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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锒铛入狱 ...

  •   “张姑娘,在下严如松,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静姝打开门,门外站的人正是东方朝阳的夫君,她作揖道:“严公子。”

      严如松做了个“请”的手势,张静姝随他来到花园中,他方站定,开门见山:“方侯爷的事,拙荆同我说了。”

      张静姝点了下头,等着他继续说。严如松直言道:“我不认为他是想出家。方侯爷虽从政未久,但极为敏锐,他应是察觉到了朝廷的一些风向,未雨绸缪。”

      张静姝心一紧:“什么风向?”

      严如松谨慎地扫视一圈,低声道:“圣上近日着文渊阁草拟土地兼并整治条例,此事尚在筹谋阶段,知晓的人并不多。但此前朝堂上已现端倪。贵族有土地处置权,因战事频起,一些贵族,尤其一些根深蒂固的大贵族趁机兼并土地,大发国难财,加剧了百姓流离失所,致使流民剧增,饿殍遍野,圣上为此大为震怒,曾当朝怒斥百官。”他顿了顿,道:“圣上整治土地乱象的决心不可阻挡。”

      张静姝听得背脊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土地是国家的红线,最高层真要决心整治,管你王公贵族,通通连根拔起,若是因土地案,满门抄斩,诛灭九族都不是罕事。

      方之洲一生清廉,但能保证长宁侯府上上下下都是干干净净的么?

      好比皇帝公正严明,但能保证满朝文武都明镜高悬、绝无私心么?

      不可能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淤泥。

      据张静姝所知,长宁侯府也挂着几桩土地纠纷案。

      她不懂政治,不清楚这些案子有多严重,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只觉害怕。

      严如松道:“方之洲是个异类,在官场中是,在贵族中也是。家父曾言,方之洲是他最钦佩、但也最不想交往的人。依我之见,长宁侯府背的土地案本质上应当不大严重。但——”

      张静姝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严如松沉声道:“如今战事吃紧,前线消耗过大,整治土地兼并非同小可,几乎牵连全部贵族,圣上未必还分得出力气大动干戈,但长宁侯府在贵族中势力较弱,难保圣上不会想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张静姝心一沉:内有奸细,外有重案,还有人躲在暗处伺机扳倒侯府,侯府已是危机重重。

      严如松道:“此事可大可小,目下还很难说。”

      张静姝退后两步,忽地跪了下来。

      严如松吃了一惊,但又不好伸手扶她,只道:“张姑娘快请起!”

      “多谢公子直言相告。”张静姝磕了个头,悃诚地道,“眼下这局面,可还有我能做的?请公子不吝教我。”

      严如松低头看着她:“如果你想自保,我的建议是,跑,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卷进去,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张静姝又磕了个头,郑重地道:“老侯爷对我恩重如山,我虽与方侯爷夫妻情分已尽,但到底夫妻一场,我不能见死不救。”

      严如松叹了口气:“张姑娘重情重义,令人钦佩,方侯爷得妻如此,也不枉了。我想方侯爷赶走你等,应是心存仁慈,想要独自面对这场风波。”

      张静姝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方奕说的那句“你别来找我,我也不会找你”,心中一酸,几欲落泪。

      严如松道:“你若真想帮他,便离他远远的,保护好自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张静姝一字字道:“若有我能做的,在所不惜。”

      严如松道:“朝堂上的事,你帮不了他。他很聪明,你必须相信他,遵从他的安排,切莫给他添乱。现在,他身无长物,关系也都断离了,也许反而是好事。”

      他作势虚扶一把:“张姑娘,快请起罢。”

      张静姝站起身,严如松作一揖:“愿方侯爷能安然渡过此劫。”

      -

      不日,长宁侯府被查封,方奕锒铛入狱,正应了严如松的话。

      这几日来,周氏、冯氏日日以泪洗面,埋怨方奕绝情,张静姝左耳进右耳出,并不理会。待到方奕入狱之事传出,周氏便从埋怨变成了担忧,哭得更厉害了,两眼肿得桃核也似,几次想入监探望方奕,均被张静姝拦下,周氏反怪张静姝无情无义,张静姝也不解释。冯氏倒是认清现实,从此不再埋怨。

      小桔十分不喜两人。周氏倒也罢了,起码周氏勤快安分,每日帮着打扫、做饭,无事时只待在房里,只是有事没事便哭令人颇为心烦。冯氏跟张静姝一样,不爱干家务,眼里没活儿,好当甩手掌柜,但小桔心甘情愿伺候张静姝,冯氏却算哪根葱?

