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庆幸》倾碧悠然

12、遗嘱

　　封时沐什么都不想吃，说送她回家了再说。

　　简谷雨把人带到楼下，想着人家帮自己跑前跑后这么多天，也没有正经请人吃过一顿饭。

　　“去家里坐坐吧，喝口水。”

　　刚才封时沐陪着她在台阶上坐了两个小时，那地方又没个超市，两人吃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

　　听到这话，封时沐唇角翘起。

　　“放心，我不是坏人，就是担心你，想送你回家。”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简谷雨当然知道他不是坏人，要不然也不会把人往家里带。

　　之前简谷雨一直不在家住，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她前天找人打扫过，倒是不乱。

　　三室两厅的房子只有祖孙两人住，客厅又大，显得格外空。封时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

　　简谷雨给他倒了杯水。

　　“将就喝吧，一会儿我给你泡茶。”

　　封时沐确实有点渴，喝了两口后放下，起身朝厨房去。

　　简谷雨有些意外：“你做什么？”

　　“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我给你熬点粥啊。”封时沐说话间，已经找到了锅，又找到了米桶，动作熟练。

　　简谷雨哑然，这人才第一回登门，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

　　她飞快上前去抢，但抢不过封时沐。

　　“你坐着吧，我来煮，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简谷雨没有回去坐着，也不再争抢，而是就靠在厨房门口。

　　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从冰箱里取了肉泡进水里，又找到了两个香菇，他似乎有些不满香菇的蔫巴，皱了皱眉，还是拿去洗了。

　　渐渐地，眼前的身影变成了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太太，简谷雨心中那种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孤寂，在此刻似乎消失不见。

　　粥熬上了，封时沐回过头：“你去坐着吧，别在这守我。”

　　“谢谢你。”简谷雨刚才确实想一个人上来静一静，但想也知道，如果她自己在这家里，难免又会想起外婆。

　　封时沐半真半假玩笑道：“咱俩什么关系？你也太客气了。”

　　简谷雨垂下眼眸。

　　封时沐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到底是忍住了。

　　在一片安静里，沙发上属于简谷雨的手机响起。

　　简谷雨走过去拿，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随手就接了。

　　“喂。”

　　“谷雨，是我。”

　　手机里传来了高逸辰的声音，他似乎很是焦急：“我听说你外婆……”

　　简谷雨嗯了一声：“外婆要简办，已经下葬了。”

　　高逸辰飞快道：“我不放心你，正坐车往你的小区来。”

　　闻言，简谷雨心里很是烦躁。

　　她和高逸辰确实谈了三年，这期间感情不错，很少争吵。她也确实有想过和他结婚。

　　但是，何美云所作所为，让她特别厌烦。

　　“你没必要过来，忙你的去吧。即便你到了小区外，我也不会来接你。”

　　高逸辰知道她住哪个小区，但从来没有来过家里。

　　“我想来看看你。”

　　简谷雨一口回绝：“不用了。”

　　“不要拒绝我。”高逸辰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之意，“谷雨，我真的很后悔那天没有去民政局……”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简谷雨这话是真心的，她甚至还在庆幸高逸辰那天没去，要不然，何美云就真的变成了她的长辈。

　　高逸辰沉默了下：“反正，我要看到你才安心。外婆走了，只剩下你一个人，我怕你想不开。”

　　“你错了，我不是一个人。”简谷雨看向了厨房里。

　　封时沐一直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面上一脸正经，偶尔还偷看一眼，对上她的目光，他没有丝毫偷看被抓的心虚，扬声问：“谷雨，有猪油吗？这粥放点猪油会更香。”

　　简谷雨：“……”这也太配合了点。

　　而对面的高逸辰只觉周身冰凉，他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谁在给你做饭？”

　　简谷雨听着他那质问的语气，万分不想再与他纠缠：“我老公啊。之前我领证了，你不是知道这件事吗？既然我们都已经领证，那肯定要住在一起。熬了几天，我很累了。一会儿喝完粥就要睡，你能不能不要这时候上门来打扰？”

