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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我不放弃 ...

  •   海城崇济戒毒康复医疗中心。
      张晓光把车停在医院门口,急匆匆地走进聂勋的办公室。
      “你来了?”聂勋看着他。
      “聂医生,景予他没什么事吧?电话里你吞吞吐吐的,害得我这一路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先坐,我给你看一组对比报告。”
      聂勋说完,从电脑里调出来三组报告,分别打印了其中一部分,放在桌上依次摆好。
      张晓光对着桌上的报告仔细看了看,一头雾水,忍不住道,“你快别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他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啊?”
      聂勋点点头,一脸严肃道,“是。他心脏方面出了问题。”
      果然……张晓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时间,他有点难以接受……
      “我给你打印的这三张报告截图,时间分别是4月初,6月底和上一周的,显示了景予在这三个不同时期的心脏功能水平。单从BNP(B型利钠肽)浓度来看,4月时是39pg/ml,6月底的时候是107pg/ml,上周则达到了590 pg/ml,正常人血液的BNP值是0-100 pg/ml……”
      张晓光心里着急,不由得打断道。“医生,你说这些我听不懂!拜托你说点我能听懂的,可以吗??景予他究竟是怎么了?严不严重?需要打针吃药是吗??”
      “……治疗是一定的。他现在的BNP值比正常人高了5倍,心肌肌钙蛋白浓度也严重超标,结合血流动力学障碍 PCWP、心脏排血指数(CI)和心动过速的综合表征来看,他应该是患上了慢性心衰。”聂勋知道,即便张晓光无法接受,他还是要把当前的情况如实告诉后者,这是一个医生对患者应有的责任。
      “……心衰?”
      “就是心力衰竭,从景予的症状和检查结果来看,他应该是从左心室出现的衰竭,具体表现为运动耐力下降,呼吸困难或乏力,偶尔也会并发心绞痛。”
      张晓光坐在桌子对面,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想问问你,景予之前有过心脏病史吗?”聂勋问,因为心衰这种疾病很大可能性是基于患者以往有过心脏方面的病史。
      张晓光摇摇头,无奈道,“没有……他是警察,身体素质一向过硬,怎么会得心脏病呢??”
      “是这样……或许,这跟他之前注射毒品也有很大关系。因为从目前的临床数据来看,有一部分心衰患者也是由于吸毒引起的。”
      聂勋原本就是心内专业的,只不过他的老师后来转行做了戒毒治疗,他作为得意弟子,便也跟随老师专攻戒毒治疗了。
      他的分析没有错。景予之前被严振华接连注射了两针恋生,第二针是从左侧锁骨进入体内,直接作用到了心脏,不得不说,这一针给景予的心脏造成了极大的不可挽回的损伤,相当于强迫脏器在短时间内以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速率和频率运转,损耗程度可想而知。
      由于景予的身体底子极好,所以才能勉强挨过来,没有立即猝死或是迅速发病,可这并不代表他的心脏尚能安然无恙。从五个月前,他的心脏就发生了功能性病变,只不过最初是慢性的,身体的各项指标也不会变化得太过明显。随着心力衰竭程度的加重,他的其他器官也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而不良的代谢产物又会加重心脏的负荷,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当前,他的心衰速度已经变快了很多,身体里的BNP、NT-proBNP等值几近成指数倍增长。
      “医生,这病需要怎么治,才能好?”张晓光已经无暇追究景予究竟是怎么得上的心衰了,他当前只想知道具体的治疗方案,确定景予在打针吃药以后可以恢复健康。
      “我必须要告诉你,慢性心衰这种病,以目前的医疗水平,只能治疗或者说延缓,但是并不能治愈。”
