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梦[无限]》冲音

108、108、灵核

　　“失乐园”坚持要求白少锋将他看作是一名认真工作的研究员，他不屑与亡命之徒为伍，从来不承认那些刺月组的暴徒是自己的同伴。

　　他说，他的名字叫苗汲。

　　“我知道有些奇怪的异能，可以直接通过真名来诅咒，我之所以告诉你自己的真名，就是为了向你表达我的诚意。”苗汲低沉微哑的嗓音在白少锋耳畔响起，他的声音像是荨麻上细密的刺，碰一下就奇痒无比，令人血液过敏，浑身难受。

　　白少锋咬紧牙关，用灵能护住自己的耳朵，然而麻痒的感觉却迅速袭遍全身，令他头皮发麻。

　　他的身体仍旧不能动弹，只能被迫去听苗汲沾沾自喜地回忆当初。

　　直到苗汲将话题拐到他当初是如何加入研究中心的时候，白少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说重点，你把我堵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苗汲停顿了下，连周遭的空气都凝滞冷沉了许多，白少锋一下子就察觉到对方在生气，他感到有些莫名，都不知道苗汲在生气什么。

　　“失乐园”可以说是白少锋接触过的异能中最厉害的一个，在白少锋心里，它也就比谢淼的衣服消失术要逊色一点点，但它能割裂空间、操控情绪、制造幻觉、控制猎物的行为……只能说，不愧是之前干研究员的，苗汲将他自己的异能开发到了极致。

　　而这样一个能操控别人情绪的异能者，此刻却跟破防了似的，连自己的情绪都没能控制住。

　　白少锋觉得奇怪，但他又觉得这应该是个突破口。

　　于是他再接再厉，延续之前质问的口气：“怎么，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死后做个明白鬼吗，你应该对我的问题知无不言才对，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做什么呢？”

　　苗汲沉默片刻，才稍微提高了点嗓音：“没有支支吾吾，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

　　说完这句，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思考当中，并没有马上为自己辩解。

　　直到白少锋耐心快要告罄，他才用一只无形虚幻的手，捏着白少锋的下巴，让白少锋的脑袋微微抬起，像是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很奇怪。”

　　“你这话说的，”白少锋差点要被气笑，“这世上的人哪个没点奇怪的癖好或特征，我当然也有奇怪的地方，我这张脸到了30岁还很幼态，这不是世人皆知的奇怪点吗？”

　　“不。”苗汲似乎又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杠上了，“你对别人都很客气和善，只对我说话从来没好气。”

　　白少锋：“……”

　　不是，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你要不要你的人设，你成立刺月组杀害了那么多人，又跟梦场勾结、给梦场提供无数无辜者的生命作为养料，你妥妥一个大反派，还指望我能给你好脸色？！

　　白少锋无语地扯了下嘴角：“苗先生，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确实很奇怪。”苗汲又提了一次“奇怪”这个词，不过这次倒没说白少锋的态度问题，而是终于转入了正题，“十二年前，我的其中一个实验体逃离出去，恰好遇到了你。”

　　白少锋心里顿时咯噔了下，他犹豫着开口问：“是……谢淼？”

　　“除了他，还能是谁？”苗汲语气淡淡，“他是那场实验里，唯一的幸存者。”

　　白少锋愤怒地捏紧了拳头，一个杀人犯最让人感到恶心和愤怒的，就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残害生命，话说得越轻描淡写，他就越该死。

　　白少锋无法想象，从那场灾难恐怖的实验中逃出来的谢淼，会有多崩溃难过，他当时还那么小，他或许还亲眼看到父母是被怎么折磨、怎么死去的。

　　白少锋眼里布满了血丝，如果他现在能动，他肯定要砸烂苗汲的头，一拳揍不够，他要将这人千刀万剐！

　　但他还记得要问关于谢淼和自己的事，理智的那根弦始终没有崩断，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问：“我记得，魔鬼森林在北欧，而我当年远在国内，小谢怎么可能不远万里跑来见我，而且，我记忆力很好，十二年前我从未见过小时候的小谢。”

　　听到这里，苗汲古怪地笑了一下：“看来这些年，第六科将你保护得很好，你对灵场和异能的了解只在片面，就算最近这段时间恶补了一些，也有很多‘常识’是谢淼来不及向你灌输的。”

　　又回到了苗汲熟悉且擅长的领域，他向白少锋展现出了好为人师的一面，开始跟白少锋科普，一些灵场的妙用。

　　“就拿你熟悉的梦场来打比方，梦场起初只能将人的灵魂牵引进梦境里，这些年随着它的能量不断壮大，也可以将人的真身拉入梦境之中。比如我，为了逃避第九科的追捕，现在几乎24小时都藏在梦场之中。

　　“灵场之间也可以通过介质‘月’来沟通，比如你之前遇到的‘赌场’，它与梦场也有一定的合作，可以通过梦场去吸收赌徒。不过很可惜，‘赌场’已经被你和‘网’联手摧毁了。

　　“同理，当年‘网’能从魔鬼森林逃出去，是因为恰好在你身边出现了一个灵场，他直接穿越空间从北欧回到了国内，你算是直接救了他一命，所以他现在回来找你报恩了。”

　　白少锋愣了愣，某些从前一闪而过的念头终于被一根线串联起来——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他就说，以他和谢淼的年龄差，他毕业的时候谢淼才刚入学，怎么会有机会认识，原来真相是这样！

　　“所以……当时的谢淼，很可能受到灵场的影响，并不是他本身的模样，或者说，他当时可能都不是人类的形象？”白少锋想到了那只在他抽屉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小白猫，他的灵感一向很准，几乎已经肯定，那就是当年的谢淼。

