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十二山君

46、天命不可违

　　第四十六章

　　“父君？”楚耘笙手上沾着血，是有人侮辱父君她因此拔剑的，现在她看着手上的血，有些迷茫。

　　玉京天帝看着楚耘笙，像是看着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他对楚耘笙的声音漠然置之，又重复了一遍，“听我令，霜刃准备，去将楚耘笙带来。”

　　“这……”

　　莫说玄霁派众人一头雾水了，连杨晋都愣住了。

　　楚耘笙看了看父君身后的霜刃，又看了看父君的脸，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他是认真的，手忽然抖了抖。

　　“君上闹着玩吧？”林师妹往十三师兄那边挪了挪，小声问。

　　十三挠挠头，“大约吧。”

　　楚耘笙没说话，双眼失焦，或许是父女连心，她没开口问，就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惹怒了父君，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宠爱，只有嫌恶，无尽的嫌恶。

　　她张了张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如何去问父君自己做错了什么。

　　胶泽城满目荒凉，此刻黑云压城，霜刃闪烁着冰天冻地的寒光，映在了楚耘笙的眼睛上，她望着自己的父亲。

　　忽然觉得或许这一千多年来旁人以为被捧在手心长大的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正在此刻，斩鲸海再一次掀起惊涛骇浪，浓雾中，海浪中渐渐现出一人形，那女人绰约多姿，仪态万方，但愁眉不展，正是南宫沁。

　　只见她柳眉冷对，指着玉京天帝道：“君上，你意欲何为？”

　　天帝“呵”了一声，“南宫沁，既然你来了，那我便让你看看失去亲生骨肉是什么滋味儿？”

　　话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十六瞪圆了眼睛。

　　楚耘笙身形晃了晃，一阵眩晕。

　　南宫沁变了脸色，喝道：“你要将笙儿如何？”

　　天帝咬着牙，“你当时是如何杀了我儿子，我便如何杀你女儿！”

　　“君上！”南宫沁两行眼泪流了下来，颤抖着双手，“笙儿也是你的女儿啊！她就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

　　楚耘笙还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父母，林师妹倒是现吓哭了，哆哆嗦嗦地说：“什么呀……君上在说什么啊，为何要杀楚师姐？”

　　只听南宫沁又道：“楚修远无辜，笙儿难道就不无辜了吗？”

　　楚修远……

　　楚耘笙脑子嗡嗡作响，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头一阵剧痛后，恍惚间，她忽地想起来，是了，就是在胶泽，她第一次见到楚修远的名字。

　　在思及不久前得知的自己还有个哥哥的事情。

　　……原来楚修远就是自己的哥哥。

　　他死了吗？

　　为何而死？

　　楚耘笙瞪大双眼，眼前有些模糊，又听玉京天帝沉声嚎啕：“你女儿是天命神女，生来便是给我儿子做药引子的！”

　　……天命神女？

　　林师妹嘴快，惊呼：“楚师姐是天命神女？”

　　在场众人听玉京天帝一开口，皆是大吃一惊，尤其是赵庆远三人，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将玉京城的事情都摸透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仇恨在。

　　杨晋眯了眯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靠在一边看好戏。

　　殷娘掩嘴问道：“听这儿意思，楚修远的死竟然与南宫沁有关？”

　　杨晋点点头，“看样子是。”

　　赵庆远摸着脖子上的几道手印，反而是一众人中笑得最开心的，他冷笑地听着，摸了摸脸上地刀疤，心里一阵痛快。

　　谢逸尘沉着一张脸，看着霜刃，捏紧了手中的剑。

　　南宫沁慢慢走到玉京天帝面前，声音都是发抖的，“你说什么？药引子？”

　　天帝呵呵大笑，“你还不知道吧？南宫沁，你以为你生出了天命神女，到了日子，她就能取得飒沓流星剑，显出神女之命。可是这不过都是为我儿子重活一世而铺路！”

　　“你这个疯子！”

　　“我疯了？我是想我儿子想疯了！”天帝仰头大笑，“你以为我这千年来将你女儿捧在手心是为了谁？是为了我儿子！我的楚修远！”

　　楚耘笙浑身一抖，眼前终于模糊，眼泪落了下来，微热地砸在脸上。

　　众人没人吭声，听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帝为自己的儿子痛哭流涕，“你以为我屠了胶泽城是为了什么？你以为真的是为了保护楚耘笙？”

　　南宫沁皱皱眉，“什么？你当时不是说胶泽出了一个天命煞星，命犯笙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才杀了笙儿吗？”

　　“哈哈！”天帝大笑，“是，也不是。是为了确保楚耘笙平安长大，取得飒沓流星剑，然后以天命神女的血来救我儿子。”

　　“你说什么？”南宫沁不可思议，“你费尽心机就都是为了楚修远？”

