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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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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的故事真正开始在高二那年的夏天,那个本该赫赫炎炎、火伞高张的仲夏傍晚。
那日是星期五,学校规定非高三生在星期五不用上晚自习,同学们早早遛了,生怕数学老师记起还没布置的作业。
我就不像这般好运,因为担任清洁委员一职,在本该打扫卫生的小组全都遛走的情况下,只能扛起笤帚拖把认命。
下午还艳阳高照的天不知何时密布阴云,我向窗外探去,脑袋上的云仿佛已经摇摇欲坠。
家里还煮了我爱吃的火锅,可别整些下雨封路的戏码。
“真要命。”我丢下笤帚,赶紧收拾好书包,准备打扫完卫生一路冲回家。
下楼到大厅,雨已经倾盆而下,离开的学生撑起雨伞,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坑,我唉声叹气,S市什么都好,就是雨季太长,一到夏天就连绵阴雨,连太阳也见不着几天。
我这么想着,准备掏出压包底的伞,一摸,没有,我心里慌了几分,打开包仔细翻找,也没有,大抵是遗忘在了课桌抽屉里,我折回去,抱有一丝侥幸。
直到把抽屉掏空,我才不得不认命,这雨比刚才那会儿还大,雨点子狠狠地砸在紧闭的玻璃窗上,落下一道道没有规则的丝。
我丧气地拉开椅子坐下,不安地瞥了一眼挂在黑板顶上正中的钟,时针才走过六点,天幕已经黑得如同七八点般。
要不再去大厅等等?等雨幕小一些,一鼓作气地冲回去,左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我徘徊着彳亍着,慢吞吞走回大厅。
坐在大厅阶梯上百无聊赖了小十分钟,一把醒目的晴天娃娃伞撞入我的眼帘。
“夏靖舟!”我像握住救命稻草般兴奋地跳起来。
那把伞是我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我特意找厂家定制的,全世界只此一把。当时又怕厂家不给做,又怕夏靖舟不收,寝食难安了好几天,直到厂家和夏靖舟都被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折服,我才舒心地夸奖了他们一句“真识时务”。
他闻声而来,有些意外:“秋秋?”
我喜极而泣:“是我啊,我回不了家了!”
我是真的又喜又悲,也有可能刻意添上了一份浮夸,竟忍不住演起了那是最为时兴的琼瑶戏。
“夏夏,没有你,我可怎么回去?我就找不到家了,回不了家,我能做什么呢?还不如死了痛快!”我掩泪欲泣。
他也算不上包袱满身的人,暗笑几声,也用当时流行的译制腔回应道:“哦,我的上帝,我发誓你的脑子跟隔壁苏珊阿姨家的苹果派一样糟糕,否则,怎么会不看天气预报就敢出门?”
玩笑归玩笑,他居然敢编排我!收起打闹的小心思,我冲进雨里想离他远些,毕竟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
“秋秋,你回来,等我回教室拿个东西,就送你回去。”夏靖舟叫住我,拉我回去。
我心性高,但也并非哄不好,能有帅哥一路保驾护航,谁不动心?我蹦两蹦退回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独处,虽然我好像很早就跟他表了白,但后来我们都只维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我喜欢他,他知道的,他不喜欢我,也是他应该的,若我是他,大抵也不会对并不优秀的我动心。
革命友谊嘛……
我不禁侧头望向他,一米八的大高个,指不定以后还会长,眉如墨画,鼻若悬胆,这样好看的五官铺陈在一张脸上,我不得不感叹女娲造人时的偏心。
夏靖舟收到了我的目光,也低头望着我,看到我的校服已经被雨点混杂着伞沿滴下的水浸成墨蓝色,他蹙眉问道:“你淋到雨了怎么不吭一声?”
说着,更把雨伞往我这边倾斜,我也并非没有看到,雨水已经浸湿了他半边衣衫,服帖地贴在紧实的脊背。
这伞也太小了,当时怎么会没想过和他并肩走在伞下?改天得让厂家做个更大的来,我如是想。
车流如织,行人寥寥,雨点密集,敲在伞叶上,撞进我的心里。
“那个……”一向直率的我有些迟疑。
他侧过来,离我更近些:“嗯?”
“我喜欢你。”
庸俗的,却永远浪漫的爱的表达。
空气中有了几秒的静默,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知道啊,”他说,“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在校运会上为他摇旗呐喊的时候,在打饭时给他占座的时候,无不隐藏着我的爱意,我从不吝惜于此。
他说他知道,却没有给我更多的回应。
我状似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背脊,让彼此都放松些:“没关系,等我高考完再来问你。”
我想,也许是高考悄然将至,我们都该先完成第一件人生大事,然后再去阔谈风情月意。
“我到家啦!谢谢你。”我抱着书包向他道谢。
他望着面前崭新的高楼,这个小区是这片儿房价最高的楼盘,左邻中学,右邻市图书馆,背后还拥抱着一片城市湿地公园,在近乎市中心的地方,这块宝地十分难求。
他问:“你住这儿?”