　　苗汲似乎对谢淼变成了什么毫不关心，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少锋继续问：“当年我身边的灵场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自己毫无察觉？”

　　苗汲笑得更加古怪了，他低沉的“嘿嘿”声，让人联想到童话故事里恐怖的巫婆，又或者是在食死徒聚会时的伏地魔，令人毛骨悚然。

　　“你当然毫无察觉，因为，你就是那个灵场的‘核’啊……”苗汲持续低笑，像是非常开心，整个胸腔都在剧烈震动，空气也仿佛被那种激动同化，充满了躁动与癫狂的气息。

　　白少锋：“！”

　　苗汲缓缓地、轻柔地提醒着白少锋：“你就不觉得，你不会变老的容貌、比其他灵能者更加庞大的能量储备、过人的悟性和天赋，都很奇怪吗？”

　　白少锋感到胸口一痛，脑子里响起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当然知道这很奇怪，但平时他都自动忽略掉了。

　　或许是因为谢淼总是用一副很平常的口吻跟他说“学长真厉害”“学长就是很棒”“学长很聪明”，他就真以为自己确实是有那么点天赋的，因为谢淼本身也很厉害，他就并不觉得自己厉害到很离谱的程度。

　　可如果，谢淼的厉害也是超出常人的离谱呢？

　　白少锋选择的参照物一开始就不对，所以他自己就没察觉出不对来。

　　而谢淼又对他有那么厚的滤镜，他做出什么成就，谢淼都觉得是应该的。

　　谢淼盲目地信任着他，信任到给白少锋带来了错误信号。

　　“我……我是一个灵场的‘核’？”白少锋脑子嗡嗡的，说话声音都艰涩了许多，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有些难受。他再没有常识，也知道灵核是什么，一个灵场的核心，就像是老董饭馆里的那只水鬼，也是“赌场”里的涂南和张济世，所以……“我，不是人类吗？”

　　苗汲轻轻笑了：“你当然是人类，没有任何证据和迹象表明你不是人类，你的记忆也没有模糊和篡改的痕迹，不是吗？”

　　白少锋低垂眼帘：“是，我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可是，普通人也能成为灵场的‘核’吗？”

　　苗汲谆谆科普道：“虽然概率很小很小，但的确是有可能的，只不过通常成为灵场核心的人类活不到灵场消失，他们很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被灵场异化，成为非人类的存在。”

　　白少锋：“那我……”

　　“你的情况很特殊，因为‘网’恰好通过灵场之间的通道来到你身边，而他是携带了大量‘月’的实验体，在你被灵场异化之前，让你得到了二次进化，所以你很幸运的没有变成异类。”苗汲说。

　　白少锋心想：那怎么能算是我救了小谢呢，小谢当时也救了我，我们应该算是互相拯救，谁也不欠谁的才对。

　　可这么多年来，他对灵场、对自己成为灵场核心的事一无所知，谢淼却记他的恩情记到了现在。

　　这很不公平。

　　白少锋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很酸涩，很难受，他想马上见到谢淼，和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说点类似“今天天气很好”的话，也会让他觉得好一些。

　　谢淼不该一个人去背负两个人的过往，他更不该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可是……这么多年来，自己能够安然地坐在办公室里，当个平凡普通的第六科文员，恐怕也要感谢谢淼。

　　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付出了很多。

　　否则，一个从灵场里活下来的灵核，还是个难得没被异化的人类，怎么可能获得这十几年安稳的生活，早该被关在研究所里反复研究了。

　　就好比眼前的“失乐园”苗汲，要是白少锋遇上的是他，现在的白少锋怕是早就变了一个模样，眼里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光彩。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兴趣了。”白少锋又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梳理清楚来龙去脉，“因为我情况很特殊，是吗？”

　　苗汲激动极了，捏着白少锋下巴的那只无形的手也跟着用力：“你是最特殊的那个！不是因为你从灵场出来后还是个人类，而是因为，接触过‘月’的灵能者都会变成异能者，而你没有！你还是灵能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啊？”白少锋突然有些茫然，竟然不是因为他的人类身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少锋的迟钝刺激到了苗汲，整个“失乐园”制造出来的空间都在震动。

　　苗汲大声地说：“灵能才是我们本土的力量，接触过‘月’的灵能都会变成异能，而你不会，说明你有办法驯服‘月’！你能将‘月’本土化！这才是一条正确的进化路线，你的出现，代表了一个不会被‘月’统治的未来！

　　“你想想，未知的外星介质能够增强灵场，将灵场改造成人间炼狱，又能把灵能者改造成异能者，各种五花八门的异能需要用血腥和暴力去刺激发生，这样的走向分明就是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疯狂，异能者越多，世界就会被异化、毁灭得更快！”

　　苗汲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他大喘气了会儿，才用喜悦和绝望掺杂的语气用力吼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世界！我没有错！我才是正确的！！”

　　而白少锋的情绪，则随着他越来越癫狂的状态，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他说：“不。不论你的出发点如何，你已经被‘月’污染得很深，做了许多错事，你做的事甚至在加深世界的毁灭。身处海底，如何能观测得到月亮？”

　　空间疯狂的空气为之一滞。

　　白少锋抬起眼，尽管苗汲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他却一眼就捕捉到了苗汲所在的位置，直直盯着那个方向，淡淡开口：

　　“我记得，‘失乐园’发动成功的前提是要相信你制造的幻觉，所以你说的话，我只相信一部分。但你得出的结论，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不是在拯救人类，你只想在满足自己，满足你的杀戮癖和研究癖，为你的恶行寻找冠冕堂皇的说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