　　高逸辰咬牙切齿：“我不相信。你们才认识几天……以前我叫你出来过夜你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一起住。”

　　两人谈了三年，高逸辰一开始还好，后来渐渐不满足于两人平时一起约会，还想更进一步。但简谷雨都回绝了，一来外婆生着病，她实在没心思，二来她学业忙，还要抽空照顾外婆，后来更是开始做生意，忙得团团乱转，大三大四恨不得每天倒头就睡，偶尔抽空和他吃顿饭都是强撑着才行。

　　“事实就是这样，这大概就是缘分。”简谷雨强调，“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让你妈知道，她舍不得骂你，对我可不会客气。咱们三年感情，还是好聚好散吧，都给对方留点颜面，日后见面了还能打声招呼，别弄得跟个仇人似的。高逸辰，别让我讨厌你。”

　　说完，她挂了电话。

　　陌生的号码又打，简谷雨直接将其拉黑。

　　方珊珊电话打来。

　　简谷雨看到是她的名字，有些心虚。外婆走了，她特别伤心，念着外婆要简办的意愿，她想到了方珊珊，最后还是没打电话。

　　“喂。”

　　方珊珊的声音咋咋呼呼，还带着几分怒气：“简谷雨，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外婆走了，你居然不告诉我。在家等着，我马上到。”

　　简谷雨看着手机，心里疑惑不已。

　　外婆走了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俩是从哪儿知道的？

　　她想了想，给方珊珊发了消息。

　　那边几乎是秒回，发了个截屏过来，原来是班级群里有人发了她在殡仪馆的照片。

　　简谷雨长得漂亮，在学校有不少人追，有人看到她后做出这种事，并不让人意外。

　　她在学校和大部分同学都是点头之交，坐在一起能聊上几句，但分开后不会主动联系。也就和方珊珊最要好。

　　封时沐提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在想什么？”

　　简谷雨回过神：“珊珊一会儿要来，粥有多的吗？”

　　“有。”封时沐微微偏着头，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眉峰很高。

　　“那个姓高的给你打电话了？”

　　简谷雨嗯了一声。

　　封时沐轻哼：“他还没长大呢，你跟他在一起，肯定要受不少委屈。你还记不记得他妈妈？”

　　他自顾自继续道：“你才读完书，不知道这世上人心有多恶。我这些年做律师接了不少案子，有好多夫妻离婚都是因为婆婆在夫妻俩之间搅和，当然了，婆婆不一定是坏人，大多数都是偏心，舍不得让儿子干家务，又恨不得把儿媳妇当牛马使唤。做儿媳妇的心理不平衡，做儿子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那天高逸辰那种话，说那是他妈妈，他不能不管妈，你们要是结婚了，如果以后你就是那种闹着要离婚还被所有人不理解的儿媳妇。”

　　简谷雨瞪他一眼。

　　“谁说我要和他结婚了？”

　　封时沐跑回厨房里搅了搅，又回到门口：“我就随口一说，假设嘛！”

　　简谷雨强调：“没有假设，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在他眼里不是这样，你和我才刚认识。虽然领了证，但这个证可以换。”封时沐一本正经的分析，“他绝对还想着让你换证和他结婚，谷雨，你可别犯傻，那天在民政局里没等到他，就是老天爷在救你。我看人很准的，高逸辰不是什么坏人，但多半不是个好老公。”

　　简谷雨噗嗤笑了。

　　“看不出来，大律师还会在背后说人笑话。”

　　大数据时代，昨天她手机上都开始推送封时沐此人。他是个有名的律师，有自己的律所，凡是他经手的案子，据说从无败绩。

　　封时沐摸了摸鼻子，往日他不是这样的，就是一想到高逸辰，他就忍不住出言抹黑。

　　半小时后，方珊珊上楼来了。

　　简谷雨打开门，方珊珊拎着一袋子水果立刻挤了进来，紧张的上下打量，目光着重在她脸上落了落。

　　挺好，没有一个人关在家里哭。

　　方珊珊松了口气，不高兴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厨房里有锅盖碰撞的声音，她扭头一瞧，见厨房的灯亮着，玻璃门上还透出一个高壮的影子。

