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新衣》温昔

4、第 4 章

　　闻言，温离本来就不太自然的神态更是紧绷了。

　　她就是不愿意去拍他的办公室才把这部分工作交给张静的。
　　这人怎么还能……不按常理出牌呢。

　　尽管如此。
　　她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乙方，还是毕恭毕敬地应了声，跟在男人的身后，极其缓慢地走了出去。

　　作为整个公司唯一一间办公室，装修风格竟然出乎预料的简单。

　　户型是方方正正的，面积并不算大。
　　但因为摆设比较稀疏，除了必要的办公桌和一张会客沙发，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倒显得空间宽敞。

　　办公室的最里侧是一扇巨型的透明落地窗，视线开阔，能通过窗户，远远望见这个城市大部分的光景。

　　秋日的黄昏来的格外早了一些，才刚刚下午五点，便有落日余晖三三两两的投射进来。
　　温柔地照到地板上，也照到他棱角分明的冷漠的脸上。

　　温离轻咳了一声，把随身携带的灯具架在办公室的最中央，调好参数，找准光线，拿起相机漫无目的的拍了起来。

　　落地窗前的男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淡漠神态。
　　仿佛和喧闹的她，隔绝成两个世界。

　　不，也不仅仅是她，是和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的所有的人。
　　都被他零落的隔绝开了。

　　温离一时思绪混乱，情难自禁地拿起相机拍了一张。
　　他的身影瞬间在屏幕上定格。

　　只是做完这一切，她又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这算侵犯肖像权吗？

　　假如不流传出去，应该……不算吧。

　　毕竟她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拍了很多人，熟悉的、陌生的，年老的，年幼的……
　　也没有人找她要版权费。

　　那就不删了吧。
　　她不是很想删。

　　思绪浮沉之间，窗边的男人倏然转身，眼光缓慢地落在她身上。

　　温离慌乱地挪开视线，假装继续沉浸在工作中。

　　空气里一阵寂静。
　　只偶尔传来一声她挪动照明器材的声音。

　　须臾过后，温离听见他说“我只是不习惯陌生人进我的办公室。”

　　他斯文礼貌，是在解释刚才打乱她们工作计划的事。
　　是个很不拿乔的甲方，她应该开心的。

　　开心的温离“嗯”了一声。
　　“我知道。”

　　相比张静而言，她们还有着多见一面的缘分，她能理解。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继续开口：“他们说你的照片拍的很好。”

　　“谢谢。”

　　温离没有看他，手上不停歇的工作着。

　　办公室不算大，需要展示的东西也不算多。
　　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她就拍完了所有照片。

　　把器材一一收拾好，准转移到下一个地方。

　　在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温离发现一个特别的设计。
　　和楼下的会议室一样，这间屋子的百叶窗，也能清晰观察到室外的一举一动。

　　所以，她们从进门到现在，所有的行为和对话都被他尽收眼底。

　　那还真是个……不轻易出门接客的大佬。

　　--

　　所有的照片拍摄完成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温离把她的素材和张静的素材简单的整合到一起，准备剩余的繁琐的工作回家再做。
　　她把器具一一归纳好，还是把轻便的短焦镜头递给了一旁玩手机的张静。

　　张静接过来，目光颇深地看了她一眼。
　　正准备开口说话，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雨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两个：“温老师，张老师，辛苦你们加班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他们都在外边等着呢。”

　　旁边的张静兴奋地应下，又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温离只后收回已经到嘴边的拒绝的话。

　　--

　　吃饭的地点就选在公司楼下的一个餐馆。
　　门牌上挂着两个大字“湘菜。”

　　温离没有什么意见，她虽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但是在枫城那个归属于“三湘”的南方城市待久了，也早已经习惯了吃他们的本地菜。

　　大概是明天是国庆长假第一天的缘故，餐馆里聚餐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大厅。

　　大厅里拥挤的众人，神情看起来都十分放松，加上声音响亮，就显得格外热闹。

　　林雨提前订好了包厢，一进门就引领着他们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他们一共七个人，定的是中包。

