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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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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普宁市响应国家政策号召鼓励实体经济,顺上经济发展的潮流,普宁市当地像拔笋似的开始了一股创业风潮,这其中也包括众多三中对岸的娱乐性、营业场所。
单鸾面前的这一家‘悦享’KTV也是在那时候吃了红利开起来的。周围的新店老店开开倒倒闭闭,也不知它是特别受到潮流欢迎还是怎么的,三年来门前照旧火热,特别是晚上,每次单鸾跑到跟前总见找不到位子停的车子和络绎不绝的人流进出。
三年前这家店开店时单鸾正赶上初三放寒假,四处想找点零工来填满自己的假期空档。那时候KTV和舞厅都刚刚兴起,工资开得特别高,光是洗碗工一天的工资都能开到35元,还是日结。要知道当时的普宁市人均月收入大约也就在一千五到两千左右,单鸾自然是狠狠地心动了。她去应聘时面试的经理抬头看了她一眼,十分热情地建议她来前厅做服务,前厅的工资好的时候一天甚至能上一百,在经理看来这种好差事对小姑娘更是香饽饽,但单鸾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单鸾也就在这儿做了一个寒假的洗碗工,上了高中就没来了。
她找来时KTV当值的前台姐姐认得她,姓林,单鸾喊她林姐。这个姐姐人美心善,打工时看她年纪小,对她颇为照顾,听说她是来找朋友的,二话没说就进去帮忙喊人。
单鸾在前台等人时忍不住不时地搓一会儿脑袋,她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今天是周四,举办运动会期间三中晚上搞了晚会和美食街,校门的把控也相对宽松些,论理来说她这时应该在小卖部看她的摊子复习她的功课,而不是脑门一热跑来对面这儿掺和人家的瞎事,而且还只是掐头去尾、单鸾自己都没确定出来到底是什么的瞎事。
她今天刚到小卖部没多久就来了几位客人,那几位客人在小卖部里头挑挑拣拣着什么,本来单鸾也没太在意,只在柜台边埋头自己的功课,等着里边的人出来结账,结果写着写着,她突然听到里边的人吵了几句,其中一人突然咒骂了一句什么,还提到了她熟悉的KTV名字,旁边的人低声嬉笑了起来。
那个咒骂的人紧接低声来了一句:“本来就是,一个表子,给她轿她还抬起来了,仗着脸漂亮些,也就是文哥才哄着她,我妹都跟我说了,三中谁不知道,给钱就能睡的破鞋,在这装纯拿乔。”
一个声音紧接着说:“你别当着文哥面说。”
另外一个声音笑了两声也说道:“确实文哥没经验,这种女的,办了就听话了。”
再后面的话门外太过嘈杂,单鸾也没听清楚。只是几人离开前顺手又在柜台前多又拿了几包‘小雨伞’,单鸾抬头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的心头突突地跳。
然后在门外乱糟糟的一片声音中,单鸾听到热情的一声招呼:“文哥!”
她一抬头,就看到青年像是标志般挑染的半茬黄色,单鸾眼皮跳了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单鸾一直在想着几人的对话,想得身上好像有虫子在爬似的,怎么都坐不住,更别提静下心来写功课了。时间都还没过去多久,她对那头黄毛有印象,隐约就是那天晚上靠在童光身旁的人。她由不得多想,他们话中的那个‘三中谁不知道’的‘这种女的’,是否就是童光呢?
单鸾想来想去,越想心头越是空悬,最后仍是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地关了店门,凭着几人的对话里提到的KTV朝对岸找过去。
林姐对这一行人有点印象,进去找人时单鸾就在前台的沙发上坐着等,手忍不住搓搓暖和了两分,脑子一放空下来多少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凭着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来找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说不定就是几句口嗨,也可能是个误会,搞不好纯属是闲的,她以为自己是什么路见不平的正义之师吗?正义之师还师出有名的,她这算什么,路过的两句闲话?等会儿见到童光她能说些什么呢?