　　方珊珊吓一跳，随即就想起来了封时沐。

　　“你俩……”

　　她指着厨房门口。

　　封时沐探出头来：“来了？坐，你是想喝茶，还是想喝凉茶？”

　　他递出了一罐凉茶，目带询问。

　　方珊珊张了张口，被封时沐这带着围裙的模样给惊着了。

　　若是没记错，这俩人还没认识几天。
　　“凉茶吧。”

　　她接过了易拉罐，恍恍惚惚坐到沙发上，问：“谷雨，你来真的？”

　　简谷雨无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放心，说是送我回家。然后就……”

　　“然后就去厨房熬粥了？”方珊珊眼睛瞪大，左眼写着一个八，右眼写着一个卦，“够意思啊。不过，你可要谨慎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是个斯文败类。最好还是先打听一下……”

　　她小声蛐蛐，怕被厨房里的人听了去。

　　简谷雨知道她是好意：“你误会了，我们俩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粥熬得差不多，封时沐将锅端了出来，简谷雨去厨房拿碗。

　　方珊珊端着一碗粥，偷瞄左右。

　　祖孙两相依为命多年，外婆算是好友唯一的亲人，她就是怕好友放不下，所以才跑了来。

　　结果，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

　　当日夜里，简谷雨睡得很熟。

　　一觉睡醒，又想起来了离世的外婆，不过已经没有了昨天那种透骨的伤心，她刚拿起手机想看时间，就有电话进来。

　　打电话来的号码陌生，简谷雨接了才知道那是丁香云之前委托的律师。

　　丁香云早就嘱咐过了，她一走，赶紧把几人叫到一起将她的遗嘱公布。

　　律师表示可以上门，简谷雨便约在了家里。

　　这里也是江荣的家，那时候外婆买这套房子本来是想着儿子大了要结婚，结果才买下，江荣就去了外地，几个月后就在外地买房，然后结婚。

　　满打满算，江荣也没回来过几回。

　　他们来得比律师要早点。

　　也可能是律师算好了时间刻意来迟的。

　　简谷雨早已泡好了茶。

　　几人的心情都不太好，没人说话，赵云澜眼神在客厅到处搜寻，还去阳台和厕所都瞧了瞧。

　　简谷雨不搭理她。

　　江荣忍不住道：“云澜，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赵云澜走回了沙发旁，看向沙发上花里胡哨的垫子，撇撇嘴：“这年头的沙发谁还垫东西？土！”

　　往日这房子是丁香云一个人住，所有的家具摆件都是她自己置办，他们那代人，就喜欢这些花哨的东西。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江荣呵斥。

　　赵云澜再无顾忌，端起茶杯的她将杯子拍在茶几上：“江荣，你什么意思？我在这个家连话都不能说了是吗？之前你妈还在，她生病，我们不能在她面前吵，我都忍耐着。现在老人不在，这边上就两个孩子，又都是自家人，我就算说了不恰当的话又能怎地？”

　　江荣揉了揉眉心。

　　他没有感觉错，赵云澜自从到了A市，整个人的戾气很重，跟个炮仗似一点就着。

　　“江北，打电话问律师，他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

　　赶紧把事情办完，他也好带着妻子离开，省得凑一起吵架。

　　江北很是尴尬，刚要打电话，门铃响起，他松了口气，急忙过去开门。

　　律师进来，先是点了名，确定几人都在，这才取出了遗嘱。

　　“这是丁香云女士委托我写下的遗嘱，有公证过。她名下位于蓝山苑的134个平方的住宅，还有位于明珠小区89个平方的住宅，加上云湖路B34 的店铺，全部由她的外孙女简谷雨继承。”

　　江北面色没什么变化。

　　江荣神情有些黯然。

　　赵云澜皱眉：“还有别的吗？”

　　“还有65万存款和一些首饰，存款由外孙女简谷雨和孙子江北平分，首饰可以分，至于到底怎么分，丁香云女士没有说。”