　　在包间的门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有一行宋体，“芙蓉间。”
　　看起来十分有情调。

　　走在前面的男孩把门打开。
　　众人边说话，便抬头去看。

　　这时才发现，这屋子里还提前坐着一个人。

　　一个面孔并不算陌生的女人。

　　依旧是熟悉的装扮，披肩卷发，连衣裙。

　　张静不自在的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竟然撞衫了。
　　还真是……谁丑谁尴尬。

　　林雨这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正事，急忙开口补充：“这是冰姐，刚好在我们附近办事，就被我叫过来了。”
　　众人闻声点头，不太在意的笑了笑。
　　陆陆续续的喊了声“冰姐。”

　　温离思考了一下，也礼貌的勾了勾唇角，只是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端坐在木椅上的女人站起来，冲着她的方向摆摆手。
　　“你好，徐冰。”

　　“温离。”
　　她客气应声，又接着帮身旁的张静做了自我介绍。
　　“这是我们公司的摄影老师，张静。”

　　三个人的视线两两相交。

　　张静作为最通透的旁观者，拉着温离率先在最里侧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们离离需要吹吹风，选个靠窗的位置，大家不介意吧？”

　　大家都很客气的表示理解。
　　倒是温离不太理解的看了她一眼。

　　她今天穿的卫衣有些单薄，真的不是很想吹风。

　　张静递给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不，你喜欢吹风。”

　　温离无奈地点了点头，乖巧的没有再反抗。
　　她一向不喜欢拂了别人的好意。

　　最后到的，是方才留在公司，给所有工作做收尾的大佬。

　　等他在整个包厢里唯一一张空着的凳子上，也就是温离的身边坐下时，她才回忆起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样一来，饭桌上的排序就变成了张静、自己、大佬，然后是徐冰。

　　张静是怎么就未卜先知的促成了这样的安排？
　　而且，她不是才应该想要坐在这个位置吗？

　　温离虽是思绪浮沉，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一阵带着寒意的微风，轻轻拂过。
　　空气里三三两两传来一阵冷杉香，混着淡淡的烟味，传进她的鼻腔。

　　她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
　　惹得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风吹的”。
　　温离尴尬笑笑。

　　又眼睁睁看着男人起身，走到窗前，把敞开的窗户合并上。

　　余光可见，他骨指修长，身姿硬挺。
　　只是整个过程，尚未开口说一句话，仿佛只是机械的执行一项命令。

　　众人倒也是习惯。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服务员开始上菜。

　　桌上的菜品很是齐全，都是一些有特色的湘菜。
　　看上去青红一片。

　　饭桌上不知是先开启的话题，等温离留意到时，他们便已经说到枫城的故事了。
　　“冰姐作为一个枫城人，飘洋过海的来我们延陵，还能适应吗？”
　　“毕竟南北方差异还挺大的。”
　　“南风湿润，北方干燥，估计不好适应。”
　　“……”

　　徐冰温和地笑了笑，不着痕迹的看了左手边的男人一眼：“任何一个城市对我来讲都一样。”

　　对面很快有人接话：“也是，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根本没有在听人说话，温离用余光看见，男人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对周围的一切作壁上观。

　　大概是察觉到她飘去的视线，男人不经意低眸，看了她一眼，又缓缓移开。

　　须臾过后，他沉声开口：“林雨这么有精力，不如明天到公司加班。”

　　杀鸡儆猴似的，桌子上没有人再出声调侃，而是默契了开启了其他的话题。

　　吃到最后，林雨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抬眸看了对面的女孩一眼，开口询问：“温老师也是在枫城读大学吗？”
　　对上温离疑惑的视线，他开口补充：“昨天看到你朋友圈之前发的动态了。”

　　“是，在读大四。”

　　“我们一哥也是枫城读的大学！不过比你高了两届。”

　　温离轻轻“嗯”了一声，思考了一下又补充：“我读的枫城师大。”

　　“那就不是校友，一哥读的工大。”
　　接话的男生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
　　只是桌上有几道炙热的视线还放在她身上，让温离难以忽略。

