,那便是无关紧要的,就算她知道谁是谁非,也会下意识偏袒他们的,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放沈珩之回国,算是对他的补偿,也算是赎罪。
如今李浔阳才明白,对的永远都是对的,错的始终都是错的。
北岳的车队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李浔阳才返回客栈收拾东西。
店小二将一件东西交给她,说是沈珩之临走前交待给他的事,务必交到她手里。
李浔阳接过拿回房间,剥去其上画筒,里面竟是一副画。
待她缓缓打开画卷,顿时愣住了。
画上画的是她。
是她站在山茶花树下的模样。
山茶花如火如荼地绽放,少女粉色衣裙在风里摇曳,红色花瓣迎风飘扬,落在她长长的青丝之上。
画中人一颦一笑,栩栩如生。
原来他那些天是在画她。
李浔阳后知后觉,沈珩之该是知道自己要回去,所以就一直待在房间作画,务必要在离开前将这幅画交给她。
看到画的那一刻,她心里是欢喜的,可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失落,低低的忧伤感爬满心头。
回宫后,李浔阳将这幅画收进卧房,闲来无事便拿出来打开看看,如遇夜晚,她仿佛看到沈珩之在烛火下作画的场景。
也不知道现下他走到了哪里。
某个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北岳国,沈珩之已经成为北岳国皇帝,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杀伐决断,面对她,更是直接强取。
她被吓醒了。
醒来时四周静悄悄的,她再也睡不着了,直到隔日清晨,早早起身去花园散步,不料经过扶华宫,难免触景生情。
可是昔人已不在,院内显得空旷荒芜。
李浔阳在漫步其中,仿佛风里都有沈珩之的气息。
她亲自给沈珩之栽种的花草浇水,等浇完后,又去他待过的书房里看了看,坐一会儿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