      于是乎,小桔和冯氏没有一日不吵架的,简直闹得家无宁日。

      一日,小桔揪着冯氏的衣领,冯氏扯着小桔的头发,两人扭打到了张静姝面前,各执一词,骂骂咧咧,为的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

      小桔气道:“阿姐,我想不通,你留着这两个瘟神在家到底干什么?一个每天在那儿吊丧,一个来当大爷,我们欠她们了?”

      张静姝也不愿留二人,侯府大,尚能相安无事,如今一个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生活方式又不一样,不像张静姝和小桔自幼一起长大,自然难以相融,她们若跟阿兰一样惹事少本事大也罢了,至少不令人反感,偏也不是。

      但现在情势紧张,张静姝也不能冒然放她们出去,既怕周氏不知天高地厚去找方奕,又怕冯氏惹是生非,还是看在眼皮子底下安心。

      因此,这段日子,张静姝对小桔和冯氏的争端睁只眼闭只眼,这次也是和稀泥,当和事佬。

      但小桔已积怨良久,见张静姝维护冯氏,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冲张静姝吼道:“好!好!都是爷!合着就我命贱,活该伺候这个,伺候那个!”说罢,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冯氏指着小桔,挑唆道:“夫人,你看看她的德行!一个贱丫头,敢对你这般蹬鼻子上脸!还有没有规矩了!”

      张静姝冷然道:“张小桔是我妹子,不是你的丫头,你凭什么使唤她?你若想吃口饭,便自己动手,要么就别吃!”说罢,亦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自此,冯氏倒安生了两天,日日跟着周氏干点儿活。

      可没过几日,两人又不知怎么了,大干一架,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小桔将冯氏直接轰出门去。

      发生这事时,张静姝在新扩建的棉纱场安置机器,不在家中,回来后才听周氏说起,可冯氏人已不知去向,小桔则把自己关在房里,死活叫不开门。

      两人闹不合便罢了,可现在人丢了,这事大了,张静姝不由动了怒,端直让阿兰撞开门,怒斥小桔:“你发什么神经?你嫌冯氏不干活,她后来干了罢?你还不满意?我给你点颜色你开染坊是罢?真当我不敢教训你?”

      小桔中午便旷工回来了,赶走冯氏后,自己钻在房里哭,被张静姝一通喝斥,更是涕泪俱下,声嘶力竭地喊道:“她就是个贱货!骚狐狸!不要脸的荡|妇!人尽可夫的娼妓——”

      冯氏毕竟是方奕的女人,张静姝听她越骂越难听,面色一寒,厉声道:“够了!你给我适可而止!她再不堪,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小桔吼道:“我偏说!贱货!贱货!贱货!贱货——”

      啪。

      张静姝扇了小桔一耳光。

      可一打完,她便后悔了,她何曾打过小桔?

      小桔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万念俱灰的神情,不待张静姝反应过来,她便飞奔到窗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张静姝骇然瞪大双眸,直吓得心胆俱裂。别说一个冯氏,就是一千个、一万个冯氏,在她心里,都比不上小桔一根毫毛。

      张静姝遽然朝窗边扑过去,那一刻她甚至想,小桔若有三长两短,她还图什么?干脆也跳下去,大家一起一了百了罢了。

      有人比张静姝更快。

      阿兰疾冲而前,紧跟着小桔从窗口翻了下去。

      张静姝赶到窗边朝下一看,阿兰牢牢地将小桔抱在怀里,站稳脚步立定,道:“从二楼跳下来会摔断腿的,干嘛跟自己的腿过不去?”

      张静姝舒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犹自后怕。

      小桔则抱住阿兰的脖子,嚎啕大哭。

      阿兰将小桔抱回房,安置床上,张静姝走过去,默默地给她脱了鞋袜,盖上被子,见她哭得泪人儿也似,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俯下身紧紧将她抱住:“你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小桔闭上眼睛不说话。

      张静姝忽抬起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我赔你。”

      小桔陡然睁开眼,攥住她的手,气得又是眼泪长淌:“你这是干什么?”

      张静姝道:“给你报仇啊!谁打你,我就打谁!”

      小桔又气又笑,张静姝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桔背过身去:“我不想说。”

      张静姝在床边坐了一阵,见她始终不肯说,只能叹口气,自去了。

      次日一早,张静姝见小桔在院子里种菜,奇道:“你怎么还不去上工?”

      小桔头也不抬,只管摆弄她的菜叶子:“不干了!那破活计谁爱干谁干去!”

      张静姝讶然道:“这是什么话?你现在都是主厨之一了,你不是还雄心勃勃地说明年要当上大厨么?”

      小桔火大地扔了铲子:“我他娘的不干了!”

