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庆幸》倾碧悠然

8、叙话

　　外婆的病情真的有越来越重。

　　简谷雨明显能感觉到外婆的精力大不如前，当天晚上更是一觉到了天亮，没有像之前那样痛醒几次。

　　这不是外婆的睡眠好了，更确切的说，是外婆在昏迷。

　　早上，外卖送来了早饭，是用骨头熬的肉粥，米粒熬得特别软，可以说入口即化。这家的味道也不错，外婆吃了大半碗。

　　简谷雨喂完了外婆，又打了一碗自己吃。

　　丁香云感受着体内的疼痛，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熬不下去了，看着面前的孙女，即便心中有万般不舍，也知道到了该舍的时候。

　　“谷雨，二宝是个很好的人，不管你们俩是怎么开始的，我看他对你的感情不错，以后你好好和他过。”

　　简谷雨心头一跳，感觉外婆知道了什么：“外婆放心，我脾气软，肯定不会跟他吵架。”

　　丁香云摸了摸她的发：“这段时间累着你了。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们全家都来一趟吧。”

　　简谷雨一口粥梗在喉间，明明是特别好咽的东西，她却咽不动，眼眶又酸又涩，半晌才嗯了一声。

　　丁香云看到她的模样，知道她又在难受，笑道：“别怕！现在你有家人陪着了。”

　　简谷雨知道她的意思，老人家已经准备坦然赴死。她说不出话，起身就走，转身时眼泪也落了下来：“我去给舅舅打电话。”

　　舅舅江荣，结婚后夫唱妇随，去了岳父所在的城市。那边对他的发展好些，他也确实得了岳家不少帮助。

　　舅妈跟婆婆相处不好，逢年过节都不愿回来，甚至也不许江荣回来。

　　夫妻俩早就知道老人家病重，但因为丁香云一直没出事，或者说，丁香云不是个爱麻烦人的性子，几次发病，都自己找医院。那边也乐得装作不知道。

　　简谷雨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有人接了。

　　江荣人到中年，声音带着几分稳重。他如今在一个公司里做经理，一年有四十多万……这是对外的说法。

　　他猜到了外甥女来电的原因：“谷雨，是你外婆不太好了吗？”

　　简谷雨嗯了一声，饶是她极力压制，也带着几分哭腔。

　　江荣沉默半晌：“谷雨，你别太难受了，生老病死，谁都控制不了。一会儿我看看机票，最快今天，最迟明天下午，我一定会到。”

　　简谷雨补充：“外婆的意思是，让你们全家都来。”

　　江荣又沉默了一会儿：“好！”

　　听到江荣这么爽快，简谷雨挂断电话后松了口气，她真的很怕老人弥留之际，这一家子还磨磨蹭蹭。

　　能来就行。

　　简谷雨回到病房时，眉眼轻松：“外婆，舅舅说马上买机票，最迟明天一定能到。”

　　丁香云颔首，她又有些昏昏欲睡，简谷雨帮她盖好了被子，也跟着在旁边打瞌睡。别看昨晚上外婆没醒，简谷雨是一点都不敢睡熟。

　　没多久，丁香云又醒了，简谷雨问她要不要喝水，她想喝粥。

　　十一点半，封时沐又来了。

　　这一次他拿的是昨天带走的饭盒，但饭盒打开后，菜色和昨天完全不一样，多了几分烟火气。简谷雨一看便知，这应该是从家里带来的。

　　“你做的饭？”

　　封时沐含笑：“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里面有一套西红柿炒蛋，都炒出了红色的汤汁，简谷雨特别喜欢吃这汤汁的盖饭。封时沐炒菜的口味比较淡，适合病人吃。

　　两人正吃着，外婆醒了。

　　丁香云醒了却没有出声，看着两个小年轻头碰头靠一起吃饭，外孙女有些羞涩，但封时沐真的面面俱到，还帮忙夹菜。

　　挺好！

　　封时沐最先察觉到外婆看过来的视线，他一脸坦然，但耳朵根却悄悄红了。

　　“外婆，您今儿也尝尝我的手艺。”封时沐说着就开始给外婆盛饭。

　　丁香云摆摆手：“不用，我刚才喝了粥，不太饿。你们先吃着。对了，你舅舅快到了？”

　　封时沐没听说过这门亲戚，但想也知道，这位舅舅应该不是个孝顺的人………亲妈都这样了，他却不见人影。

　　“舅舅什么时候到，你跟我说一声。”封时沐看向简谷雨，“到时候我腾出时间去接。”

　　“不用这么麻烦。”丁香云满脸不以为然，“他把亲妈丢给一个小姑娘看着，哪里还有脸让你们去接？”

　　简谷雨因为外婆的缘故，对舅舅也很不满：“到时我跟他说了病房，让他自己来就是了，那么大的人，还能丢了？”

　　封时沐此时特别听劝，点头道：“那行，都听你的。”

　　简谷雨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些缠绵的味道，她抬眼看他，刚好看到了他眼神里的笑意。忙低下头，端着碗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吃完了饭，封时沐又将饭盒带走，还说会来送晚饭：“我下班再过来，可能有点迟。”他打开了保温饭盒，“这里面是粥，外婆饿了就吃点，可以一次就吃一两口。”

