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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参加葬礼 ...

  •   张静姝觉得自己委实可笑,竟然真的有那么一刻,相信了方奕的话。

      她以“院子太小居住不便”为由,又将方奕留下的四名侍从赶了出去,长宁侯府的人冻死、饿死,与她何干?美其名曰“保护”,根本就是“监视”罢?她还把监视她的人请进家里,她是什么大傻子?

      从今以后,方奕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了。

      资金到位后,建棉纱场的事也在稳步推进,付齐机器制造费用、场地租赁费用后,张静姝又组建工队开始修建工房,一旦开干,五万两银便显得捉襟见肘了,毕竟离她核算的最低投入十万两银差了一半。

      为钱所困的张静姝到母亲墓前晃了一圈,瞬间又支棱起来,底气十足。

      她可是站在金山上的女人,怂什么,撸起袖子干就完了。

      家里一片工地,场里一片工地,张静姝每日在两个工地上来回奔波,偶得闲暇,拿了狮头找工匠修,工匠一见狮头便直摇头:“都破烂成这样了,还修它干什么?就是能修,有修它的功夫,十个新的都做出来了,不值当。”张静姝却道:“我只要这个,不惜千金,也要修好它。”工匠见之,遂接了活。

      一晃十数日,是日,张静姝从场里回来,在家门口看到了方奕的马车,闻得马蹄声响,方奕便从车里下来,待见到灰头土脸、穿着裤装的张静姝,登时皱起眉头,一甩袖道:“成何体统?”

      张静姝自然知晓自己身上全是沙土,毕竟她刚从工地上回来,干净是不可能干净的。她也知晓方奕素有洁癖,他的卧室从不许洒扫奴仆外的任何人踏入,但即便是洒扫奴仆,也得沐浴更衣后才能进他的卧室打扫卫生。他还不许洒扫奴仆在他的卧室咳嗽、放屁、打喷嚏。有一回,一个奴仆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结果方奕立马搬去了书房,并让人将他的卧室里里外外洗了一遍,连房梁都擦得锃亮,这才肯回去住。

      张静姝打量着方奕,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仿佛高山之巅万古不化的白雪。她忽起恶意,跳下马径直走向方奕。方奕见她靠近过来,便往后退,可他步步后退,她仍紧紧逼来,直到他的背脊贴在了马车上,再无可退,她方在他面前极近处停下。

      方奕冷着脸道:“放肆!”

      张静姝实在是没少听这句话,从前,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接近方奕,在府门口等他回家,在他挑灯夜读时送吃食茶点,甚至在人指点下放下尊严干出过以色相诱这种至今思来仍觉害臊尴尬的糗事,她得到的回应,通通是方奕一句“放肆”。

      这句“放肆”如今听来,张静姝竟浑不在意、波澜不惊。

      她站在方奕面前拍打起衣服上的土来,沙土登时扬起,洒了方奕一身,末了,她还捏起方奕的袖子,擤了把黏着灰尘的鼻涕,将放肆之事干得更彻底。

      方奕脸色数变,很是难看,饶是如此,想是他怕弄脏了手,竟没推开张静姝。

      张静姝挑衅地道:“什么体统?我去他的体统。”

      方奕听她出言不逊,当即斥责道:“粗——”他不知想到什么,忽又将惯常训斥她的“粗鄙不堪”几个字咽了回去。

      张静姝蔑笑一声:“方侯爷三番两次跑来寻我这粗鄙不堪的妇人,也不嫌脏了自己的腿?”

      方奕唯觉这声“方侯爷”听来极为刺耳,但不欲与她再起争执,遂直接道:“明日为我爹行葬礼。”

      张静姝一怔,面色沉凝下来。

      方奕道:“跟我回去,参加葬礼。”

      张静姝并无几多犹豫,回道:“等我片刻。”她给小桔留了信,道明缘由,便又出来。

      方奕本以为她会梳洗一番,好歹换身衣裳,可见她仍原模原样地出来,终忍不住道:“你去换身衣裳,一个女子穿着裤装像什么样?”

      张静姝一心记挂着方之洲的葬礼,倒没在意穿着问题,方奕若好言好语提醒,她未必不愿去换,可眼下听他言语间夹枪带棒,不免脾气上来,两手环在胸前,吊儿郎当地道:“像什么样?我朝哪条律法规定女人不能穿裤子了?”

      方奕被她堵得语塞,虽然生气,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驳斥她。

      张静姝道:“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碍着你了?你凭什么管我?我就这样,你若看不惯,大不了我就不去了。”

      方奕被她呛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你——”

      张静姝愉快地想:我从前干嘛要依着他、顺着他,看他不爽的脸,多爽啊!

      方奕甩袖而去,率先上车,冷硬地丢出句:“上来。”

      方奕的马车也极干净,无一尘染,亮洁如新,还熏了迦南香。张静姝坐下后,脚感不适,便脱下靴子,哗啦倒了一堆沙土出来,扬得满车都是。方奕神情变幻万千,终一闭眼,干脆眼不见为净,看不到果然好受了些。

      张静姝倚在马车角落,摆出个舒服的姿势,连日奔波劳碌,眼下得了闲暇,便抓紧时间闭眼小憩。

      闻得轻微呼声,方奕复睁开眼,见张静姝蜷在座上,蓬头垢面,一身疲态,不禁心生一念:她离开侯府后,竟过得辛苦如斯。又想:她在侯府时,难道过得就不辛苦么?

