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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子时一到 ...

  •   张静姝扫视一圈,见门前已被方奕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走是断然走不了了,遂踏前几步,端直立于方奕马前,义正辞严地质问道:“我不是你的奴婢,你凭什么软禁我?你是钦差,就可以藐视王法么?”

      正说话间,孙校尉忽拔出长刀,朝张静姝疾冲而来,喝道:“站住——”

      张静姝为他汹汹气焰所慑,登时脸色发白,本能地往后退去,方奕抬手道:“不必追了,放他走。”

      张静姝回过神,猛觉有异,往后一看,才见江上波急急折回院中,人影几闪,越墙而去,院中守卫已被他的人放倒,倒是畅通无阻。

      只是——

      他居然见势不妙,丢下她自己遁了!

      张静姝脸色更白了几分,转头瞪向方奕,紧抿着唇,虽自知力不能敌,却不甘示弱。

      方奕高高在上地骑在马背上,俯视着她,冷冰冰地道:“擅闯我的宅邸,迷晕我的守卫,可按行刺钦差论处,我可以不走司法程序,先斩后奏,处决了他。你小小的任性,差点儿害死了你那位朋友。”

      张静姝知他说的是实情,可仍克制不住地怒火中烧,偏又发作不得,憋到最后,只是心灰意冷地道了句:“我到底错看你了,现在的你,跟魔鬼有什么区别?”

      方奕敛了眸子,仿若未闻,面上无甚表情,一跃下马,淡定地道:“跟我进来。”

      张静姝窝着火、气不顺,纵知拧他不过,亦不愿屈从,钉在地上不动,连脚指头都紧弓着扒住鞋底,浑身零件都摆着不情愿的姿态:“我不。”

      方奕也不与她多话,直截令道:“押进来。”

      眼见两名官兵靠近过来,张静姝不得已,只得跟上方奕:“别碰我,我跟你进去就是。”

      方奕回头睄着她:“甚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张静姝强压下怒火,忍辱负重地跟了进去,待至屋内,方奕却未离开,而是反手闩上了门,点起蜡烛。

      张静姝登时戒心大起,惊怒交加:“方奕,你想干什么?”

      方奕甩灭火折子,似是累了,背靠在门上,揉了揉眉心,没有理她。

      张静姝抿紧唇,怒火上头的一瞬几乎想冲上前强行破门,可又知那也是徒然,躁动一霎冷却,只定定地盯着方奕,满腔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方奕忽抬眸看向她,目光幽幽,意味不明:“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旋又嗤地一笑,错开视线,似有些失矩,自己先解释道:“在这节骨眼儿上,我不容你节外生枝。既然你不让我省心,我只好把你看在眼皮子底下了。”

      张静姝攥紧拳头,以沉默作反抗。良晌,方奕温声道:“去睡罢,待你睡下,我便走。”这一句,却带着些许哄劝的意味,可在张静姝听来,无异于鳄鱼落泪。

      “何必呢?”她冷笑一声,满心鄙夷,“你不如痛快点儿,要杀还是要剐?反正你连个王爷都能扳倒,何况对付我?还是说,到了现在,你还指望我因为你几句好话就心存感激?”

      方奕低垂了头,苍白的面庞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多思无益,你现下还怀着身孕,好生歇息才是。”

      张静姝亦自觉情绪过激,不欲与方奕再纠缠下去,遂和衣躺下,背对着他,不发一言。

      方奕见她睡下,便吹熄了蜡烛,正要出去,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守卫禀道:“侯爷,方才有人送来一件物什。”

      方奕当即开了门,守卫立在门外,手上捧着一个木匣子,他心中一紧,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紧忙将木匣子打开。

      木匣子里面放着的,正是他的那把“太上忘情”。

      琴上还陈着一封信。

      方奕面色陡沉:“送信人呢?”

      “已经走了。”守卫回道。

      方奕眉头紧蹙,展信阅罢,神色更是阴郁。

      张静姝还未睡下,闻得动静,转眼奔至,也顾不得眼下正同方奕势如水火,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方奕将信递给她,她低头看去,见信上书:“明晚子时前,带萧后到东沽口换人,过时不候。”无有署名,她看罢,愈发不明就里:“到底怎么回事?”

      方奕沉声道:“萧濯把周氏掳走了,让我拿萧皇后去换。”

      张静姝骇然瞪大眸子,脱口而道:“他疯了罢!”

      方奕凝神陷入沉思,没有答话,张静姝一面担忧周氏安危,一面又觉萧濯之求实乃天方夜谭,拧着眉头道:“他凭什么觉得你能把一国皇后从皇宫里带出来?简直不可理喻!”

      方奕揣了信,周氏不过是个已经被逐出门墙的妾室,萧濯拿她来要挟他,亦令他想不通,但他直觉此事并不简单,思量一番,吩咐道:“速去备马。”

      守卫须臾牵马而出,方奕行往大门,张静姝忽追了上去:“你要去东沽口么?我跟你同去。”

      方奕素知张静姝不是个安分听话的,怕她又有什么盘算,本要拒绝,转念又想,萧濯阴险歹毒,不知他还有什么后招,与其将她独自留下,反不如带在自己身边稳妥,遂道:“也好。”

      一行人向南走,至街市口,张静姝心念一动,忽出声道:“这里离我家不远了,我想回家一趟。”

      方奕睨她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信任,张静姝冷然道:“我回家换身厚衣裳,你若信不过,让人跟着便是。”方奕也无迟疑,即令两人跟随而行。

      张静姝一走,孙校尉行上前,在方奕耳边低语两句,方奕微微颔首,扬声道:“阁下跟了我等一路,可否现身一谈?”

      片时,巷子里钻出一道黑影,却并不上前,只道:“方侯爷想怎么谈?”