　　律师将遗嘱放在茶几上，“几位可以查看。”

　　赵云澜拿起，细细看过一遍，脸色格外难看：“合着什么都没给我们留？既如此，还打电话给我们做什么？”

　　江荣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上：“赵云澜，那是我妈。她不给我留东西，我就不能送她最后一程了？难道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难道我是喝西北风长大的？赵云澜，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住的别墅，可是当初妈给我买的房子置换来的，她不是什么都没给我们！我不求你拿我妈当亲人，但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云澜瞪大眼：“你跟我嚷什么？我不就随口一说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全部加起来也没多少，我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就是……妈两套房子，居然没有分一套给江北。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江北没有照顾她！”江荣强调，他是个不孝子，从来不觉得母亲拥有的东西要分给他，来之前也只是单纯的想送母亲最后一程，让其入土为安。

　　江北看了一眼简谷雨，忙道：“妈，爸说得对，我没有照顾过奶奶，本来也不该分东西。再说了，这些东西是奶奶的，她愿意给谁就给谁，要是谁都不想给直接全部捐了，那也随她高兴。”

　　这遗嘱都公证过了，还有什么好吵的？

　　“简小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去过户。”律师补充，“这是丁香云女士的请求。”

　　简谷雨道了谢。

　　“现在就可以。”

　　这一家子也不是什么正经客人，原本简谷雨对舅舅并不讨厌，可是赵云澜这么能折腾，她都不想跟这家人来往。

　　简谷雨站起身，看向江北：“至于这个钱，你留个卡号，我去银行换户的时候打给你。”

　　江北有点尴尬：“不不不……”

　　“要给的，这是外婆的心意。”简谷雨想了想，“她很喜欢你。”

　　江北愈发不自在。

　　他当然能够感觉得到老人家对自己的疼爱，可他一直都在读书，寒暑假也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再大一点，又开始兼职……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对老人家不上心。

　　“表妹，以后你如果遇上了难处，尽管给我打电话。”

　　简谷雨无可不可地点点头。

　　临走之前，她去了丁香云的屋子，把那些首饰全部拿了出来。

　　最值钱的是两对玉镯，还有两对金镯，其他的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江荣要了其中一对镯子，其他的都没拿。
　　“你舅妈不喜欢这些，我拿去可能会弄丢。还是你收着吧。”

　　简谷雨没有劝。

　　她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主人都要走了，客人自然不好强留着。于是几人一起走。

　　赵云澜很不高兴。

　　坐电梯下楼，江荣看着她那态度，忍不住道：“你非得这样吗？你家还缺这点东西？”

　　赵云澜冷哼一声。

　　她是不缺，事实上，她家境比江家好太多了，赵家甚至还有自己的公司，但白得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嘛。

　　“不让你回来是对的，你妈从来就没有将你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类似这种话，赵云澜从来都没少说，江荣往常懒得跟她计较，这会儿却真的忍不了。

　　“我妈都已经不在了，她在你那儿就没有半分好？这些年她生病，病是自己治的，甚至没有要我们照顾，这已经帮我减轻了很大负担……”

　　“她是心疼你，又不是顾着我。”赵云澜翻了个白眼，“别说你妈不容易，跟我没关系。我先回酒店，真的是浪费我时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走，黑色裙摆翻飞，很快拦了个车离开。

　　江荣拿她没办法，江北从头到尾就没出声。

　　事情办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江荣提议：“谷雨，我可能明后天就要回去了，要不咱们一起吃顿饭吧？我还没有正式见过时沐，如果他爸妈能一起最好。”

　　“不用。”简谷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楼，那上面还有封时沐律所的LOGO。

　　“他平时就很忙，又在医院耽误了几天，没空吃饭。”

　　江荣有些失落：“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简谷雨也不知道，因为外婆生病的缘故，她没有实习过，反正她不太缺钱，奶茶店的生意不错，她想先歇一段时间。

　　“暂时还没来得及想。”简谷雨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确实有事，好久没有去过奶茶店，得去看一看。

　　父子俩看着她上车离开，江荣苦笑：“这丫头，脾气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