      他当了家,才知道原来一个侯府的家务事是那样的细碎而缠磨人,才知道原来撑起一个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做了几个月便感到煎熬而无望的事,她整整做了七年,从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方奕轻叹一声,别过眼去。

      张静姝醒来时,腿上盖着方奕的外衫,方奕已经走了,她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马车停在侯府北院主房院内,此处正是她以前的居所。

      张静姝眉头微蹙,吩咐车夫道:“去西院。”

      客房在西院,但葬礼前夕,宾客基本到齐,客房已经人满为患,找不到空屋子了。张静姝无法,遂又回到北院主房,却在东厢客居室落脚。

      待到酉时,方奕的两个妾室周氏、冯氏,府里的管事仆妇,各处有头脸的仆从、丫鬟等人依序过来请安,张静姝自然知晓这是方奕的安排,心生不喜,但当着下人们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是待众人请完安,她又心生疑惑,怎么好几个管事仆妇都没见着呢?连与她最为亲厚的韩氏都没来。

      不应该呀,人都去哪儿了?

      张静姝留下一个丫鬟问话,岂料那丫鬟闻言脸都白了,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说。

      张静姝更生疑惑,又换了个人问,结果仍是如此,人皆对此事守口如瓶。

      晚间时候,有人叩门,张静姝起身开门,见是方奕,他手里拿着一身白色孝服:“你的。”

      张静姝接过衣服:“府里这么多客人,侯爷今晚应该很忙罢?怎么有空亲自给我送衣服来?”

      方奕道:“明日起……你要以侯府夫人的身份参加葬礼。”

      张静姝虽然不悦,但想到她被休一事侯府尚秘而未宣,一切以方之洲的葬礼为重,不该在此时横生枝节,遂道:“好,我理会得。”又想起一桩重要的事:“那丁忧之事……”①

      方奕道:“我现已保爵停职,圣上特准我待此案了结后再守制二十七个月。”

      既然暂时不必丁忧守制,张静姝便将此事放下,又问:“是了,侯府怎么少了几个管事的?韩氏呢?”

      方奕沉默片晌,道:“少了六人,韩氏死了,另外五人尚关在刑部大牢。”

      张静姝不由心惊:“韩氏为什么死了?”

      方奕又是一阵沉默,良晌方道:“瘐死狱中。”

      张静姝细思之下,更是心惊胆战,偏与她最为亲厚的韩氏死在牢狱中,这只是巧合么?

      “还有……”方奕忽看向她,“你不要再派人盯着侯府了。”

      张静姝一愣,这是从何说起?又想到他说的应是苏清微的人,想是苏清微派人盯梢被他察觉了,遂不作声。

      方奕微垂了眸子:“你若有事,大可直接来找我。”

      张静姝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因由:“我有天跟友人出游未回,小桔担忧,才找了人来侯府盯梢,只为寻我,没有恶意,请侯爷勿怪。”

      方奕忽问:“跟谁出游?”

      张静姝面色一冷:“此事与侯爷无关。”她不欲跟他多说,作势关门送客:“天晚了,侯爷早些歇息罢。”

      张静姝未及将门关上,方奕猛地推门而入,反手将门闩上,面色阴沉地盯着她,眸中隐有怒火。

      “侯爷请自重。”张静姝亦大为恼火,不客气地道,“我今次回来,只为给老侯爷送行,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若不想我闹得太难看,就少惹我,大家这遭相安无事,日后继续算账!”

      方奕犹如未闻,只问:“我问你跟谁出游?”他顿了顿,目露憎恶之色:“李又年么?”

      张静姝被刑部问询当日,刑部官员便找方奕核对过口供,确认了休书一事。那时他便知道了李又年,当时虽然诧异,却未如何动怒,更多是鄙夷,嗤笑她裙底的肮脏事实在不值他费神。虽是这样想,可第二日见过张静姝后,他偏又时不时想起这事,于是使人查了李又年,查知李又年不过是个贩夫走卒之流,又联系到赵员外之事,他便如吃了瘪一样,一面为张静姝泛滥的烂桃花倒足胃口,一面又莫名搓火。

      方奕原本不想为这事发作,可听张静姝说到“有天跟友人出游未回”,不知怎么回事,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张静姝再不想跟他费半点口舌,径自回房,准备睡觉。

      她倒不担心方奕对她做什么,毕竟是在服丧期内,禁忌重重,方奕总会有所顾忌。她只想着,她不理他,他自讨没趣,也就自去了。

      行至内室,方奕乍然追上,一把攥住了张静姝的手腕。张静姝惊怒交加地回过头瞪向他:“你想干什么?”

      方奕蓦地将张静姝拽至身前,身上爆出一股戾气:“回话!”

      张静姝冷笑道:“是又怎么了?”

      方奕心中陡然一痛,怒火中烧:“你跟个野男人夜不归宿,还要脸面么?”

      张静姝话不多说,直截去掰他的手。方奕又用另一只手擒住她,两手各抓住她一只手腕。张静姝越挣扎,方奕便攥得越紧,虽说方奕是个文弱书生,但到底男女间力量悬殊,张静姝怎也挣脱不开,直气得尖叫怒骂:“你滚出去——”

      她抗拒得越强烈,方奕越是有种被冒犯、被侵略、被侮辱的愤慨之感,冷厉地道:“宗族以你尚在育龄期内,不符合七出条件为由驳回了休书,张静姝,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若要追究,你该知道一个侯府夫人与人通奸有何后果!”

      “通奸”这等极具侮辱性的字眼令张静姝头脑一热,像突然被炸开似的,口不择言地道:“我情愿被绞死也不想再做你的妻!”

      方奕心中剧痛难当,急怒攻心,一时失了理智,遽然将张静姝推倒在床榻上,倾身压住她,狠狠地问了句。

      “他碰过你么?”

      ①丁忧期间保留爵位,文官停职回乡守制二十七个月,武官一般不停职、改休假,守孝百日。文中方奕属于特殊情况、延后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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