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笑红尘》袖球

17、[离丧]

　　那天清晨。
　　一夜疲乏的少年还在酣睡，突然就被撞门声惊醒。
　　妖怪进来时面色阴寒，恼怒非常。
　　莲心忽然有种感觉，是”外面”发生什麽事了。
　　奉桃看著他一字字道：”你可知，桃花集上，来了什麽人？”
　　和尚立刻跳了起来，不顾他一夜承欢的疲累，披上衣服，飞奔著跑出门去。
　　奉桃一把拽住他，把他拖进门扔回床榻，冷笑道：“你说那红莲也没什麽了不起，却没说南方的迦叶寺中，只你一个红莲行者！那可是娇贵人，将来要做镇守南方的枷叶主持！”妖怪一脸不胜烦恼的样子，“那些贼秃找你找到这儿来了，赶是赶不走，不知道杀不杀得光！”
　　“奉桃！”莲心骇然的看著他。
　　“你师傅死啦！现在你是衣钵传人，他们在找你回去主持寺院，”妖怪只是一脸讽刺，“真是好笑，让他们见著你这副模样，你说他们还要不要你？”
　　妖怪修长有力的手指肆意凌虐著他衣衫凌乱的身子，少年只能颓丧的垂下头。他要如何面对寺中人众？
　　“你又何必犹豫？若他们要你回去，你当著他们的面拒绝就好，说你是我的人，要跟著我！那过往的事情都忘记了吧！”魅惑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呢喃，蛊惑人心。
　　莲心拼命摇头，他在妖怪眼里他看见可怕的阴谋。那妖怪现在好整以暇所告诉他的消息，当然是有所用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用的，你拒绝也没用的，因为，他们已经被我引来了！”奉桃得意地笑着。
　　门外的林间隐约有异於风声的响动。似乎有人进入了这个迷阵。
　　那响动越来越清晰，而莲心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真的，来得好快，”奉桃拽这莲心的手就把他往外拖，莲心却不再想要出去，奋力挣扎。
　　“住手！你要干什麽？！”
　　“成全你们师兄弟相认！你辈分可真不低，那群老东西要叫你师弟呢！”
　　莲心已经很久没见过寺中的长老们了。
　　分为四方的镇魔寺各有一位红莲行者，任务就是云游四方荡平妖邪，积累功勋，培养能力。
　　他亦是出游历练的其中一个行者，他历尽风尘为了有一日，当师傅圆寂，他能继师傅的主持位，成为迦叶寺之主，也是南方镇压妖魔的神器，那是他从小就被教导的使命。
　　然而，谁知道会在这荒僻的山林间，遇到这样一个妖孽？
　　这九尾妖狐能力惊人，对他百般折辱，叫他有何面目回到以前的模样，去做行者？
　　他这一身羸弱，又有什么资格守护众生平安？
　　莲心眼前一片昏暗，神智纷乱。
　　他被挟持到了庭院中，遍眼是结实的桃树，如今迷雾已散，这翠绿山林明媚得可怕……
　　林间，沈稳的脚步，戒备，森严有序。
　　那熟悉的节奏，如寺院的暮鼓晨钟。然后，就见一群老者出现，灰色僧衣一字排开，将院子堵截。人人都白须飘荡，面色阴沉。
　　莲心终於看见他的师兄们，那都是七十以上的老人了，长老们素来都不会出庙门，可是为了他，他们还是拖著残躯来找寻，这让他如何是好？
　　莲心无法承受这样的见面，拼命要逃回屋中去，却敌不过妖怪的蛮力，被他钳制在他的怀里，无法动弹。
　　晨风中，老人们的白须不住微颤，似乎是因为激动。
　　他们也看见了这个年轻的师弟──这个老主持不顾辈分收的徒儿。
　　他们曾经反对过，可是那小儿在十二岁时便斩妖除魔，心性之坚，法力之强，都得到了他们的承认，并放心在将来把南方一域的平安交托於他！
　　枷叶寺的红莲行者，是他们的荣誉和骄傲。
　　可是多年未见，这少年成了什麽样子？
　　他在一个妖邪男子的怀中，僧衣不见踪影，半披著凌乱的亵袍，神色慌张，挣扎中露出的肩颈上满是暧昧的伤痕。
　　莲心羞愤欲死，不停地企图摆脱奉桃的控制。妖怪却似乎很享受他慌张的神色，还恶意的用唇齿逗弄莲心已长出些许头发的鬓角。
　　那头发已够长，变得柔软起来。不久後，额上的前发便可披下，少年凌乱发丝後的眼睛，到时会更加迷人！
　　“莲心，你与这妖怪为伍？！”性急的玄桢怒喝道。
　　“你们是来找他的？”妖怪问。
　　“莲心，你可知罪！”玄澄合十道。
　　“师兄！我，我……”莲心急道。
　　“你们何必责怪他！他也不是有意要犯戒，是我强逼了他的，嘿嘿──你们就别想带走他，死了这心思罢！”
　　“妖孽！你引我佛门弟子堕入魔道，最是可恨！今日便领死！”玄瞢大喝一声，手中的佛珠放出白光。
　　“和你比可差得远了，和我比如何呢，莲心？”妖孽不屑地笑道。
　　莲心甚至还没看清，耳边就听见一声惨叫。只见玄瞢竟倒在了地上，不多时灰衣尽被染红。
　　“师兄！……你，你杀了他！？”莲心看著奉桃。
　　奉桃只是平静的回望他：”最好跟他们说清楚，你是不会走的。要不然，这些老不死的就死得更多。”
　　这妖怪没有良知！他敢说即是敢做！
　　和尚咬碎钢牙，却无法可想！
　　“妖孽，你以为我等制不了你麽？？布阵！”余下的七位长老排开阵型，那是伏魔阵。
　　莲心知道伏魔阵与自己的红莲火相比亦逊了一筹，对付奉桃全然不足！
　　奉桃的笑一丝未变，只是挥出手去，飓风便吹散了阵法。
　　莲心觉得可悲，四方圣寺中苦心培养的人才，在这妖怪面前不能一战，认为能力最高的红莲，也只是弄伤了他的一点皮肉，最后变成被戏耍的对象。
　　僧人到底凭什麽以为可以保卫众生？
　　我佛大智慧，竟奈何不了这人间的妖邪麽？

