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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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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
低头跟在萧行云身后数脚步,直到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萧行云一坐到椅子上,宁清和就立刻慢下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小桔身后。
看着那明明比小桔高半个头,还要缩在她身后的宁清和,萧行云也不恼,只是示意小桔离开:“小桔,你先回去吧。”
小桔有些着急,手足无措地试图解释:“霜烟姑娘,这次不是小荷的错,是瑶娘她……”
“今日你受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罢。”面纱揭下放在桌上,萧行云捏了捏眉心,没有接小桔的话。
“是。”见状不再多说,小桔转身,一脸‘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的表情瞧了眼宁清和后,转身离开。
随着门页合上的声音响起,空气安静下来。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大气不敢出一声的宁清和将头低的更低,试图让自己就此消失。
萧行云一直没有说话。
然而他越安静,宁清和就越不安,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她甚至开始思考拔腿就跑的可行性。
毕竟说实在的,今天这场大乱就算不全是她的责任,她在其中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王漱易虽然不算什么特别惹不起的人,但总归也是楼里的贵客。得罪了他,难保萧行云不会被妈妈埋怨。
除此之外,季越泽的出现也在宁清和的意料之外。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和王漱易的对峙他看到多少,想到他心细如发的脾性,宁清和心里不由得开始打鼓。
一声叹息倏然响起。
几乎是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脑中一切登时被抛到脑后,紧张不已的宁清和甚至已经做好被痛骂一顿或者扣月银的准备。
“你的手,怎么样了。”
?
宁清和怔怔抬头,正对上萧行云的双眼。
愤怒、怨怼,或是不耐,一切想象中的可能会出现的情绪都不在那双眼里,萧行云就那么静静看着她,仿佛刚才的风波根本没有发生过。
在那样的目光里平静下来,宁清和看了看手。
被茶水浇到的部分已经微微肿起,白皙细腻的手上,一块红色的烫伤痕迹分外鲜明。
茶是瑶娘从茶壶里倒出来的,是滚水,王漱易在接茶的时候松手,倾洒而出的茶水全部浇在了虎口处。
而那种温度带来的不止是痛,还有烧灼的感觉。
刚才胡思乱想加上紧张,无暇顾及伤口的宁清和还没什么感觉,如今乍一被萧行云提起,这才被想起的,拖延已久的烫伤终于再次让她意识到疼痛。
愈演愈烈的疼痛让宁清和脸色微变:“……不太好,拖太久没上药,好像越来越疼了。”
这回答显然在萧行云的预料之中。
他朝宁清和招招手:“过来。”
这当口也顾不上担心萧行云叫自己过去是想干什么了,想到季越泽给的回珍霜在他手里,宁清和乖乖走到他对面坐好。
“刚才要是这么听话多好。”意有所指地说完,萧行云不给宁清和还嘴的机会,“伸手。”
心道给个药膏还那么煞有介事,萧行云可能真的闲出毛病了,宁清和依言伸出手。
萧行云打开药盒,从中挖了块药膏,轻轻涂抹在宁清和被烫伤的位置。
仿佛心头有什么东西被悄悄拨动了一下,随着一阵冰似的清凉从虎口扩散,灼热疼痛的感觉消失,宁清和呆呆看着被药膏覆盖的伤处。
他擦的很认真,一圈圈在手上打转的触感异常明显,或许是夜深露重,又或许是被烫伤的皮肤太过敏感,宁清和居然似乎透过药膏,感觉到他指尖散发着的淡淡凉意。
心头仿佛有羽毛轻轻搔刮,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颤动让萧行云擦药的指尖一错滑开,引得他低低笑了声:“以前倒是没发现,你是那么怕痒的人么?”
被他一调侃,回过神来的宁清和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是,我是有点怕痒。”
“你被谁烫成这样的。”
“王漱易。”
“绫罗坊王家的那个王二?”
“嗯。”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如果没有人刻意挑拨,也很少会对路过的丫鬟发难。是谁挑唆的?”
总觉得萧行云说这话的时候,周身有种似有若无的压迫感,一想起这个就头大,宁清和没好气地回:“还有谁,今晚坐他旁边的那个林瑶娘呗。”
“收拾不了我就报复你和小桔。”萧行云唇角微弯,“有没有后悔跟她对着干?”
