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故人来》angelo

4、四

　　良久，陆小凤才稍稍松开一些双臂，借着些微的亮光细细端详着眼前那苍白却又泛着红晕的脸庞，心头翻滚的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你怎样了？几时受的伤？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谁能伤你如此之重？”
　　花满楼从他的这番追问之中便可听出背后呼之欲出的许许多多情绪来，不禁轻蹙了一下俊眉，随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发生的已然发生，何必苦苦执着于不可逆转的过去呢？何况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知返的倦鸟，他是绝不希望他会因了他的伤而很快又再次振翅而去！
　　陆小凤静静地看着他，从他淡淡的表情里已看出他不愿追究。这让他的心更痛了，为何这样一个性格淡定、无怨无悔地付出的人，却要遭受如此多的折磨和非难？看着看着，他用滚烫而轻颤的双唇覆住了他的，仿佛这样便可以为他疗伤一般。
　　“陆小鸡！”花满楼这次没有再由着他的性子，俊脸涨得通红、抬手推开了他，双眉紧蹙道：“野了这三五载便益发不成体统了！”
　　陆小凤有些委屈、四条眉毛拧成了两道，哼哼唧唧道：“刚才你不是还唤我野鸡么？”
　　花满楼顿觉无语，侧头道：“进去吧！”说着便要推门。
　　陆小凤扭头看了看紧闭着的黑色门板，想起了楼上的灯光、四条眉毛纠结得更紧。“楼上有人在等你，我这样……贸然打扰，是不是不方便？”
　　花满楼被他这难得一见的吞吞吐吐和遮遮掩掩问得笑也不是、嗔也不是，淡淡问道：“鸟儿要归巢，岂会在乎楼上有没有人？只要树上没人不就好了？”
　　“树、树上？”陆小凤看着花满楼那灵动的眼珠仿佛在取笑着自己一般，不禁看得有些呆了，云里雾里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花满楼抬手轻轻触了触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啊！”说着又要给他把脉。
　　“我很好，只是饿得慌！”陆小凤总算回过神来。
　　花满楼轻轻一笑，推开了门，又转身摸索刚才被他一抱而脱手的油布伞和盲杖。
　　“我来。”陆小凤替他捡起盲杖、在自己的衣角上擦了擦沾了污水的杖头递到他的手中，又收起了雨伞。
　　“镇阳？”花满楼先他一步进了小院，扬声唤了一声。
　　“镇阳？”陆小凤的脑袋里咕噜一转，已知道楼中等候之人绝非如他猜想的弟妹了，心中不禁顿时轻松了许多。

　　两个前后脚进了小楼，就听到楼上咚咚咚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
　　“花大哥！”人还未到楼下，一声兴冲冲的、带着尚未褪尽的童声的叫声已传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十四五岁、一身粗布短打的俊俏少年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看清来人，陆小凤那还未全然放下的心咣当落地。还好，是个小孩儿！
　　“呃？”少年本来眉飞色舞的欢喜表情在看到花满楼身后站着的那个穿着半干不湿的衣服、脸上的胡子不像胡子眉毛不像眉毛的人之后一下子僵住了，皱眉道：“他是谁啊？”言语之中颇为戒备。
　　“他是我的朋友，陆小凤！”花满楼微笑着答道。朋友、陆小凤……这些许久未说过的词一出口，让他恍惚间竟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梦境一般。
　　“哦……他就是陆小凤啊！”镇阳恍然大悟地点着头，目光在陆小凤脸上的四道眉毛之间来回流转着，神色和口气之间竟带着些不屑一顾的味道。“来得倒巧，刚赶上吃饭的点儿！”
　　陆小凤不以为杵的一笑。心中暗道：不巧我还能叫陆小凤吗？凝神细看少年镇阳，只见他无论五官长相还是手脚身量生得端的是好。
　　俊眉朗目、唇红齿白，虽眉眼间尚有些稚气未脱，但是却已难掩日后可见的俊郎洒脱。一身看似堂倌的粗布衣服也掩不住少年人的灵动和朝气，而举手投足之间竟隐隐有大家之气。
　　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只这一眼，陆小凤便直觉到这个少年绝非池中之物。
　　陆小凤心中暗自猜测少年的来历，嘴上却只轻忽地问：“满楼，你从哪里捡来这么俊的一个娃娃？”
　　“谁是娃娃？”不等花满楼出声，镇阳已然横眉竖目起来、狠狠瞪了口出不逊的陆小凤一眼，神色间凛然一副容不得人小看的威严。
　　陆小凤倒被他炯炯的目光看得有些笑不出来了。仅是这短短一瞥，他已从少年精光四射的眼眸之中看出了与他这尚显稚嫩的样貌极为不符的深厚功力来。念及此，他不禁微微蹙眉，对少年的来历更加狐疑起来。
　　花满楼知道镇阳年纪尚轻、正是性子火爆的阶段，且平日里又最恨别人小看他，便笑笑道：“镇阳是我去年才结交的新朋友。时常蒙他照顾、做了饭菜来吃。”
　　听花满楼将自己称作与陆小凤一样的“朋友”，镇阳心中暗喜，脸上的神色已恢复了天真少年一般，不好意思地笑道：“明明是花大哥照顾我多一点。”
　　陆小凤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里射出的两道视线紧紧地黏在花满楼的身上，不知何故觉得心里有点不顺，便拉了花满楼的手往自己身后拽了拽、抚着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道：“刚才在门外已经闻到饭菜香，显见镇阳的手艺必然不错，不如趁热吃吧？”说完也不等他们二人作答便拉着花满楼大步流星地上了楼。
　　“谁做给你吃了？”镇阳不禁忿忿不平、梗着脖子在他背后嚷。
　　花满楼忍不住轻叹一声。这两个人才初识就已如此磨不对盘了，往后这日子……唉！这只刚刚落地的野鸡啊，怎么年纪愈大、脾气益发小孩子气了呢？想着，他稍稍用力挣了挣手臂、却没能从陆小凤的手里挣脱出来，只好边走边轻笑着扭头道：“劳烦你了，镇阳。”
　　镇阳并未答话，而是被从眼前晃过的花满楼脸上那从未见到过的光芒给看得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忿忿地腹语道：“哼，陆小凤！”这个长着飞扬跋扈的眉毛和胡子的家伙一来便搅乱了本该平静如镜的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