　　他这话是对着简谷雨说的。

　　简谷雨就觉得，有点太浪费他的时间了。熬粥和炒菜，起码要两个小时，这……十一点半就送到了，那早上什么都不用干，光做饭了。于是，看人要走，她追出了门。

　　“封……时沐。”简谷雨叫他的名字有些不习惯。目光又落在了他拿着的粉色饭盒上。

　　今日外头降温，他穿着黑灰色的毛衣，黑色休闲裤，本应该是很放松的穿着，到他身上就感觉很是严肃。跟手里的粉色饭盒很是不搭。

　　封时沐见她不说话，耐心等着下文。

　　简谷雨隐约能感觉到有不少人偷偷往这边观望，实在是封时沐长相气质都非同一般。她突然就感觉自己运气特别好，在刚好需要人帮助的时候遇上了他，她还庆幸自己当时失魂落魄，但凡有几分理智，她绝对不敢请这样的一个人帮忙。

　　“我是想说，你不用这么费心，太耽误你的时间了，下午送饭来看看外婆就行。原先没有人帮忙买饭的时候，我也熬过来了。”

　　封时沐笑了：“我愿意。那是你外婆，家中长辈生了病，腾出点时间来照顾本就是应该的。回去吧，我看外婆的精神越来越差，你不要乱跑。想买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简谷雨回到病房，隔壁床的女儿来了，看到她进门，笑着问：“刚才那个是你老公吗？”

　　“是呢。”丁香云笑眯眯的，“两人昨天领的证，都是孝顺孩子。”

　　老贺立即夸：“还是阿姨有福气。”

　　贺小青年纪和简谷雨差不多，只是她精致多了，化了淡妆，一身小碎花连衣裙，脚上一双黑色小高跟，手拿小包，美甲也好看。

　　“他是做什么的呀？看样子，赚得不错哦。”

　　老贺听到女儿盯着别人的老公一直问，有些不悦：“少打听！”

　　贺小青当着外人的面被父亲一通训斥，不高兴了：“我就是随口问问，爸你什么意思？不想我来就直说。”

　　说完，踩着高跟鞋小跑着出了病房。

　　老贺叹口气：“这丫头，气死我算了。”

　　简谷雨和他们也不太熟，不太好劝，于是拿着盆出去打热水。趁着外婆精神不错，她想帮外婆擦洗一下。

　　热水房靠近厕所，简谷雨过去的时候，看到贺小青从厕所出来，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但是贺小青却不搭理她，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目不斜视直接走了。

　　简谷雨：“……”行吧。

　　有的人确实是不爱和刚认识的人多说话。

　　出了这医院，谁认识谁呀？

　　她没把贺小青的冷淡当一回事，打了热水回房帮外婆擦洗完，出来倒水时手机响了。

　　如果是别人打的电话，她当着外婆的面接也没什么，看到是舅舅，她立刻去了楼梯间。万一这次一家人又来不了，让外婆听见了岂不是要伤心？

　　一进楼梯间就看到了站在窗前流泪的贺小青，简谷雨默了默，往上走了一层，接通了电话。

　　江荣打电话来说的是买到了机票，今天晚上七点左右，一家人就能赶到医院。还问简谷雨老人能不能等到那时候。

　　“我不清楚。”简谷雨实话实说，“别的病人到了晚期，几乎都特别折腾人，但外婆从不喊痛，痛到浑身发抖了也不吭声。所以我才把她送到医院来，让医生判断着用止痛药。舅舅……我希望你这一次来了能多留几日。”

　　对面又沉默了一阵，才传来江荣的声音：“好！我把这边工作安排一下，如无意外，我会把妈送走了再回。谷雨，麻烦你了。”

　　简谷雨故意道：“外婆养我长大，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她说这话是真心的，但也有想刺江荣的意思。外婆养大的孩子可不止她一个。

　　江荣叹气：“你这丫头。”

　　简谷雨挂了电话。

　　知道人能来就行了，什么时候到，接不接的，她懒得过问。

　　拿着手机下楼，看到了贺小青正在擦泪，脸上的妆容都糊成了一团。

　　老贺当着外人没给女儿有面子，贺小青难过也正常。但难过到哭这么半天还止不住泪，那样爱美的姑娘家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的人就是要脆弱一些。

　　贺小青听到下楼梯的动静，扭头望来：“简小姐，我刚才问那些话，真的只是好奇，没有其他的意思。”

　　简谷雨立即道：“我也没多想。”

　　贺小青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没多想，要是连这都要多想，那得多累？”

　　简谷雨：“………”

　　这姑娘确定不是在阴阳怪气？

　　“就是我爸自己多想。”贺小青咬牙切齿，“简小姐，这人犯过错之后就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吗？”

　　简谷雨哑然，实在是不想多嘴。

　　贺小青愤愤：“也就是我爸，才会以为他闺女坏得无药可救，我不就是被渣男骗了吗？他非觉得我喜欢有妇之夫，我不过是看你老公长得帅多问了一句，看他紧张得好像我要抢人似的。”

　　简谷雨不好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