　　“是，没错，不然我不会让你女儿活这么多年……”

　　“笙儿是无辜的！”南宫沁撕心裂肺地大喊。

　　“怎么？”

　　忽然有人出声打断，天帝回头一看，是个脸上一道刀疤的丑陋老头，有些不耐地皱皱眉头。

　　赵庆远慢慢走出来，“怎么？胶泽就不无辜吗？那些枉死的胶泽人民就不无辜吗？”

　　天帝皱着眉头，一时间没有理解此人是谁，更理解不了他是何意，从未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沉声，从一个父亲很快恢复了帝王的身份，“你是谁？”

　　“我是谁？呵呵，我是在手下死里逃生，这些年苟且偷生的人！”

　　天帝大概是不愿与他废话，挥挥衣袖，并不答话，像是多说一句都会脏了自己的身份似的。

　　但赵庆远并不在乎他的态度，接着说：“你草菅人命，重游故地，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天帝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赵庆远。

　　赵庆远又道：“你看看这片坟冢，心中竟无半份愧疚？”

　　天帝嗤笑一声，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不过造化弄人啊，你或许永远也想不到——”

　　赵庆远低语：“天命煞星没有死，他还活着。”

　　“你说什么？”

　　“哈哈！你若要杀楚耘笙，我替你杀！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杀了你！”

　　说罢，赵庆远就冲了上去。

　　天兵将领眉心一跳，急忙大喊：“护驾！护驾！”

　　天兵将天帝防御起来，中心内，天帝冷笑一声，暗骂不自量力，虽然胶泽有人活下来叫他吃惊，但是那又如何，再次杀掉他们，不过如踩死一直蝼蚁一般容易。他慢慢道：“来人，去将对面那些人全部绑起来！”

　　谢逸尘立起身，头上冷汗往下流，更显声音冰冷，他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我看谁敢？”

　　天兵握紧手里的神器，数百号人，看着虚弱的谢逸尘竟然还是感到一阵颤栗。

　　天帝见此喝道：“怕什么？捉拿谢逸尘，重重有赏！”

　　顷刻之间，天兵冲上去，众人大战，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南宫沁见女儿有危难，二话不说也提剑上去。

　　谢逸尘站在最外边，没动一下，骨头愈发疼痛，刺骨的疼痛传到大脑，那个叫嚣着“杀了楚耘笙”的声音更加强烈。谢逸尘几乎快要失去意志力。

　　就在赵庆远刚刚提到“天命煞星”几个字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心悸，但无法逃避。

　　或许，自己就是那个天命煞星。

　　不然，他不会每年发怪病，更不会此时此刻控制不住地杀掉天命神女。

　　他心中一阵凄凉，原来自己的天命就是杀了楚耘笙？原来他和楚耘笙本就相克，命该如此？

　　谢逸尘挡住天兵的剑，浑身因为疼痛而不停地发抖，余光中，楚耘笙正在不远处厮杀，一张脸都汗水浸透了，脸颊上还挂着泪水。忽然，他心里流入一丝丝清明。

　　不，从来都没有命该如此。

　　他本来就不信命。

　　什么天命煞星亦或是天命神女，什么也挡不住他的剑！

　　谢逸尘浑身一阵，抖得更厉害，手上却愈发凌厉，面前一瞬间就倒下数十号天兵。

　　赵庆远见此大声道：“谢逸尘！你何必再撑！”

　　谢逸尘没说话，神色冰冷。

　　殷娘实力本就不如其他二人，此刻更是有些抵挡不住了，喝道：“谢逸尘，我们等了一千多年，莫要毁在你手上！”

　　谢逸尘边挥剑边道：“我自然会亲手杀了天帝。”他冷冷一瞥，“难不成凭你们三人能杀了他？”

　　“你！”殷娘怒斥，差点没有挡住前方的一把剑。

　　“殷娘小心！”十六飞扑过来，为她挡开了这一剑。

　　十六目光殷切，殷娘却并不领情，低声道：“不用你助我！我宁愿去死，也不愿你们玉京的人救我的命！”

　　十六神色暗了暗。

　　剑光血影见，众人变换位置，楚耘笙退了两步，碰到一人的后背，回身一看，竟然是谢逸尘，她没什么表情，有些冷淡，别开脸。

　　就这轻轻的一触碰，却让谢逸尘心跳乱了，脑子里那个声音愈发狰狞——

　　“去啊！去杀了楚耘笙，这是你的命！你的天命！天命不可违！”

　　谢逸尘昏昏，抵抗意志力到了顶峰，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在慢慢不停使唤，好像就要将炽焰剑插入楚耘笙的心脏一般。

　　他再也无法忍受，将剑柄移到左手，突然狠狠朝自己的右胳膊一捅，霎时间，右胳膊鲜血横流，滴滴答答，浸湿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