她胡思乱想中,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迷迷糊糊露出半张淋湿的脸的童光。她突然定下心来,一边是相熟的朋友,一边是一面之缘的同学,如果童光真的有这么心甘情愿,当时怎么会和莫名其妙泼了自己一个盖头的陌生同学走了呢?单鸾想,就当是为了那天选择跟着自己走了的童光,假使只是个误会,大不了就浪费一晚上,挨一顿骂好了,这点代价还是值当的。
没等她想多久,林姐就带着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小鸾,你朋友来了。”
童光的“朋友”很多,不过说实话,能在这种场合帮她解围的朋友,她一个也想不到。她看到单鸾的时候,心底是有些惊讶的。
童光走上前问:“单鸾?你怎么来了?”
单鸾盯着童光盯了半晌,她后面没跟着其他人,林姐也还在旁边,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只好说:“我有事找你。”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很重要的事,你跟我走,出去说,成么?”
一个跟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同学突然大老远跑来跟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找你要你跟她走,这场景怎么想怎么诡异。童光回头看了一眼通往KTV深处的走道,里面闹闹哄哄的,什么声音都有,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吵得她头疼欲裂。人太容易被蛊惑,被环境、被众人的裹挟、被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心思的自己,在当时的条件下推了一把,可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下去。可猛地离开那个氛围,童光的脑子受清冷的北风一吹,她前所未有地强烈意识到:她不情愿。
在跟单鸾走和坐回那堆妖魔鬼怪的中间之间,童光回过了头,盯着单鸾的眼睛问道:“真的很重要吗?”
单鸾点了点头。
童光抓起单鸾的手,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悦享’。
本来是单鸾来带走童光的,但不知童光遇到了什么,像是憋了一口气,非要趁着把那口气消耗完完了不可,否则就怕来不及了似的,抓着单鸾走出了好久。单鸾在心里找借口找台词,童光有自己的心事,都一言不发地往前一路走着,等两人都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跨江的光明大桥,走在了回三中的路上。
夜晚的光明大桥打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污染污染得俗气非凡。稀稀拉拉的小车和摩托从光明大桥经过奔向无数个烧烤摊子,江风吹着无数经过的人。
童光拉着单鸾走着走着,不只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靠着路旁的路灯就笑个不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蹲坐在路灯柱子下,高高的路灯从天顶投下昏黄的光线,才终于把那张在强烈灯光下照得一片惨白的脸挽回了几分血色。单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蹲坐在童光的旁边看着她。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或许自己今晚确实是做对了什么。
童光笑够了,从环抱着自己的臂弯中抬起了半张脸,看向单鸾道:“所以呢?单同学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她隐约察觉到单鸾所谓很重要的事多半只是个幌子,但大约是被今晚自己的愚蠢笑到了,她突然想听听单鸾怎么说的。
单鸾支吾了半天,仍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一时的冲动,路上想的那些借口都失了灵,她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憋了半天,单鸾才说道:“你那些朋友……不太好,最好还是别和他们来往了。”
单鸾刚说出口就想捂脸了,她太少和人往来,以至于遇上这样的情况竟有点解释得不清不楚。她这么一说倒好似她一个陌生人在别人朋友背后说三道四搞挑拨离间,不仅自以为是还没礼貌极了。
单鸾刚想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还没说完,便听童光打断她道:“你听到他们说我坏话了。”
那不是一个问句,童光没有不悦的样子,而是十分肯定道。
“不是说坏话,”单鸾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他们侮辱你。”说着便把自己在店里听到的发生的都和童光解释了一遍,她想着童光今晚的模样,心说自己大概并不是管了闲事。只奇怪童光似乎清楚得很,又放任自己在这种清楚中挣扎。
单鸾想了想,又道:“如果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和你道歉,我并不是有意的,只是担心一个万一。”
单鸾说完,反倒发现对面童光的脸色变得奇怪了起来。
童光试探着问道:“上次就想问了,你……你是不知道我在学校的传闻吗?”
单鸾想了想,哦了一声,说:“是说你乱搞男女关系那些吗?”
童光心说我的传闻可不止是搞男女关系那么简单,她说着还笑了起来:“其他人听到这些大概会想果然吧。”
单鸾看着那样笑着的童光,心里莫名有些难过,她凑近了童光,轻轻地把手盖在了她的额头上,小声道:“不是所有人都真的信那些传闻,而且和传闻什么的都没有关系。他们侮辱你,看不起你。”单鸾说,“你很好,童光。你是个很好的人,不应该认同别人对你的轻慢,也不应该认同对自己的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