　　“住手！奉桃！你住手！”莲心抓住了妖怪伸出的手掌，不忍心再见屠戮。
　　“你是第一次主动握紧我的手，小和尚！”奉桃耍赖似的笑著，混没有把争斗当回事。而老僧们躺卧於地，口吐鲜血。
　　莲心颤抖这声音：“你不要杀他们！他们……他们……”
　　“是你的师兄，对吗？你犯了色戒，他们不会轻饶的。你何必走？”
　　“奉桃，不要再杀人了……”莲心情急中只有恳求他。
　　奉桃的笑意却越发邪肆：“还以为你只懂在床上求我！”
　　老僧们挣扎著坐起，开始念诵经文，想继续摆阵，他们不到身死不会放弃。
　　莲心心头冰冷，如果长老们为他一人就要全部死在这里，只教他罪孽更深重，一死也无法报偿。
　　他心中主意已定，咬一咬牙，最后长叹一声，对他的师兄说道：“诸位师兄，莲心决意留在这里，师兄们走吧！”
　　众僧万分诧异地看著他，无法相信他会说出这悖逆的话。
　　莲心只觉心似刀绞，他继续道：“莲心是佛门败类，舍弃了正修，没有悔改之心，逆徒不配领受师门教诲！师兄们便当没有莲心这个人！”
　　“莲心！你难道贪恋凡俗，被这妖怪迷惑了麽？”
　　“莲心！你神昏志乱，忘了佛理教诲，师门之恩了吗？”
　　“莲心！枉你佛门弟子，难道你堕身而之又还要堕心麽？”
　　“我等千里来寻，竟是寻你这不肖叛逆，真是无谓！”
　　“这孽障早就被迷惑了神志啦！乃是与妖魔一般可恶！”
　　众僧惊得老眼圆睁，不能相信得喝骂起来。目光中诧异，沈痛，鄙夷，憎恶，都统统指向莲心。少年调过头去，虽然他心中痛苦万状，紧握的拳头间直渗出血来，却没有再解释一个字。
　　他甚至还紧紧靠在奉桃的身上，埋首於他肩颈，妖怪柔滑的黑发摩挲他的脸。
　　寒意刺骨，痛入骨髓。
　　他闭上眼睛，喃喃在妖怪耳边道：“这样就行了，是不是？”
　　妖怪原本伸出的将要杀戮的手，现在转而轻扶莲心的肩，魅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略有些得意：“你，真的不走？”
　　“决不走！”
　　“如果我放了你呢？”
　　莲心咬著牙，明知道那绝无可能，他已不求：“我不走！”
　　“唉！就算是你骗我，可你毕竟发了誓约了，我也就当作你说的是实话。”奉桃的手掌紧紧攥著莲心的肩，直把他嵌入怀中。这怀抱并不如何宽阔，却满是馥郁消魂的媚香。
　　“我答应你，不杀他们！”奉桃一笑，回眸只看著怀中人，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玩具，爱怜非常，如此缱绻风光，在众僧眼中却是污秽不堪的场面，老憎们纷纷掩面喝骂，还在念送驱魔的法咒。
　　奉桃恨他们烦扰：“既然赶不走，不妨咱们走了的好……”
　　桃林中突然起了一阵朔风，将布阵的僧众吹得四散零落。
　　僧众们再回身时，那两人已踪影全无。

　　莲心的手在颤抖，嘴中一丝丝腥味，不知何时咬得牙关溢血。
　　这时候，那白皙纤细的手掌伸来，一把握住他冷汗淋漓的手，妖怪看上心情颇佳，笑著问他：“咱们去山林外游历一番，省得老贼秃们再来罗嗦……可惜，我是过不得大河的（古黄河），咱们且不妨往南去。”
　　莲心疑惑的看著他。奉桃道：“我麽，还是要继续带着你，谁叫你是我拐骗来的？”
　　“你要带著我到何时？”少年沈声问道。
　　“一直！”妖怪理所当然的说。他脸上甚是餍足地笑，似乎还为刚才的事情得意著。
　　莲心轻蔑地看著他，心中想：看他如此兴致高昂，只是因为一时的玩笑戏谑，狐妖这样的禽兽心性，是不长久的，既然把我当做了玩物来给他解闷，想必腻烦也是很快的事……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也许这就并不是个悲哀的故事。
　　如果他愿意放开手，他们不会如此终结。
　　可是，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