      张晓光抬起眼睛,带着快要忍耐不住的愤慨看着聂勋,“什么叫不能治愈?怎么会不能治愈?!”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残忍,但是确实是这样,慢性心衰病人很少有完全治愈的案例。不过大部分人通过合理的药物治疗,还是可以有效延长生命的。临床上,慢性心衰患者能够活5年、10年,甚至20年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一定要抓紧时间治疗,不要再贻误时机。毕竟,从心脏造影和X光来看,景予他现在只是功能性的心力衰竭,暂时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器质性病变……”
      “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求你别吓我了行么?景予他之前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折磨?你不是不知道!我求你盼他点好,别再咒他了!” 张晓光心里焦灼痛苦,对外的表现就是躁狂易怒,听起来有点歇斯底里。
      “张晓光,请你冷静点。景予生病我也很难过,他好不容易才戒了毒,本该好好享受生活,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得这种病。可是指标结果在这摆着,我不能不告诉你啊!再耽搁下去,他恐怕很快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性命之忧……”张晓光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轻掩着口鼻,这四个字太可怕了,他听到的一瞬间只觉得五脏都在颤抖。
      “……其实我是想说,发生这样的事,我和医院也有责任。他当时出院的时候,心脏方面的检查指标已经不是很好了,只不过还没有这么明显,很多项都是临近阈值或者超出限值一点点。又加上他在戒毒期间注射了不少药物,难免会有副作用,所以我虽然看到了指标,却没往其他方面想……”聂勋的话里透着几分自责。
      张晓光把两手的手指插在发间,来回地搓着,沉默了许久,方沙哑着嗓子道,“聂医生……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知道,这是景予,不是别人……我很难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得这样严重的病……我会带他再去其他的医院检查,或许……情况没有这样糟……”
      聂勋想了想,“也好。我正好有同学在海城医院心内科,我一会就联系他,让他安排景予明天再做一次检查。”
      张晓光点点头,站起身,想要离开,却听到身后的聂勋开口,“……还有件事,心脏方面的疾病与情绪关联很大,按照景予当前的状态,我觉得不太适合马上把病情告诉他,最好先治疗一段时间,等病情稳定了,再慢慢对他讲……”
      “……我知道了。”张晓光疲惫地应道,接着走出了医院。
      站在家门口的楼下,张晓光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把从医院出来时那张阴森的臭脸换掉,带着相对平和的表情上了楼。
      刚一进门,他便看见景予穿着一身干净随意的家居服,悠闲地趴在沙发上,一边惬意地翻着闲书,一边舔着手里的香草味奶油冰棒。
      “光哥你回来啦!”只见景予从沙发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张晓光面前,笑嘻嘻地把自己吃剩下的半截冰棒塞到张晓光嘴里,“给你尝一口,我觉得这个口味的特别好吃,是不是?”
      张晓光咬了一口,清清凉凉的,淡淡的香草味,“嗯,好吃。”他笑着回应,同时望着眼前面色红润、精力充沛的景予,怎么看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人啊……
      一定是弄错了……张晓光在心里反复地说。
      第二天一早,聂勋发微信给张晓光,告诉他检查已经预约好了,说自己也会过去,把景予之前的治疗报告都带过去。
      于是张晓光好说歹说,才说服景予再跟他去做一次检查。
      “聂医生那的机器出了点问题,你上次复查的结果都没报告出来……”
      “……这也太儿戏了。那是不是就不用收检查费了?”景予关注的点总是很实际。
      “他又给联系了一家医院,让我带你去那查一下。”张晓光硬着头皮扯着慌。
      “诶呀,不用查了……我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更要去检查一下,图个心安嘛。你就当是为了我,忍耐一下,好不好?”
