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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张胜嘴巴一闭,脖颈一缩,一下就听出了他家将军心情很是抱恙。

      他老实杵在原地,手下朝着梁涛挥了挥,示意他去问。

      梁涛欲言又止看了眼从进来就浑身散发闷沉气息的穆怀御,在张胜再三的催促下他只得硬着头皮,问:“将军,是……出了何事?”

      穆怀御抱着那把挑了又挑,已是他库中最锋利,也早就在迈出营寨的那刻下定了带叶栖一同走的决心,却只能在回来路上削掉几根草的剑,坐在方桌前一声不吭,好似没听到梁涛的问话。

      穆怀御无法用任何人能说出的语言,精确形容他在听到帐外那人叫叶栖老师后,内心翻涌着怎样的情绪,像在他心中不停地煮着一锅又一锅沸腾炸开的酸泡。

      搅得他整个人心神不定。

      只要想起他花了四年才找到他的第一面,不过见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选择舍下自己,而去见了那个什么太子的人,他心里就说不上的烦闷又别扭。

      穆怀御紧抿着嘴,一把抽出剑鞘丢在桌上,他一边拿袖口擦着剑刃,一边反复想着,明明只该属于他一人的师父,怎么会忽然冒出来其他人叫他老师。

      张胜站得位置正好可以看全,穆怀御是以怎样的方式擦剑,他瞅着他那一下一下用力磨擦的狠劲,不像是在擦剑,倒像是要赶紧擦干净了找个人砍。

      他担忧地挪到梁涛旁边,道:“不会等下要就近削咱俩吧。”

      梁涛道:“你瞎想什么。”

      虽然整个营内一直知晓穆怀御身为主将缺少人性,出手从来是果决狠厉,谁人都不能动其心神,但他还从未杀过麾下之人。

      片刻之后,本来还觉得不可能的梁涛,在看到那烛火下被穆怀御擦得愈发铮亮的刀刃,心里也逐渐没了底。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俩伴着则是一匹狼,这匹狼在一年前日南郡一战中,郡太守苦于敌对不过穆怀御,竟设计自称有叶栖行迹,引他入城,却不料几百人都拿不下他一人,反被其杀。

      死前还嘴硬说他早写好了叶栖行踪的绢帛咽入腹中,张胜等人带后兵杀进城时,正见穆怀御嫌刀剑刨挖的太慢,径直用嘴一口一口撕扯猎物般撕烂了他的肚皮。

      肠子流了一地,他却面无表情,认真地伸手把他的脏器掏出腹腔,再挨个撕开寻找绢帛,吓得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更有甚者,当场呕吐。

      他杀人的手段是有多兽性野蛮,多毛骨森竦,两人都亲眼见过,再回想起来,张胜蓦然觉得自己就像养在狼身边的储备粮。

      穆怀御几乎没管过他们做什么,平日二人连战场都很少上,也就在营寨内跟着部曲学学,整天瞎指挥,半点功绩没挣来,一路全靠着死皮赖脸跟在穆怀御的身后捡个现成的功劳,才走到今天这个军官长的位置。

      但这都是以他平时饱着肚子,两人自然都没发现的前提下,此时意识到也保不准他哪刻就饿了,两人是越想越背后发寒,快被帐内凝滞已久的诡异气氛吓得要哭了。

      穆怀御这会终于擦完了剑刃,像是拿定了某种主意一般,把剑郑重放在桌上。

      这一下可把惊弓之鸟的两人惊得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下,抖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出。

      穆怀御古怪看了直溜溜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眼里有不自觉的敌意,“你二人继续去查,怎么会有人叫他老师,那个太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终于恍然大悟穆怀御漏出的杀意都是因那个军师后,二人一同松口气,忙不迭爬起来保证道:“将军放心,两日之内属下必定查清!”

      两日后,张胜兴高采烈地的进帐禀报:“禀将军,查到了!那位军师现任官位为太子师友祭酒,故而才称他为老师。”

      他瞥了眼穆怀御本在查看文牍的脸,听罢突然就沉了下来,不明就里道:“不过倒不知道那位军师到底是何来历,似乎身份成谜。”

      “属下无能,遍寻兵士无人知晓,只听敌营中有几个一知半解的士卒言说,那位太子是个金相玉质,深得百姓喜爱之人。自两年前拜那位军师为老师后,对待此人,早晚见面、请安,更是礼数周全,敬重有加。”

      穆怀御听得将手里姚稚传来的文牍,握得皱地不能再皱,“拜为老师?”

