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爱白月光》渊织

1、相识之初

　　绵棠已经盯着不远处的少年半个时辰了。
　　少年在湖里洗澡，她蹲在岸边的树丛里盯梢，这场景怎么想怎么猥琐奇怪。
　　不是她有窥视的癖好，实在是寒冬腊月的她怕少年受了伤又被冰冷的湖水一激会晕过去。实际上，少年脱衣入湖的那会，她还特意闭上了眼睛。

　　冬天的湖面上结着一层薄冰，少年入水既是为了洗去身上的血腥味，也是为了冻住伤口麻木疼痛好让他接下来的行动不会出现异常。
　　不得不说，目睹了全过程的绵棠很佩服少年的作死精神和怎么作都死不掉的体魄。水中少年身材清瘦到可怕，面色因常年挨饿显得蜡黄，原本清秀的五官被气色拖累，凌乱贴在脸上的发丝再配上阴郁的气质，整个人显得狼狈而阴沉。
　　她其实很想上前把少年绑去医馆，哪怕能把少年劝上岸认真处理一下伤口也行，可惜她不能。她清楚的知道眼前少年有多孤僻冷傲，且生性多疑，不仅不会接受她的好意，甚至会因此而厌恶远离她。
　　她孤身一人徒步千里，正是为了眼前的少年。眼下到了最后关头，她却难得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与他顺利相识。
　　夜风刮过，绵棠紧了紧领口。行动间引得树丛轻微响动，这声音普通人听起来与一般的风吹树动并无区别，隔得稍远一些甚至连声响本身都难以察觉。

　　湖内的少年身体不易察觉的一僵。
　　下一刻他似要上岸。
　　见他要上岸穿衣，绵棠赶忙闭眼不看。心里估摸着默数五十下再睁眼，不料才数到三十二，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出来！”
　　一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绵棠心头一跳，冷不丁回想起上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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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
　　抱剑的黑衣少年解开石洞上的封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洞里的少女。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像是在解救身陷妖兽石窟的人质，反而像是在逮捕妖兽的同党。
　　少女被恶人抓住献祭给妖兽，落入石窟已经七天。在种种尝试失败后，她早绝了逃生的念头。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曾想居然会有人来救她，眼前少年便是再冰冷十倍，此刻于她而言也无异于天神下凡。
　　“出、出不来。”少女面露愧色。地洞不算高，然而她的身子早已饿到绵软，站立都艰难。
　　月影清辉满山岭。
　　少年神情疏离，却单膝跪在石洞边，左手持剑撑住地面微微躬身伸出右手——
　　“抓紧。”

　　那是绵棠第一次见到沐云骁。
　　虽然沐云骁口中冷言冷语，面上更是没有半点好颜色。可从她抓紧他的那一刻开始，山道险恶亦或是恶兽扑袭，他始终没有丢下绵棠。每每遇见危险时他更是将绵棠护在身后。绵棠知道，那可能只是强者对弱者的态度，但对她来说却是世间第一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他们一起度过了十三天，直到遇见村落将绵棠安置。
　　十三天时间不知道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绵棠来说她喜欢上了沐云骁。

　　绵棠始终记着山岭里的最后一夜，她半夜迷糊间醒来看见沐云骁在火堆边抱剑静坐。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天的安稳靠的是沐云骁夜夜值守，他竟是未曾安眠过一瞬。霎时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绵棠看着火光下沐云骁光影不明的脸，第一次动了心。
　　然而直至分别，她与沐云骁都未能多说上两句话，跟别提互通姓名。后来还是她根据沐云骁衣襟上的花纹多方打听，才知道花纹是清玄宗的标志，救她的是清玄宗的弟子。
　　第二次见面只有小半日，她阴差阳错的再次被沐云骁救下。只是沐云骁没有认出她，且在救下她后重伤昏迷，未能等到沐云骁醒来，清玄宗的弟子出现带走了他。也是这一次，绵棠知道了他的名字。

　　最初绵棠以为，这两次相遇是她与沐云骁的开始。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已经是她和沐云骁的全部。清玄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如仙家般高不可攀。沐云骁的人生对于绵棠来说，则是犹如故事般遥远。
　　在说书人的故事里，清玄宗逆徒沐云骁叛出师门坠入魔道，干尽大逆不道之事，却偏偏对“琳琅仙子”夏清琅留有一片深情，为了救治夏清琅数次以身犯险，最后为了守护夏清琅回归正道，护道身死……
　　世人道沐云骁可悲可叹可恨可敬，绵棠想到的却只有那个阴郁沉默的少年，想到他拒人千里的冰冷，想到他毫无疏漏的保护。

