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山楂》逢徽

7、甜山楂

　　祝幸洗完澡回来时，程如桃已经离开了寝室。

　　陈怡和张晚见她回来，也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做手头的事情。

　　从程如桃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之后，她俩对祝幸真是没有一点好印象，怎么看都不顺眼。

　　长得挺清纯，没想到干出的事情倒是和清纯一点都不沾边。

　　整个宿舍的氛围异常的沉默。

　　祝幸没有想过要去解释什么，陈怡张晚和程如桃从以前就是好朋友，心中的天秤自然是偏向程如桃那边的。

　　再加上先入为主的印象，现在即便她去说什么，可能在她们眼里也不过是假模假样罢了。

　　甚至对她的印象还会变得更差。

　　祝幸在卫生间洗漱完，对着抄写出来的课表整理好明天要用的书后就上了床。

　　此时远远没到熄灯的时间，但她不知道能做什么，尽管程叔叔在中考后就给她买了新手机，但她用的还是自己用了好几年的老人机。

　　老人机只有手掌大小，上面是一块小小的显示屏，下面是按键。

　　祝幸按了一下手机上的按键，嘟的一声，屏幕亮了，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五十二。

　　没一会儿，屏幕便暗了下去。

　　明早七点开始上早读课，祝幸又点开手机，设置了个六点二十分的闹铃，然后把手机放在枕边，躺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被手机铃声吵醒。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妈妈。

　　此时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寝室是十点半熄灯，整个宿舍完全浸在了黑夜里。

　　祝幸按下接听键，因为怕吵醒室友，所以悄悄从上铺爬了下来，走向了阳台，顺手关上了阳台的门。

　　“甜甜，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吧？”

　　叶秀珍唤着祝幸的小名，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祝幸站在阳台的拐角里使劲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这几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

　　“妈妈，我……”

　　祝幸缓缓蹲下，攥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眼泪先落了下来。

　　所有的委屈在听到妈妈声音的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不想让电话那头的妈妈听出自己的一丝异样。

　　“甜甜，我听你程叔叔说你和如桃一个班是吗？”

　　祝幸胡乱用手擦着脸上的泪，低低的嗯了一声。

　　叶秀珍想起之前程如桃来家里的时候那个挑剔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有点为难的说：“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甜甜，以后如果在班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让着她一点，别跟她计较，毕竟她也是个……”

　　“妈妈，”祝幸小声打断了母亲的叮嘱，“我就一定得让着她吗？”

　　祝幸说这句话时嗓音是压抑着的哽咽，电话那头的叶秀珍并没有听清楚女儿的话。

　　“甜甜，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了？”

　　祝幸没有回答母亲带着焦急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看对面寝室楼。

　　因为现在早已经过了熄灯的时间，所以对面整栋楼都是黑漆漆的，天空也昏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沉静如水的夜晚里，祝幸蓦地就觉得心中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沉默半晌后，祝幸下定决心般轻轻问了一句：“妈妈，你觉得和程叔叔在一起幸福吗？”

　　叶秀珍没曾想过女儿会问她这个问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都这个年纪了，甜甜你还说这个干嘛。”

　　“幸福吗？”祝幸坚持的追问，像是一定要听到一个答案。

　　“幸福的，”叶秀珍温和的说，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我就想着，我和你程叔叔能好好过，你能再考个好大学，妈妈就对生活心满意足了。”

　　祝幸听到这个回答，停顿了一会儿说：“好，我知道了。”

　　紧接着，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语气：“妈妈，我在学校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叶秀珍有些愧疚的说，“我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不安心，所以给你打了这个电话，这么晚打扰到你了吧，你快去睡觉吧。”

　　“没有打扰，”祝幸轻轻说，“妈妈，晚安。”

　　挂了电话后，她又看了眼这深沉如墨的夜色，然后就起身准备回去。

　　可就在她起身的同一瞬间，她听到了身后的阳台门后咔哒一声，在沉静的夜里这响动被放大。

　　祝幸立刻转身使劲拧阳台门。

　　晚了一步。

　　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她拍了拍门，又小声喊了几句，发现没有人理她之后又把希望寄托在阳台旁边的关闭的窗户上。

　　她使劲拉了拉窗户，有些绝望的发现窗户不知何时也被锁上了。

　　此时陈怡刚刚躺回床上，发了条消息给对床的张晚：【我把她关阳台上了，你别给她开门】

　　下一秒，就收到了张晚的回复：【啊，她会不会跟老师说啊？】

　　陈怡：【不会的，她用个又破又小的老人机，连个摄像头都没有，能有啥证据】

　　陈怡继续发：【她太婊了，不这么教训教训她，可能下一个被偷的就是咱们】

　　张晚：【也行，就当给如桃报仇了】

　　陈怡：【哈哈，对！晚安爱你】

　　张晚：【嘻嘻晚安，明早一起去食堂啊】

　　陈怡：【ok】

　　在阳台上，祝幸懵了两分钟后就冷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无论她怎么喊叫，里面的人都不会给她开门。