我笑道:“是呀,爸妈为了方便我上学,在这里买了套房子。”
他还要送我进小区,我婉言拒绝:“这里小区戒备森严,只怕你随我进去了还出不来,就送到这里吧。”
我扶正了他的雨伞,又说:“谢谢你。”
他执意要看我进了小区才肯离开,我没有听到那一句“见外”。
虽然那一天我的告白无疾而终,但我揣着高考再说的想法越挫越勇。
我翻出我们从高一开始每一次的考试成绩单,这些数据早被我扫过很多遍,但将它们连贯起来探求规律还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我的成绩一直在年级不算差,他也能在班上名列前茅,如果他能在这次期末考试拿出最佳水平的话,追平我也是有可能的。
握着成绩单,我的想法已经从互帮互助变成了和他考同一所大学。我想考S大,隔壁省最好的大学,倒不是我的城市有何不好,只是一直在父母庇护下的我偶尔想要单独飞行。
我当即打开微信问他:“你有目标大学了吗?”
他没回应,估计是还在回家的路上,下雨撑着伞,没手空着。
吃过晚饭,我才收到他姗姗来迟的信息:“北城大学。”
我托腮沉思,北城大学是当地最好的大学,距离CBD二十分钟的路程,交通便利,就八九个地铁站的时间,离我的哪个家都近。
但北城大学相较于S大,还是有一定差距,主要输在了学校底蕴这方面,再深厚的师资,也架不住它浅薄的建校背景。
“那行,我们北城大学见!”我一下就改变了原来的目标,想着到时候我一定要把你的心思窥个明白。
在此之前,我们就先各自努力啦。
*
虽然我放下过尝试放下他的狠话,但却没有真正实现,毕竟还是同班同学,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容易就偷走我的眼神。
“夏靖舟!”我叫住要去水房打水的他,“你上学期期末市统考考了多少分呀?”
都怪校领导,说为了保护学生的隐私,把一纸的名字都糊掉了,只剩下我的名字孤零零缀在上面,跟被排挤了似的。
他回避了我的问题,含糊答了一句:“不太好。”说着,仿佛攥紧水杯落荒而逃。
满意便是满意,不满意便是不满意,不太好又是什么水平?我掏出成绩单仔细研究起来,研究哪一行的各科分数型更贴合他。
“哟,大学霸,一个假期都过了,还在欣赏你的成绩单呢?”不免的,我的同桌小姐又开始对我阴阳怪气,这次是抱着保温杯倚在桌沿上,语气揶揄。
“荣荣,别闹。”我正恼呢,哪能任凭别人打趣。
容荣倾过身子低声询问:“需要我传递什么情报?我假期已经把大半个班的排名问遍了。”
我眼前一亮:“真的?”
容荣恢复了一股子傲娇劲,脖子仰得老高,双眉挑起,仿佛一只摇着尾巴求摸求抱的哈巴狗。
我把成绩单捋平整,让它完全展开:“那您给说说,哪个是夏靖舟的?”
容荣抿了一口水,低头扫视成绩单上陈列的数字:“前面几个好像都不是。”
她最后也没说明白,叫我猜了半天,十名开外大多是偏科的学生,语文和数学兼优的更不多见,不知他是差在了哪一门,混淆着我的视听。上课铃响,我只得悻悻收起成绩单。
我们学校向来有个规矩,自习课不能被任课老师占用,为了贯彻这一良好的反内卷规定,把课余时间还给学生,时常有教学组长在公共自习时间视察。
今日倒有些不同,班主任扬着笑脸迎了一位女士进门,一边还替人家介绍着:“这是艺体补习机构的冯老师,现在占用大家一些时间,让冯老师给我们讲两句。”
在班主任如沐春风的笑意和凌厉的眼神的双重威胁下,同学们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不情不愿地配合她们走流程。
这也不是第一次艺术学校的老师来宣传,高中的前两年才可谓是这些艺术学校打鸡血的时候,一面在讲台上用PPT展示学校的成就,一面夸夸谈论走艺体路线的光明未来,还适时下发艺术课程的报名表,试图割上一把头脑发热的韭菜。
这来高三毕业班宣传艺术学校,还真是头一回见。说到底还是钻着校规的空子顶风作案,毕竟只规定了任课老师不能在自习时间讲课,可没限制校外人士进来宣传。
但大家毕竟都高三了,成绩基本都在一个区间浮动,要再说选择走艺术道路怕也晚了,所以冯老师也只是浅讲了几句,大家也都如往常不为所动。
最后,冯女士指出:“其实并非学过艺体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艺考,普通高考生也都可以试试,多一条后路则多一份保障。”
这句话才是重量级,此言一出,对高考抱有不确定性的同学立马亮了眼睛:“没有学过艺术也可以参加艺考?”
冯女士对此很满意:“是的,只要参与了艺考报名,是都有资格参加艺考的。”
在踩线生眼里,这可就是天赐良机,凭空多出来的机会谁不要?想着就要更近一层细问。
冯女士抬起双手象征性地按住同学们激动的心,一一罗列分析,最后给他们规划了一条走编导方向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