　　在绵棠最后的记忆里，她走遍山川万里，每到一处就会寻遍城镇的茶馆街头，只为听说书人的故事里提及一两句沐云骁。她揣测着每一处细节背后可能的真实，将故事中的沐云骁与记忆中的少年反复描绘对比。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都将如此度过，却不想某天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的山上。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刚刚有了住处，那是一个无儿无女的老猎户，被她无意间发现的时候尸首已经僵硬。她收殓了老猎户的尸骨，磕了三个头后，守着老猎户留下木屋和工具，孤寂而又笨拙的学习着一个人在山上生活。
　　这一世她犹豫了几日，最终决定去找沐云骁。按年龄推算，此时沐云骁还未拜入仙门，正如她一般孤苦无依。这决定做起来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幸而她上一世曾借着替书院洗衣悄悄跟着学了几个字，一路替人写家书换铜板好歹能糊口。

　　绵棠赶到默鱼镇时正逢腊月初八，春节将近万家灯火衬得她孤影一人背着个小包袱徘徊在街上格外凄凉。举目四望，唯有北边大槐树下一瘸一拐的瘦小身影，在一片秋叶瑟瑟中比她还凄凉几分。
　　即使那个身影和记忆中千差万别，即使她对方的脸都没有看到，她还是第一眼认出这就是她要找到人。毕竟世上如他一般清冷疏离的人不多，换句话话说就是：猫嫌狗憎，谁都不理。
　　她心中呼啸过一百种搭讪方式，最后认怂的决定静观其变。想到此行的目的，绵棠鼓鼓劲，背着小包袱默默跟了上去。
　　沐云骁似乎受了很重伤，伤痛影响了他对外界的感知，这才让绵棠远远跟着他走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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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沐云骁他第二次开口，言语间已透出寒意。
　　他的声音如兵刃般森冷，那份威慑让人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绵棠从记忆中被拉回，仰头定定地盯着眼前人看了片刻，才恍然扬起一个笑容讨好的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
　　然而未等她话音落下，西边林子传来一声尖锐地嘶吼。沐云骁脸色猛然一变，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身形之迅速，若非地上滴落的水珠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根本看不出他受了伤。
　　绵棠也吓了一跳，从树丛中站起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腿脚，终究是担心大于害怕，拎紧包袱也跟着追了上去。

　　借着月色，绵棠追了一路好歹没有被落下。
　　不知跑了多久，绵棠终于远远隔着树影看见沐云骁停下脚步。她不假思索追了上去，行至近前却被眼前景象吓懵。
　　距离沐云骁不到三尺远的地方，有一个八尺长的大洞。一眼望去深不可测，洞口隐约有金光流转覆盖。洞内有巨物不断撞击洞口，撞击时伴着嘶吼

　　眼见着妖兽要破印而出。沐云骁的手伸进胸口衣襟，犹豫片刻又空手而出。只见他随意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毫不犹豫朝着自己的半边胳膊划去。
　　“嘶”石头划烂血肉的声音在夜色间分外明晰。他往前迈了半步将血洒在洞口。
　　绵棠不明所以，且观沐云骁神色似乎对于这行为也无十分把握。
　　好在鲜血起了作用，一时间金光大盛，连带着妖兽的嘶吼都弱了两分。
　　沐云骁见状松了一口气，然而仅仅片刻，那金光又一次弱了下去。
　　他没有半分犹豫再次举起石头。
　　绵棠冲上前拉住他：“你不要命啦！”
　　“多事！”
　　“你也看到了那些血只能支撑片刻，你有多少血在这里阻拦？时间紧迫，我们赶快趁封印没破去找人啊！这里是清玄山脚下，总能找到……”
　　“让开！”
　　“一旦破印你会被吃掉的！”
　　绵棠见阻止不了，咬牙夺过他的石头就要朝自己胳膊上划。她不知这封印为何遇血则强，但她可以断定沐云骁身上并无灵力，既然他的血可以那么她的血应该也行。
　　沐云骁先是受伤被冷水泡过后又再次放血，身体反应变慢，一时不察竟然真的被绵棠夺过了手里的石头。
　　正当绵棠手中的石块要碰到胳膊的一霎，树根破土大地震动，连带着绵棠二人俱是被掀倒在地。震动过后，四下寂静，连封印下的妖兽也没了动静。
　　不对劲。
　　这份安静过于诡异，仿佛连风都被凝固……
　　绵棠下意识抓住身旁沐云骁的手，沐云骁缓缓抬头，只见夜色中一双比灯笼还大的绿眼睛静静与她对视。
　　……
　　绵棠心口一紧，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