　　她们，就是故意的。

　　祝幸一开始是不可置信的，随后愤怒了一小会儿，现在已经是有些空洞的麻木。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距离明天的上课时间还有七个半小时。

　　祝幸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她们明早还不给她开门的话，至少老师会发现她没去上课，再不济宿管阿姨明天上午来检查卫生的时候也能发现她。

　　寝室和寝室之间仅有一墙之隔，她有时候躺在床上都能听到隔壁寝室传来的说话声，倘若她大喊大叫的话，会把隔壁寝室的同学们都吵醒了的，大家今晚都不得安生。

　　她不太想那么做。

　　祝幸站在阳台的围墙边探头往下看，三楼并不算高，但是若这么毫无防备的跳下去很有可能会受伤，即使身体上能完好无损，现在寝室楼已经关门了，她跳下去了也进不来。

　　她使劲摇了摇头，背后一阵战栗，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接受现状之后，她拿起靠在墙边的晾衣杆，把自己昨天晚上洗的校服挑了下来，穿在了身上。

　　夏季的夜晚有些凉意，她穿的又是睡裙，不加件衣服怕是会感冒。

　　此时她无比庆幸今晚没有提前收衣服。

　　祝幸裹紧腿上的裙子，坐在阳台的水泥地上，往左前方看过去，远处高大的房屋建筑灯火憧憧。

　　学校旁边就是一处小区，因为坐落在T市最好的中学旁所以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八中的学生有很多都租住在那里。

　　万家灯火的样子很美，本来应该带给人希望才对。

　　祝幸看了一会，又收回了视线，双臂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

　　这一刻，她觉得她被全世界遗忘。

　　-
　　祝幸醒来时，天光已经亮的有些刺眼，整个寝室楼异常的安静。

　　昨晚她到凌晨两点都还没有困意，老人机的电量本就不经用，在她不断点亮屏幕看时间后，终于支撑不住自动关机了。

　　这一晚她在阳台呆的并不安稳，反复睁开眼几次，看到天色仍是一片漆黑时便认命般又闭上了眼。

　　姿势变扭的维持了这么久，她只觉得浑身酸痛，站起身的那一刻头重脚轻的差点又摔倒。

　　她尝试着拧了拧阳台的门，可以打开了。

　　寝室里空空荡荡，她心里一慌，顾不上休息，连忙给手机充电。

　　打开手机的那一刻，显示屏上的时间是六点五十。

　　距离早自习开始的时间只剩十分钟。

　　她匆匆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背上书包往教室里飞奔。

　　气喘吁吁的赶到教室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十分钟。此时教室里朗读声阵阵。

　　祝幸局促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最后还是看着早自习的女老师注意了门口的祝幸，快步走到她身边。

　　女老师脸色略带严肃：“怎么这个点才来。”

　　祝幸憋红了脸：“闹铃没响。”

　　女老师点点头表示理解：“进去吧，下次注意。”

　　祝幸走到座位上时，旁边的胡梦梦把课本竖起来，把头藏在课本后好奇的问：“你是起晚了吗？”

　　祝幸应付的嗯了一声，把书包塞到抽屉里，掏出语文书。

　　第一堂课就是女老师的课，女老师是十班的语文老师，姓秦，叫秦晓可。

　　文艺气息十足的名字，讲课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对于一晚上没有睡好的祝幸来说，催眠的功效强大。

　　秦晓可讲着讲着课突然发现第二排左边有个女生用手支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像是要睡着了，于是便趁着大家都在通读课文的时候走到了她身边，皱着眉头敲了敲她的桌子。

　　醒醒。

　　祝幸昏昏沉沉的被这敲桌声惊醒时，抬眸对上了秦老师不满的脸，立刻坐直了身子垂下了头。

　　秦晓可在八中教书多年，虽然看着温和但是对待学生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仍是不能容忍的，眼前的学生不仅早读课迟到，上课还瞌睡。她说出的话毫不客气：“你要再这样的话就去教室后面给我站着。”

　　祝幸一僵，羞耻感在心中慢慢放大，她脸色发白，咬紧牙关，死死攥着手中的书。

　　她的学习成绩从小到大一直都不错，是班里的尖子生，人也很乖巧，遵守规章制度，老师布置的任务都能认真完成，以往外婆每次去学校接她，老师都能拉着外婆说上半天，话里话外全是对她的夸赞，外婆这时就会笑眯眯的看着她，很是为她骄傲的样子，

　　可能对平常学生来说这种话无关痛痒，但是对从来没有被老师训斥过一句的祝幸来说，这话足以令她尴尬无措。

　　刚开学，就给老师留下来这种印象。

　　秦老师离开后，她仍然维持着这个动作很久很久。

　　祝幸本来是想当昨晚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但是她发现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让这件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她太委屈了，委屈的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

　　总要做点什么，她想。

　　第一节下课后，祝幸起身走到了陈怡的课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