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戈壁骑士团》利夏尔

33、骑士团番外之一

　　骑士团中的医师，号称‘快刀’的贝克尔看上去比我们老成许多，她有一头清爽的蓝色短发，深黑的眼睛。我们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无论是找她开药还是打针，或者做圣光治疗。奇怪的是，当我们这些男孩子在日常练习中受了伤，她从来不给我们圣光治疗。我们中间胆子最大的玛琪迪尔曾经尝试过给她塞红包，让她破例使用圣光术，结果胳膊上的伤势在她使用圣光后变得更严重了，皮肉混合着骨头一块块劈里啪啦地往下掉，片刻他的胳膊便掉得不成样子，都能看见零碎的白骨，我们只好连夜把他送到医院才保住他的胳膊。
　　为此玛琪迪尔还吐槽说：“这不是圣光，是腐蚀术吧？”
　　不过他也只在私底下说，因为贝克尔的瞬间无痛快刀开膛远远比圣光术名气响亮。有个笑话就是：我们队伍里的玛努尔，就是喜欢扮伪娘的一个小子，毕业晚会时轮到他出节目，他化好妆发现指甲油涂错了一个，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刮下来了，要是再涂新的，颜色深浅不一样也得闹笑话。贝克尔看了，拿出红绸子母刀来，几乎没看见她挥刀，刷地一声，那片指甲油就下来了，玛努尔再看看自己的手，每个指甲上都多了一句：快刀在此留念。
　　他哭了。
　　贝克尔所烹制的药膳食补非常美味，她最拿手的是自己发明的石汤，听人说，那汤的味道异常地鲜美让人恨不得喝的时候连舌头一起吞下去，而且具有美容的功效，因此有许多高官富商的内人们花高价只求得购买一碗有份额限制的石汤。但是我不敢喝，因为汤里的肉看起来异常诡异。
　　贝克尔仿佛只有两个朋友，李莉和哈马丽尔。我们队的卦师：哈马丽尔，是个比较好说话的，她的眼睛不好使，虽然她说话的语气经常把人吓一跳。玛琪迪尔本来想把哈马丽尔收为自己的后宫，但是哈马丽尔用着冰冷沙哑的老人嗓音对他道了个早安，他就跑走了，跑得比谁都快。
　　这件事对于玛琪迪尔来说是个莫大打击，他发誓再也不碰骑士团中的任何姑娘。
　　我觉得哈马丽尔的嗓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听听也就习惯了。我想知道贝克尔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就特地找到了哈马丽尔。
　　哈马丽尔的宿舍里照例黑漆漆蓝幽幽的，点燃着三根白蜡烛，还得是按照黑魔法师的规矩：一支火柴同时点燃三根蜡烛。
　　我必须对她保持尊敬，因为她是一个法力很强的巫师，最擅长把人变成动物。如果我和她打起来，估计我没有什么胜算。
　　“贝克尔的身世很可怜的……”
　　在我送上冒着被吝啬的会计数落三天三夜的危险，从黑魔法商店里买来的十二样昂贵的施法素材：感染了“七十二柱恶魔”病毒的红眼疯蝙蝠、九十九支黑夹竹桃、黑蓝双色曼珠沙华、千年乌头、一米高毒芹菜、果皮花纹呈獠牙形状的剧毒苹果、婴儿油（不是化妆品！是真正的婴儿油）黑公羊血、倒十字架、血塔罗、摄魂水晶、血红水晶之后。她慢慢地开口了。
　　“唉……”我急忙拿出本子。
　　“人呢？”哈马丽尔左顾右盼。
　　“我在这儿……”我无奈地说。
　　“你谁啊？”
　　“我是安斯美迪尔……”
　　几乎每天都有同样的人问我同样的这个问题，习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曾经有人说我的透明程度比起黑塔利亚里的马修威廉姆斯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了不使自己的存在感被忽略到连打饭时食堂大师傅都会看不到我的程度----这是重要的民生问题。我无时无刻地抱着自己的琴，尽管大多数时候大家还是把目光放在这把琴为什么会自己弹奏自己的问题上。
　　我抱起了琴，开始弹起来，同时调整了一下助听器的频段，生怕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她说了很多话，直到晚上临熄灯，我才把笔记本整理好。我已经得出来结论了，虽说这个特战队里人人都背着人命案子，哈马丽尔就因为用黑魔法治死了仇人逃到特战队里来，但是贝克尔犯的人命案子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贝克尔并不是先天的哑巴，而是后天导致的失语症，她出生在铜山市的贫民的家庭，这个家庭中的成员带有兽人的血统，但不是兽耳那种高贵的种族。出生时春寒料峭，父亲一见她是个女孩子，将她扔在地上，想让她冻死，多亏母亲苦苦央求，她才保住一条性命，她上面有一个哥哥，可惜这个哥哥在她出生没多久，和人打架，被打死了。父亲以为她命毒，于是无时无刻都会找个茬子将她毒打一顿。
　　她的手刚能握住笤帚，大人就要她清扫院子，当她能够着锅台时，每天的烹饪和洗涮就成了她的工作，除此之外，她还要去街上乞讨。她没有什么朋友。