      张胜连道三个是,正欲摆弄一番自己的博闻多识,在发觉帐内明显不对的氛围后,本本分分解释道:“是收了拜师贴,三叩首敬茶,束脩六礼,再亲手为之手点朱砂开智,太子昭告百官摆过拜师宴的老师。按照礼数,那军师若不主动退回拜师帖,太子便是他这一生的学生。”

      越往后解释的越深,张胜越是能感受到上位传来迫人的威慑。

      说到最后他渐渐没声了,万分后悔没带梁涛一同前来,穆怀御不发话,他只能低头噤声定在原地,也没胆往上去看他是何等表情。

      好在他紧张地心跳快到嗓子眼时,帐外有人禀道:“将军,霍公乘求见。”

      本应在城内温柔乡里会美娇娘的霍征遵姚稚将令,大寒天赶了一夜的路前来传话,已是满腹怨言,却不想呈上了绢帛后就被穆怀御晾在帐外,等到他手脚冻得冰凉也不见传唤。

      霍征不仅受此怠慢,在帐外转了一圈又一圈,几番让士卒进帐禀报还通通都被无视,他气恼不已,塞了一锭银子才得传话,但也不见帐内传见。

      他再也等不下去,无视帐前卒的阻拦,打开帐帘自发入了帐内,拜见道:“见过左庶长。”

      霍征丝毫没觉到有何不妥,半晌没听见座上那人说话,还径自抬起头,视线正好到达那双饱经沙场淬炼而苍劲有力的手。

      他再往上瞧,谁知穆怀御并不在看手中的绢帛,正寂然不动地牢牢盯着他。

      霍征与他对视上的那刻便读出了他眼中未加掩饰,不容越矩的威压与攻击性,后背不期然一凛。

      他下意识垂下头的同时,穆怀御的声音仿佛迎面从他的天灵盖压下,“本将何时让你进来了。”

      霍征不知他这次为何如此暴戾,险些认错,但想起他身后可是有姚稚为他撑腰,恍惚间被惧意裹挟的心很快平定下来。

      他不仅不回答,反而挺直了腰板,自说自话:“属下是来传姚将军之令,特请将军到城内议事。”

      帐内恰到好处的静无一声,彰显着他的得寸进尺。

      站在霍征侧后方被气到歪鼻子斜眼的张胜,已然忘了上一刻他刚咽回肚子里的心,怒道:“霍公乘!不得我家将军召见你就擅自闯入,将军问话也不见你回答,是谁给你的胆子!若不是你耳朵聋了,难道就是你家将军来前特地有言,定要对我们将军无礼才算有功而返?!”

      这两边自三年前穆怀御请命前往交州,姚稚跟个滚刀肉似的仗着他的世家出身,自请监军,成了穆怀御在此城内的唯一上级后,就有了水火不相容的势头。

      姚稚其心不必言说众人都已心照不宣,分明是看到穆怀御屡立战功,而自己几年来却都没再往上升上一级,觉得穆怀御这块贱民出身,让他此生都注定无法跨越这天渊之隔的贵族鸿沟的垫脚石,都送到了脚下,他怎能不踩。

      三年间穆怀御南征北战东荡西杀屡屡立下赫赫战功,授衔中郎将,丰功伟绩没让他再升一级,却把他的挂名上属姚稚跟着他骎骎日上的步调,先送成了少上造,担任中军副帅。

      只可惜姚稚是个过桥抽板,专爱背后搞鬼,拎不清的小人,但凡是个长了眼的都该明白过来是多亏了谁,他才坐上以他之能此生都不可企及的位置,不赶紧予以重用,还偏偏要跟穆怀御对着干。

      三年来借着上级之便,督查之名没少给穆怀御使绊子,既要占着他的功劳,又怕他功高盖主,不是穆怀御经常征战在外,黄土飞沙吃刀子,姚稚高枕美酒而卧居城内,忽然便派人前来传信给叫走,错失与敌军对战良机不说,还拿着这个由头,事后几番打压,言说他延误军情,变着法子从他手中抽走本该有的功利。

      就是但凡遇到点事,便要两手一甩把这烂摊子都推给穆怀御,错了对外可说都是穆怀御的主意,对了他便能再冒出论功行赏。

      好在穆怀御也不是个善茬,这两人久居一城之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让对方实实在在吃上什么大亏。

      但想到这几年是次次好事美差轮不到,坏事全想着怎么推他们下水,别说穆怀御,张胜都倍感憋屈。

      那呈上的绢帛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姚稚今日又是来打得什么鬼主意。

      张胜见霍征跪着,摆明了鸡毛堵耳朵在那装聋,只觉火烧着了头发,愤愤道:“霍公乘怎么不答?如若都不是,今日你所作所为便都是你一人的意思?!”