　　到了十点，饭局结束。

　　临出门之前，有人开口提议大家互相留个微信。

　　毕竟他们在同一幢楼里工作，之后说不定会经常遇见，何况，如今他们也算有了同吃一餐饭的兄弟缘分了。

　　温离短暂地思考了片刻，没有拒绝。

　　只是在她拿出手机时，骤然回忆起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握着屏幕的手指僵硬。

　　温离纠结了一下，抬眸，看向等待她下一步动作的众人。
　　“那个……”
　　她张嘴，思考着怎么说才合适。

　　这时，张静握了握她冰冷的手指。
　　“离离手机关机一天了，你们先加我的，晚上我把名片再推给她。”

　　虽听上去逻辑奇怪，但好在大家都没有意见，便顺理成章的这么做了。
　　--

　　手机关机没法叫车的温离，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张静的车。

　　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等车子开远了才出声说话：“静姐，我在前面的路口下来吧，叫车回去。”

　　张静看了她一眼，预料之内的笑笑：“我送你。”

　　“那去国贸吧，我哥还在公司加班。”

　　她“嗯”了一声。

　　晚上十点的市中心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道路两旁的明晃晃的光打在温离的脸上，也衬着她一双澄澈的杏眸深邃了几分。

　　张静看了她一眼，悠悠开口：“你认识他。”
　　没有特指，也不是问句，温离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认识很久了。”
　　她没有否认，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似是喃呢。

　　“这人是座山，高不可攀。”
　　张静冲她勾了勾唇：“所以我见他的第一眼，就准备转移目标了。高山仰止，对我来讲，攀登布满荆棘的山，实在不划算。”

　　所以，尽管她是冲着他去的，还特意按照打听来的信息装扮了一番，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准备放弃了。

　　不可占山，除非山来就我。

　　“静姐。”副驾驶的女孩喊了一声，目光真挚而诚恳：“刚才，谢谢你解围。”

　　“举手之劳。”

　　温离收下她的好意，没有再客气。

　　车子一路往城市最中心的位置开去。
　　霓虹闪烁，微风轻拂。

　　她其实知道，这世上有恶意，但更多的是善意。
　　是举手之劳但莫大温柔的善意。

　　温离打开手机，给温穆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快到楼下了。

　　对面回的很快。
　　【哥哥马上下去。】

　　她回了个【好】。

　　在按灭屏幕之前，她打开了微信通讯录。
　　在“仅聊天的朋友”那一栏，翻出了一个唯一的名字。

　　通红的指尖，缓慢的点开了对话框。

　　一行行绿色的单向会话很快在她眼前铺陈开来。

　　最近的一条是【中秋快乐，合家团圆。】

　　从下往上翻去。
　　【中秋快乐。】
　　【端午安康。】
　　【五一快乐。】
　　【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
　　……
　　【毕业快乐。】
　　……
　　【辛一同学，你好。】

　　翻不到头的，不痛不痒的，礼貌的，同时也冷漠的……单向对话框，是她的整个单薄的青春。

　　温离思索了一下，在屏幕上点了“删除。”

　　这样也好。
　　即使不得不再次添加他为好友，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之前的信息全部掩盖和抹除掉。

　　这样真的很好。
　　毕竟，以他的性格，大概率，永远都不会留意到，曾经有个爱群发消息给他的陌生好友，已经悄然在列表消失了。

　　……

　　车子很快开到了楼下，温离在转弯的路口下了车。
　　她挥手和张静告别。

　　在转身离开之前，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
　　少女笑着转眸。

　　听见张静说。

　　“你穿卫衣很好看。”

　　很干净、澄澈、利落、阳光、耀眼。
　　所以……不必改变。
　　这样就很好，足够好。

　　温离说了声“谢谢。”
　　之后，又补了句“节后见。”

　　直到她的身影走远了，张静才启动车子。

　　她轻笑了一声。
　　回忆起饭桌上出众又淡漠的男人。
　　觉得，未必，之前打探来的消息就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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