      张静姝闭上嘴,郁闷极了,谁能来跟她说说,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按说今日新扩建的棉纱场正式开工,她不能不到场,但——

      张静姝看了看小桔,到底放心不下,后院都失火了,还怎么搞事业?于是吩咐阿兰:“阿兰,你去棉纱场跟孙娘子说下,让她今日去新场主事。”

      孙娘子干练稳重,张静姝一步步将她提拔起来,现为老场管事,主抓生产,与周光二人一个在内镇场、一个在外周旋,同为她的左膀右臂。

      阿兰领命而去,周氏从厨房出来,唤道:“夫人,饭做好了。”

      吃罢饭,小桔径自上楼,回房去了。

      张静姝问周氏:“你说冯氏会去哪呢?”

      周氏想了想,摇摇头:“冯氏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在都城里没亲没眷的,我也想不出她能去哪儿?唉……”

      周氏收拾完碗筷,亦回房去了,张静姝自坐片晌,苏清微突然造访。

      “苏老板?”张静姝笑着招呼道,“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苏清微道:“我来过几次,都没见着你,棉纱场生意越做越好了,可你也要好生休息才是,别劳倒了。”

      “生意倒没什么,家事才劳人呢!”张静姝苦笑道,“是了,你怎么来了?”

      苏清微道:“我见小桔没来上工,也没事先跟我告假,便来看看,她可是身子不适?”

      张静姝心里来气:“谁知道她?脾气越来越大了!昨日还给我跳楼呢!”

      苏清微大惊道:“啊?没事罢?”

      张静姝道:“放心,没事。”她站起身,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小桔!小桔!苏清微来了,你下来——”

      小桔打开窗户,二话不说地朝苏清微扔了只鞋,苏清微侧身避过,张静姝惊怒交加:“小桔!你干什么?”

      小桔重重地合上窗户:“让他滚——”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张静姝错愕地看向苏清微:“你怎么得罪她了?”

      苏清微一头雾水地道:“我几时得罪过她?”

      小桔又打开窗户,边哭边骂:“你去找那个贱货罢!别再来恶心我!”

      苏清微愕然道:“什么玩意儿?我去找谁?”

      张静姝亦道:“小桔,你把话说清楚!”

      “他和冯氏搂抱在一起,拉扯不清,我亲眼所见,还说什么!”小桔说罢,又一次重重地关上窗户,“阿姐,你让他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他——”

      张静姝眉头大皱,震惊极了:“苏清微,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微抿紧嘴唇,面色阴沉,半晌不作声,忽地抬起腿,径自朝楼上走去。

      张静姝思来想去,也跟着上了楼。

      小桔房里的门闩被阿兰撞坏了,还未修,因而苏清微直接便掀开了房门,又回身将门合上:“小桔,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你滚!”小桔捂住耳朵尖叫,“滚得越远越好!”

      苏清微行上前,抓住小桔的两只手,将她的耳朵露出来:“你必须听我说。我没有抱过她。没有,绝对没有。”

      小桔尖声道:“我看见了,你们恶心透了——”

      “你听我说!”苏清微大声道,“前些日子我来找你时,她请我吃茶,对我动手动脚,我警告过她。昨日她找到青萍聚,又对我动手动脚,她毕竟是长宁侯府的内眷,我跟你阿姐又是莫逆之交,不想弄得太难看,臊了大家的脸面,便将她送了回来,我也警告她了,再有下次,我不会再留情面。”

      小桔哭道:“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

      “是她往我身上扑的!”苏清微道,“难道每遇到个往我身上扑的女人,你就要鞭挞我一回么?我也不想啊!我也不胜其烦啊!”

      小桔骂道:“你才不会烦!你很享受罢!男人都是混蛋!”

      苏清微脾气再好,这时也恼了:“我又不是匹野马,任谁都能骑上来,我享受什么了?”

      小桔臊红了脸,又气又羞:“你满嘴荤话,你、你恶心死了!”

      苏清微低头看着小桔红扑扑的脸蛋,苦涩地道:“小桔,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从她六年前守在我身边,悉心照料我时,我便喜欢她了。”

      小桔别过头去:“原来你喜欢我阿姐。”

      “你明知我说的是谁!”苏清微拧起眉头,“何苦折磨我?”

      小桔满面通红,糯声道:“你、你放开我……”

      苏清微忽地笑了一下:“抓住了就不会放了,这辈子都不会放了。”

      他低下头,吻住了小桔。

      张静姝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

      她应该冲进去把小桔从狼爪下解救出来么?

      但是……总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挣扎片刻,张静姝默默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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