“还是没有。”宁清和托腮想了想,“如果任由她随意羞辱嘲笑你,我也许会更后悔。”
“是么。”
萧行云慢悠悠替宁清和擦药:“可我有些后悔。”
顿了顿,宁清和终于敢认真瞧他。
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阴影,灯盏在桌旁静静燃烧,暖黄的光芒将他的面容勾勒而出,让原本略显锐利的轮廓都变得柔和;唇很薄,因未着口脂稍显黯淡的唇色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反倒显现出另一种奇异的美。
从上药到现在,他一直没有抬过眼。
所以宁清和看不见他此刻眼中的情绪。
也因此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宁清和猜不出,也不敢往深了猜。
流连风月之人最是无情,甜言蜜语如风过无痕,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出于习惯,还是真心。
而如果真的只是随口一言,她当真了,又该给萧行云添多少麻烦呢?
视线因神思长久地停留在面前人身上,他却恍若未觉,依旧只是专注地为自己上药,眼中景象变得有些模糊,宁清和忽然想起王漱易持刀扑向自己时手上被开的血洞,和那落了一地的瓜子。
鬼使神差地,宁清和开了口。
“在王漱易亲自动手之前,是他的那帮喽啰,先找我麻烦。”
萧行云‘嗯’了一声:“看到了,都被季世子爷绑起来扔在王二旁边。”
“但是他们没伤到我,因为有东西把他们拦住了。”
“哦,是么。”萧行云挑眉,“是什么东西?方才我下去的时候好像没看见。”
“嗯……是瓜子。”说着想起一地灰扑扑的瓜子,感受到窗外吹来的风,宁清和循着风来的方向眯起眼,“很不可置信吧,小小一颗瓜子,竟然能把一帮人打的抱着身子蹦来蹦去。”
“是很厉害。”萧行云笑了笑,“但你怎么确定他们是被瓜子打到的?”
“当然是因为看到了啊。”宁清和眉飞色舞,声音也变得轻快,“那些瓜子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时候,活像一只只跳蚤在蹦。”
想起什么,她煞有介事道:“而且你知道吗,王漱易拿刀想伤我的时候,直接被一颗瓜子穿了手!血流到地上,一看就觉得痛得不得了。”
萧行云应她:“整个手掌都被贯穿的确会很痛,不过想害人,那就只能是他咎由自取。倒是你,平白捡回一条命,很幸运么。”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宁清和嘴角微弯,“要是能找到这个好心人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强,也许下次还能保护我呢。”
话落之时,视线也落回萧行云身上。望着灯下垂眸专注为自己上药的人,宁清和脸上的笑意悄然缓和。
她敛下神色,目光幽深:“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因为瓜子很多,所以我稍稍注意了一下,你猜它们是从什么方向飞来的?”
她随意问,萧行云也随意答:“什么方向?”
“二楼。”
手上动作一顿,萧行云抬起头。
宁清和就那么微笑着,对上他的目光。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灯盏燃烧的“噼啪”声响,仿佛对忽然变得有些凝滞的气氛一无所察,宁清和朝萧行云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厉害吧,二楼哦!也不知道是哪个武功高强的贵客发了善心,愿意搭救我这个小小的丫鬟。”
“也许是贵客看你实在可怜,才顺手帮你一把罢。”移开视线,萧行云取出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药膏,“毕竟本来就已经笨的不得了,要是在伤出个好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闻言登时跳脚,宁清和狠狠瞪了他一眼,扬声反驳:“说谁笨?我可是三岁就可以识字背书了,教书先生还夸过我小小年纪就聪慧灵俐,实属难得呢!”
萧行云对此给出的回应,是轻嗤一声走向床铺:“是么?若要真如你所说,不仅是你,给你这评价的教书先生,我看应该也笨得慌。”
右手因为放在桌上太久而有些麻,宁清和起身追过去,边走边甩手:“说别人笨,你那么聪明,怎么不去考个状元回来?”
“我是女子,女子如何能科举?”
“你不要脸!”
没人再提,两人无比默契地选择了移开话题。手上的伤已经不再疼痛,看着躺在床铺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萧行云,宁清和垂眸,收起脸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