　　五岁的时候，她有了个弟弟，但母亲因为产难而死去了。
　　父亲把这个弟弟当做掌上明珠，而对她则是无休止的责骂和毒打。有一次差点儿把她打死，但她还是凭借着水精灵王乌狄妮的保佑而免于一死。
　　她自幼聪明，但是一直没有上学的机会，幸好她也学会了卖艺。
　　十二岁那年的春天，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从街上卖艺回来，看见父亲和一个个头矮壮，秃头，头上长满鳞片的男人坐在前厅里喝酒。她迅速地溜上楼去，父亲却不高兴地叫住了她。
　　“怎么教育你的？我不是给你说过见到男客要磕头吗？然后打扮一下再出来。”
　　她只得跪下给那个男人磕了个头，然后跑到浴室里将脸上的泥渍擦干净，拢了拢头发。将一头乱草般的蓝色短发梳理好。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她看见男人目不转睛地用一双喝得红红的眼睛盯着她。
　　“怎样？”父亲问那个男人。
　　“好，好。”男人点着头，拿出鼻烟盒来嗅了两下，“母亲已经同意了，两天后我就来接走她。”
　　等男人走后，父亲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宝贝似的，看了她的脸半天，用着嘶哑的声音说：“你运气真好，给你介绍的这个男人，他是菲契弗修族（半鱼半人，虽说可以在陆地上生活，但力量不如人鱼的种族）的人，在市区街上开店的，他有钱，只要你肯给他当老婆，你就少受点苦。”
　　“可是爸爸，他比我大上许多……”贝克尔以一种怯生生的声音说。
　　父亲立刻给了她一个耳光：“那算什么！趁着你年轻，好好捞一笔！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弟弟想想！他还要上学！”
　　顺道一提，此时她那个相貌丑怪的弟弟正坐在桌子旁津津有味地喝汤，而她只能吃弟弟吃剩下的东西，所以经常吃不饱肚子，人也又瘦又小。但是自然也有一种纤细秀丽的畸形美感。
　　“姐姐，等会儿给我做作业！”弟弟突然喊了起来。
　　她言不由衷地笑道：“……好……”
　　过了两天，父亲叫来朋友们，把简陋的房子装饰了一下，使它看起来有些喜气。而贝克尔从昨天起，就听两位年长一些的女人细心训导。结婚这天她被女人们打扮成一个漂亮的娃娃，白色的纱裙套在她玲珑瘦巧的肢体上，本来就大的黑色眼睛显得更大了，枯蓝色的头发被盘成了发髻，发髻上方戴着一支泡沫海绵做的珠花。
　　请了不少客人，每个人都喝着酒，面露喜气。其实他们是想看一个弱小的女孩是如何被凌辱，被分吃下肚的。不，在他们的词典里，应该叫喜事，世界上多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廉价工具的喜事。
　　仪式开始了，这时候按照惯例，新郎揪着新娘的头发，将她从屋子里拖出来，拖上车子。贝克尔只觉得头发被那个蛮汉揪的生疼，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几乎是扯破喉咙地哭叫，而宾客们一边看她哭喊的样子一边举杯痛饮，开怀大笑，在他们看来，新娘哭喊得越厉害，以后运气越好。
　　洞房是在新郎家当着来祝贺的宾朋们举行的，贝克尔奄奄一息地被新郎抱进去，然后宾客们就听见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他们通通举起了酒杯恭喜。
　　婚礼只庆祝了一个下午，宾客们散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她才被婆婆粗鲁地摇醒，她有点疑惑的是她为什么还活着。忍着被撕成两半的痛苦，她将床上染了一大片血的床单揭下来，连同婆婆扔给她的一大堆要洗的衣物，表情麻木地走向洗衣机。
　　虽然她性格温顺，但是婆婆仍然对她不满：衣服洗得不干净，菜中的调料不对，小叔子没有照顾好，没有按照礼节招待客人……尤其是她总是没有传宗接代的迹象，这才是真正的可恶至极啦，女人就是生育的机器，给了她家聘礼了，她就是丈夫家的女奴，不能生育的话，她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虽说按照生理书上说，下级天使与兽人混血的后代在十二岁就已经有生育的能力了。丈夫求子心切，每晚都将她折磨得几近痛死。到六月份的时候，她终于有了第一胎。但是在虚弱痛苦和重体力劳动的双重折磨下，没有保住。婆婆和丈夫于是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一直到她有了第二胎。
　　九月份她有了第二胎。很幸运地，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掉下去。由于孩子拼命地吸取母体的营养，致使她枯瘦如恶鬼，她一度想把这个大寄生虫排掉，她曾经多次背着婆婆跑跳。婆婆发现了，就将她用铁链锁在了屋里，满脸苦叽叽地对外人说：“我这个儿媳妇有神经病，不锁着她，她会伤人的。”