      方奕直言道:“阁下适才擅闯我的宅子,又一路尾随我,有何目的?”

      原来那道黑影正是江上波,他先前遁走,只因不想与方奕起正面冲突,闻得方奕有意谈,自无不可,亦直言道:“我受人之托,保护张姑娘,只要方侯爷不伤害她,我也断不会与方侯爷为敌。”

      “既是如此,阁下便跟着罢。”方奕猜出他是谁的人,全无避忌之意。

      孙校尉微觉不妥:“侯爷——”

      方奕抬手打断他的话:“无妨。”又吩咐道:“你去办件事,此事十分要紧,不得有失。”说罢,他对孙校尉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孙校尉便即离队自去。

      江上波朝方奕作一揖,亦复隐遁。

      张静姝回来时,裹着披风兜帽,瞧着当真是回去加了衣裳。方奕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确认她无甚异样,这才拍马而前。张静姝跟随其后,二人互不理睬。

      行得一阵,张静姝蓦觉有异,四下张望一番,驱马追上方奕,怪道:“孙校尉人呢?”

      方奕侧头看了她一眼,却未回答。

      张静姝脸一沉,也不说话了,过了一忽儿,又叫住他:“方奕。”方奕握紧缰绳,放缓马速,只未看她,也未回应。

      张静姝咬咬牙,放下全部自尊,带着恳求的语气,低声下气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会怎么样?”

      方奕沉默片刻,又放松缰绳,加快步伐,直直往前行去,语气无波:“他会怎么样,我说了不算。”

      张静姝紧追上去,不依不饶地道:“还有什么法子能救他?”即使知道这般询问陷害朱九的元凶又愚蠢又可笑,她也不愿放弃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朱九出事后,她本已心丧如死,可现在心境却不一样了,她从未像此刻般强烈地渴望活下去,她、朱九以及他们的孩子,一家人一起活下去。

      方奕对上她闪着星点微光的眸子,“无法可想”几个字恁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他不忍掐灭那双眸子里最后的光,让它们再次变得灰暗,所以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他长久的沉默中,张静姝心里的期望变成了失望,失望又变成了憎恨,她自嘲地冷笑一声,再不说话,猛地策马而前,甩开了方奕。

      夜里风大,她又跑得太急,头上的兜帽登时被风掀落,连带着扯开了本就松松散散挽着的发髻,一时间,头发被吹得四散飘扬,凌乱不堪。

      那副青丝乱舞的景象刺痛了方奕的眼睛,他逃似地别过目光,垂眸盯着自己的左袖,倏然将袖口拢紧了些,怔了片霎,又醒过神,令道:“跟上她。”

      随行官兵立时疾行追上张静姝,方奕稍落一步,一路上,二人再也无话。

      东沽口是渤海湾的一个港口,离主港大沽口还有一截距离,因是备用港口,平日不对外开放,是以较为荒僻。东沽口距都城大约一日马程,夜间行路缓慢,方奕等人赶到时,已是次日后晌。

      彼时,东沽口港岸被一支行伍齐整的商队占据,那伙人虽俱着便装,但皆配刀兵,观其气派,更像是一支私养军队。港口泊着数艘船只,其中一艘船大些,吃水甚深,前后甲板上各堆着一摞货物,约有麦草垛大小,遮以挡布,不知何物。

      方奕率众至近港处停下,派遣一名官兵为使,携其玉符,登船谈判。

      半个时辰过后,大船舱门大开,数人走了出来,在甲板空地上立起一根十字形木桩,未久,又拖出一名女子,绑于木桩上。

      离得太远,方奕看不清那名女子面目,但猜测她多半便是周氏了。

      又过片时,使者回来,禀道:“侯爷,萧濯只有一个条件,便是要萧后。他说,见到萧后,立刻放人,若不见萧后,今夜子时一过,便将人质烧死,没有转圜余地。”

      方奕面色阴沉,片晌方道:“再去告知萧濯,此事十分难办,我还在设法斡旋,让他切莫冲动。”

      使者领命而去。

      张静姝朝方奕瞥去一眼,心有疑惑,嘿然不语。

      将入夜时,大船上亮起火把,将甲板映得一片通明,萧濯的随从在捆绑周氏的木桩下面支起柴堆,浇上火油。须臾,萧濯遣使者来传信。

      使者道:“方侯爷,此刻是戌正。”

      那使者也不多言,报过时后,便即离开。

      夜色越来越浓,大船上,两名随从手举火把,围着周氏转圈,只消火把在柴堆上轻轻一点,熊熊烈焰便会将周氏吞噬。

      这时,使者又来报时:“方侯爷,此刻是亥初。亥时一过,便是子时。”说罢,又即离开。

      方奕自始至终默不作声,只有时会抬眸向大船方向投去一眼,不知所思。

      使者再次来报:“侯爷,此刻是亥正,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

      使者一走,张静姝再捺不住,行至方奕身后,低声道出心中疑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方奕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攥紧,沉默良久,才从齿缝里艰涩地挤出一句:“萧皇后被幽禁了,我能有什么法子?”

      他遥遥望向被绑在火刑架上的那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苦命女子,满目凄怆:“能拖一刻……是一刻罢。”

      移时,使者再度来报:“方侯爷,还有一刻便到子时。”

      方奕敛去悲色,作出一副沉定之态:“告诉萧濯,萧皇后在来的路上了,让他再等一等。”

      将至子时,方奕眺着大船,火把的光映在周氏身上,将她照得红彤彤的,像烧着的炭,令他不忍猝睹,他蓦地阖上眸子,涩声自语道:“是我的错……”

      张静姝忽深吸一口气。

      事已至此,她也必须全力一搏,去争取属于她的那一线机会。

      “方奕,我有一计,可救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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