      近两年两边又随着爵位与军职的不断晋升,利益矛盾频出,更加引起其部下的不满,不仅两位将军互不服气,各侍其主的部下也各自不对付。

      背地里双方麾下的士卒都能为争个演武场而大打出手,但明面上两边还是得维持着最起码的体面。

      姚稚昨晚交代他来传唤穆将军,霍征就做了不得好脸而返的准备,但没想到他们这次连装都懒得装了,能如此咄咄逼人。

      他好歹出身世家,比穆怀御这个贱民出身的中郎将不知尊贵多少,怎么能接二连三得这般轻视。

      霍征心里恼怒,欲反唇相讥,但打狗还得看主人,谁让这位左庶长是整个西南军里势头最旺的香饽饽,连姚将军都多加忌惮。

      他若想当面挑衅便是自寻死路,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他避开头,很不情愿往上拱手抱了一拳,道:“穆庶长,我绝无此意,只是属下在帐外等待良久不见将军回话,无奈姚将军还在城内等候左庶长,怕耽误了今日时辰,不得已闯入……”

      十五岁的少年比之以往对人的耐性还要有限,他最没兴趣听些来回饶舌的废话,从上座起身,睨视着他。

      “你如此自信本将会跟你走,就不怕是你有来无回?”

      霍征没听懂他的深意,想从他的语气探出点眉目,无奈穆怀御发出的声音虽已然有了步入下一个年岁的沙哑,但声调平稳,一如既往分辨不出情绪有何变化。

      他看着穆怀御迈开脚往下走来,几欲张嘴想问,可随着他一步步背手走近的衣摆,霍征四肢百骸恍若被天敌盯住,腾升起与生俱来的紧张与戒备,他心脏突突跳动,让他的嘴似粘住一般发不出声。

      但想来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他都一一忍过来了,再如何有姚稚在他也不敢拿他怎样。

      霍征强顶住压在身上的煞气,刚要扭脸抬头,一手毫无征兆出现在他的脑后,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脑袋便被劈头盖脸扣在地上,磕得他头破血流。

      几乎是瞬间,穆怀御的掌心便移到了他的太阳穴上,掌骨向下狠狠挤压着他颧骨往上的部位,顷刻间霍征便感受到了眼眶眼球像要碎裂一样,他疼得龇牙咧嘴,双手并用也始终无法从他手下挣出。

      霍征顾不得鼻腔呛辣溢出的鲜血,痛喊出声,“将军饶命……饶命!”

      穆怀御漠然看着手下的惨状,无知无觉。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几年踩着多少人的血肉之躯,背了多少的杀孽与人命,哪怕双手早就被染得看不出最初的模样,得姚稚格外照料的他也就只能坐到统管两旗十校尉的左翼帅位置,一而再再而三地挡住他再往上升的每一条路。

      之所以忍他至今,其中原由,说来他人不信,不过是他遍寻不到叶栖,所有希望一再落空之下的病急乱投医,虽对姚稚目击京都之事半信半疑,但仍会不自觉想着他大概知晓叶栖行踪,凭着那点微薄的脉络,便像有了软肋。

      今日姚稚再传绢帛,他本不想计较,故意晾着霍征已是表明了意思不去,他竟还特意进帐寻衅。

      “时至今日,他这中军副帅的位置坐得是太安心了。”

      穆怀御如是述说着,脚尖卡踩在霍征的脖颈,碾压着他发出吵人痛叫声的喉咙,直到他呼吸困难只能勉强发出几声呜咽。

      他低视着他在垂死边缘而绛紫的脸色,“以后,见到本将要低头,知道吗。”

      霍征抖着手死死抓住穆怀御的裤腿,求生的意识让他用尽力气锤了两下,示意着他再也不敢逾越。

      穆怀御脚尖稍移,正看到了呆站在一边顿足失色的张胜,便想起了他方才所说。

      他都不知道自己幼年有没有过那么繁琐正式的拜师礼,叶栖就通通替那个太子做了,想到此,一股不平衡的怨气直冲着他的心口,胀得发疼。

      他泄愤似的一脚踢开了霍征,吓得张胜一哆嗦,几乎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脚,人已经飞了出去,直直撞破了帐子,帘外的帐前卒俱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穆怀御后,纷纷弯腰见礼。

      穆怀御道:“扣下,公然挑衅上将,带去走十遍针板,没死再军法处置。”

      针板是姚稚麾下研制而出专门针对违令部下的刑罚,拿足有两指长烧红的钢针平铺在地,一脚下去钢针穿透脚背,光抬起一下连皮带肉都得下来,别说是来回走十遍。

      张胜见穆怀御说罢不再多看一眼,出了帐子。

      霍征被赶来的卫队架起时早已昏死了过去,无力的歪着脖颈,一眼可见他仰起的面上皮开肉绽,血顺着脸颊淌下,一滴滴入地,从他最初跪在的地方到飞出去之间,还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张胜。”

      “哎,将军。”张胜下意识应道,也是看到了穆怀御等在帐外叫他,才清楚意识到他是穆怀御麾下之人。

      他长舒了一口气,浑身的血都再次流通起来,追上去问道:“将军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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