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十二山君

3、成婚

　　第三章

　　正月初七，下了一夜瑞雪，初八一早，玉京一片白茫茫，倒是更显大红喜气洋洋，楚耘笙对成婚没什么概念，倒是初八一早母后来她寝宫嚎啕大哭了一场。四百年前，她去瀛洲参加过一次姑姑的大婚，那时她还小，玉京都没出过一次，也没见过那么多人，看见什么都觉得有趣，偷着喝了一大罐桃花酒，倒在蟠桃树下睡得不省人事，着实丢了人，把她父君气得罚她在玉京大殿前跪上三天三夜。

　　还敛了她的仙气，叫她生生挨冻。

　　后来怎么样了，楚耘笙记不大清了，反正她最后倒在了雪地里，再醒来是在软绵绵的床榻上，旁边坐着悄悄抹泪的母后，母后告诉她，是谢逸尘抱她回来的。

　　楚耘笙思来想去，觉得错就错在谢逸尘抱她回来，在那之前，她只觉得谢逸尘是个相貌势力样样都顶级的师兄罢了，在那之后她就少女怀春了，总盼望着谢逸尘能在她清醒的时候再抱她一次。

　　现在她终于要实现这个愿望了，楚耘笙被人迷迷糊糊地带着走完了大婚的所有流程，现在正坐在喜气洋洋的床榻边等着谢逸尘给自己掀盖头。

　　她绞着手指，很是紧张。

　　桌上烛影飘忽，楚耘笙问佩佩，“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佩佩道：“师兄今天是新郎官，还在外边喝酒呢，何况，那日谢师兄制服了狰，是三万年不遇的仙儿，多少不常露面的神仙今天都来了，赶着祝贺他呢。”

　　“哦。”楚耘笙顿了会儿，有些不乐意，“真讨厌，别把师兄给灌醉了呀。”

　　佩佩掩嘴笑着揶揄，“小姐怎么刚一嫁人就知道护着了呀。”

　　楚耘笙红了红脸，幸好有红盖头挡着，她小声叨叨：“也不知道师兄酒量好不好。”

　　她不说话了，继续老老实实坐着等谢逸尘回来，今日大婚着实是累了，就在她快要外头睡着的时候，寝宫的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她听见佩佩惊喜地喊了一句，“谢师兄回来了！”

　　楚耘笙赶紧坐得笔直，心跳如雷，等着她的夫君来给自己掀盖头。

　　谢逸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耘笙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顿了顿，然后似乎才伸出手，慢慢靠近红盖头，楚耘笙垂着眼，瞧见了他的手，下一瞬，自己的盖头被掀开。

　　她看见了摇曳着红烛，和穿着喜服的谢逸尘。

　　她的夫君。

　　楚耘笙抬头看着谢逸尘，见他睫毛上似乎粘了一片尚未融化的雪，忽地没头没脑地问道：“外边又下雪了？”

　　“是吗？”谢逸尘似乎也不清楚，他刚才走来的时候有些恍惚，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注意下没下雪。

　　那滴雪水和红色的喜服让清清冷冷的谢逸尘染上了一些别样的味道，楚耘笙觉得自己更紧张了，她鼓足勇气本想喊一句“夫君”，但害羞得厉害，而且谢逸尘此刻又一言不发，她更拿不定注意了，那句甜蜜的称呼在舌尖滚了滚，又缩回去，出口成了，“师兄，你看着我做什么？”

　　看着，似乎有些不准确，更应该说，他在细细打量自己，在楚耘笙的印象中，谢逸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看过自己，他以前总是懒得多自己一眼似的，也很少笑，只有偶尔的时候能从他俊美的眼角看出他在轻笑。

　　何况那笑容一向转瞬即逝。

　　谢逸尘没动，也没说话，他的手指依旧捻着后盖头的一角，没将它完全从楚耘笙的头上拿下来。

　　他见她脸蛋是红彤彤的，嘴唇也是红彤彤的，大约是困了，连一双眼睛都是红彤彤的，问道：“你喝酒了？”

　　“对啊。”楚耘笙一喝酒脸蛋就粉里透着红，“刚刚不是给父君和母后敬酒了？”

　　谢逸尘点点头，还没开口，就听窗户外面有人喊，“十六师兄回来了！”

　　屋里三人齐齐向窗外看去，谢逸尘眉心一跳，二话不说，大手一挥，松开了楚耘笙的红盖头，转眼就推门出去，半个字都没留下。

　　佩佩“哎”了一声也没用，回头看楚耘笙才见谢逸尘刚才一挥把那盖头又给掀回去了，楚耘笙自己又给重新掀上去，欲哭无泪，“佩佩，我这是成婚了还是没成婚啊？”

　　佩佩赶紧点头，“当时成了，谢师兄刚才都给你掀开了。”

　　楚耘笙一把扯掉那红盖头，顺便把头上插着的那些费事的簪都给拿掉，提着裙子，说道：“我也要出去瞧瞧十六师兄。”