　　菲契弗修族的孩子成长期一般是五个月到七个月。
　　贝克尔的十三岁生日是在医院中度过的，她由于疼痛而发出的哭声让所有的医生都感到于心不忍。
　　胎儿对于她来说过于巨大了，出不来。
　　“这么小的孩子，才十二三岁，就让她生孩子！”有个医生义愤填膺地骂道，“蛮族的良心都喂狗了！绝对不能让我的女儿和蛮族通婚！”
　　需要止痛用的药物。等到主刀医生出来问她的丈夫要不要支付药费时候，她的丈夫并没有立刻回答，抱孙心切的婆婆在一边狂叫：“不行！别管她，保孩子！药费是不能出的！”
　　主刀医生愤然回到手术室，几个仗义的医护人员只好凑了点零钱，帮贝克尔买了止痛药。
　　当开刀的时候，贝克尔并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她所受的痛楚太巨大了，巨大得几乎感觉不出来锋利的刀子划破肌肤的疼痛，她的身体几乎浸泡在了自己的血里。她无助地乞求水精灵王乌狄妮以及天界主神雅赫维的慈悲，垂怜她逃过一劫。
　　“神啊……”她喃喃地乞求着，“斩杀我吧……”
　　孩子终于被生了下来，母子平安。
　　“恭喜你呀，安得太太，是个小少爷。”护士满面笑容地说。
　　“我叫……贝克尔……”贝克尔的声音几乎微弱的听不见。
　　婆婆和丈夫立刻冲了进来，欣喜若狂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亲了又亲，随后他们几乎包办了照顾新生儿的医生护士的一切工作。
　　贝克尔被孤零零地扔在床上，没有人来看她，伤口还是热烈地疼痛着。剧烈的疼痛使人神思昏迷，此刻她已经受到暗黑魔神迪亚的本体----黑暗之源的感召，入魔了。
　　化身为魔的天使，力量会猛增十倍不止，同样也会凶残十倍。
　　伤口迅速地痊愈起来，她睁着一双深黑的眼睛，凶猛地呼吸着。晚上，等到护工发现了她的异样，接近她时，她无声地跳了起来，一拳送进护工的心口。
　　护工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她迅速从被打晕的护工身下扒了衣服，将护工藏在床上，盖好被子。走到二楼的新生儿看护室里去。在此之前，她偷来了一把手术刀。
　　丈夫在新生儿摇篮前的床上仰躺着，睡的很香，他为自己的血脉得到延续而高兴。贝克尔拿出偷来的刀子，一声不响地扎进了丈夫的脖颈处柔软的血管，一直扎破气管。粗壮的身躯抽搐一下，立即像猪一样死了。
　　婆婆从瞌睡中醒过来，贝克尔一刀刺进了她的心脏。然后她抱起孩子，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一直跳到柔软的草坪上。
　　整个医院仿佛睡着了似得，就剩下值班室里还有一点亮光，也是，天界和魔界的医院如果没有遇到战争的话，一向都是惨淡经营的。
　　她饿了。
　　她仔细看自己抱着的这个小公畜生，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她，鼓眼，秃头，地包天嘴巴，头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片。
　　她笑了笑，随即一刀子刺进孩子的气管。
　　从婴孩柔软的肩膀开始咬起，腥甜的血液涌流进喉咙，被咬开的部位露出了白色的筋络，她舔舔嘴唇，口中嚼着死去婴儿的肉，感到无比的满足。
　　“吃点心咯。”已经化身为魔的她用温柔的声音笑着。
　　筋络部分富有嚼劲。她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香甜，软嫩，滑溜，骨头虽然硬一点，但是耐心地啃咬也是咬得动的，淋漓的鲜血像鲜美的汤汁般滴在草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饭量，吃到了头部。
　　淡淡的粉白色脑子是最好吃的一部分，虽然有点像稀粥，又像豆腐。她贪婪地吮吸着点心的脑子，直到一滴不剩。
　　天色已经明了，东方几乎透明的天空放出了淡淡的曙光。
　　她感到力量充盈，将手术刀放在口袋里，展开黑色羽翼飞向天空。
　　这个故事的后续，大概是这样的，这件案子惊动了当时曾任铜山市警司的乌瑞尔，他上报给了雅赫维。雅赫维在案件的卷宗上签了一行字：咎由自取，纯属活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造恶因，何来恶果？案子很快便不了了之了。
　　贝克尔亡命天涯，四处寻觅名师，三十年后学成出山，在特战队担任医师职务。
　　这个整理出的故事，看得我心惊肉跳。
　　晚上我走到贝克尔的宿舍时，听见屋里有人在语调甜美地说话。
　　“李莉姐姐，这是刚刚出生不到一天的男婴，还是头生，头生嘛，营养最好，味道更好，做成的石汤再鲜美不过，你受过伤，当然要好好补养一下。”
　　“嗯，好吃。”
　　我们的三队长，李莉似乎是很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