　　“那可不成。”佩佩慌忙拦住她，“小姐，这可不成，这不合规矩。”

　　这是玉京的规矩，新娘成婚的头三夜不能出去见外人，连父母都不行。

　　楚耘笙心烦意乱，“十六师兄去了凡间那么久，生死未卜，之前有人说他死了，现在回来了，我岂能不去看看！”

　　佩佩道：“小姐，您要是出去了，我就完了。”她把楚耘笙拽回来，安抚道：“十六师兄自然回来了，就无大碍了，更何况，谢师兄不是去了吗，有什么事他回来会告诉我们的，小姐快些早早歇息吧，今日累了。”

　　楚耘笙沐浴后，外头还是没有别的动静，她靠在枕头上，把被子拉到自己的下巴，有些焦急地问：“有别的消息了吗？师兄今晚还回来吗？”

　　佩佩道：“小姐早些睡，明早一睁眼或许就能看见谢师兄了呢。”

　　楚耘笙无法，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最终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醒来时，身边还是空荡荡的，温度是冰凉的，谢逸尘一晚上都没回来。

　　佩佩端着水盆推门进来，“小姐醒来啦。”

　　楚耘笙问：“十六师兄怎么样了？”

　　“听说是受了重伤，不过好歹是捡回一条命来，熬过了昨夜大约便是无大碍了，如今只要静养便好。”

　　楚耘笙又带着一丝期待问：“那……师兄昨晚一夜未归么？”

　　“没有，大约今早就能回来了吧。”

　　见楚耘笙怔怔发呆，佩佩又道：“小姐，厨房里煨了红豆粥，您喝点吧。”

　　用过早餐，楚耘笙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的雪景，突然觉得自己成婚后的生活和凡间话本儿里讲的根本不一样。

　　佩佩瞧她无聊，想着法儿逗她玩，于是问道：“小姐，咱们去外边儿玩儿雪吧？”

　　“玩儿雪？怎么玩儿？“

　　“凡间的人们下雪的时候不是会塑雪狮奉给皇帝嘛，咱们也去堆个雪狮子吧。”

　　楚耘笙到底是个年轻少女，一听就来了精神，“好呀好呀。”

　　她和佩佩二人在院子中捣鼓了半天，也没捣鼓出一个雪狮的雏形来，佩佩叹气，“哎呀，好难，小姐干脆直接用仙术捏个雪狮子吧。”

　　“那有什么意思？”楚耘笙蹲下身子捧起一些雪，“我们不如堆个人吧。”她边说边比划，“就是大雪球做身子，小雪球做头，如何？”

　　“好啊好啊。”

　　楚耘笙和佩佩一人守着一个角落，各自堆自己，楚耘笙堆得快，堆出来一个雪人后，佩佩才将将滚出一个身子来，于是，楚耘笙又在自己的雪人旁边堆了一个更高大的谢逸尘，堆完后看了半晌，找来一根树杈，插在两边，树杈交叉在一起，像是两个人紧紧牵着手。

　　楚耘笙又盯着琢磨了会儿，又进屋找了根红绳子，挂在两人的手间，这样一来，有了些新婚喜气的样子。

　　她很满意，盼着谢逸尘早点回来，能看见这对雪人。

　　用过午饭，谢逸尘还没回来，楚耘笙闲得无聊，又有些困，睡了会儿，再醒来时已过了申时。

　　佩佩正缩在小院的门缝跟外边的人说话，见楚耘笙走出来，赶紧招呼，“小姐，是十三师兄！十三师兄说十六师兄虽然还没醒，但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楚耘笙点点头，隔着门朗声问：“那谢逸尘呢？”

　　“师兄……师兄还陪着小十六呢。”十三师兄说着叹口气，“哎，本来是昨晚该叫师兄回来的，新婚之夜哪有新郎官在外面的道理，可以师兄偏要留在那里，把我们都赶去，我们也无法，师兄要是真急了，随便一个仙术就能让我们都滚蛋。”

　　“哦，十六师兄无妨便好。”

　　楚耘笙点点头，但也不免难过，心想自己的重要性在谢逸尘那里能排第几呢？

　　十三师兄又赶紧补充，“不过我猜师兄今晚一定能回来。”

　　“嗯。”楚耘笙扭头看见今早堆的那两个雪人。经过一下午暖阳的照耀，他们已经有些融化了，尤其是那个更矮的，被太阳照射得歪了脑袋，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像是将头轻轻靠在身边人的肩上。这样一来，两人似乎更加亲密了。

　　楚耘笙抿抿嘴角，心道谢逸尘若是今天能回来看见这样子的一对雪人也是好的，起码也不算辜负自己的心意。

　　可惜，直到亥时谢逸尘也没回来，他也没派人回来传话，佩佩等着干着急，楚耘笙坐在床脚，看着高挂在树梢的那轮银钩，轻轻说道：“不等了，我们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