      “……行啵。”景予撇撇嘴。
      到了海城医院心内科,聂勋已经提前到了。
      “诶,聂医生,你也在啊?你们医院设备该换了,我还是头回遇到体检之后连结果都显示出不来的呢。”景予冲着聂勋直言道。
      聂医生看了看一旁表情有点尴尬的张晓光,点点头,“我会跟院里建议。”
      接着,聂勋的同学带着景予又仔仔细细地做了一次全面的心脏检查。
      走出医院的时候,聂勋告诉张晓光,等结果出来,他会通知后者。
      第二天下午,张晓光就接到了聂勋的电话。
      往医院开的时候,张晓光一直在祈求着上苍,祈求这一切只是虚惊一场,祈求他的景予依旧健健康康。
      可是,生活有的时候,就是不会如人所愿。
      张晓光拿着一沓报告单和一袋子药,有些恍惚地走出医院大门,他来到院外的长椅上,缓缓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聂勋也跟了出来,站在他身旁。
      “……这不公平……”张晓光把两只手缓缓地移到面前,痛苦地掩着整张脸,苦涩的声音顺着他的指缝传出来,听上去既无助又悲凄,“……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他已经受了太多苦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他是那么的好……我们才刚刚结婚,我答应过会给他幸福的……”
      张晓光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地流泪,“……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染上毒品么……是因为……我被毒贩绑架了,他为了救我……才会被人注射了毒品……我不止一次说过要保护他,可是到头来,当他真得受伤、生病、需要人保护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聂勋多少能感受到一些张晓光的痛,于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这样。景予他现在只能依靠你。你若是不坚强,又让他怎么办。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
      “……谢谢。”张晓光抬起头,对聂勋道。
      回家之前,他去了趟超市,买了几个不同颜色的塑料瓶,然后把医生开的药分别倒进了不同的瓶子里。接着他把景予的体检报告打开,把其中指标最不好的几页和印着心力衰竭字样的结论页都撕掉了。
      “这体检报告怎么什么也没写啊,连注意事项都没有……”景予随意地翻了翻。
      “嗯……我问了大夫了,他说你就是有点心律不齐,心脏供血不足,其他没什么,不用写。吃点药就行了。”张晓光故作轻松道。
      “啊……还要吃药?”
      “对啊,宝贝,要听大夫的话。”张晓光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拿出塑料瓶。
      “……这什么药啊?怎么都没有包装说明?”景予感到有点奇怪。
      “我……嫌包装盒太麻烦了,就装到瓶子里了。放心吧,大夫告诉我服用方法了,我记得住。”他自然能记得住,不仅记得住用量和次数,就连每种药的禁忌症和不良反应都烂熟于心了。
      景予没再问什么,转身去接着看电视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景予每天被张晓光看着哄着逼迫着,不情愿地咽下去各种大大小小的药片。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光哥,我们去玩跳伞啊?”
      “不行,我……恐高……”
      “光哥,我们今天去健身房吧?我想打打拳,好久没打了。”
      “别去了,我带你去公园散散步吧,我看花都开了,景色特别好。”
      “光哥,我想吃这个麻辣焖肉,你给我做吧。”
      “这个太油腻了,宝贝,我给你做点清淡的,乖。”
      “诶呀,你好烦啊,怎么每天这不准那不准的……”
      ……
      一连一个半月,景予被张晓光当成国宝级重点保护对象,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事无巨细地一手包办。
      然而,可能是入了秋,天气转凉的缘故,景予的身体并没有变好,反而日渐虚弱了。
      起先是夜里经常会觉得呼吸不畅,连睡梦中也会因着突然的窒息感而惊醒……再后来,就变得更容易劳累困倦,就连去公园散步回来或是稍微走快了些,都要喘上好久……
      张晓光看在眼里,不免忧心忡忡,他偷偷打电话问聂勋,可后者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治疗心衰的药就那么几种,怎么也得先服用一个疗程再做检查看看,现在无非是加一点药量,注意多休息。
      直到有天,景予说觉得腿酸,张晓光帮他按摩的时候,才发现景予的两条腿已经浮肿得很厉害了。
      晚上,张晓光打了一盆热水,掀开景予的裤腿,拿毛巾帮他热敷,接着蹲在地上,很轻柔地帮后者洗了洗脚。
      景予坐在沙发上,看着张晓光为他做这一切,有点感动。
      “宝贝,我们明天不能出去那么久了,你要在家多躺一会才行。”张晓光一边帮景予把脚擦拭干净,一边抬起头来轻轻地说。
      景予静静地看着张晓光,目光澄澈而宁静,又仿佛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哀伤。
      “怎么了,宝贝。不开心啦?别不高兴,等你的腿消肿了,我带你去海边好不好?”张晓光看得出他淡淡的惆怅,于是想要哄他开心。
      可景予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很深情地对视着张晓光的眼睛,过了好一会,他才徐徐开口,“光哥……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是不是?……我可能……很快就会死去,是不是……”
      张晓光蹲在地上,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不知道景予是如何知道的,后者的眼眸那么沉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说出让他心碎万分的话来。
      他站起身来,握住景予的肩膀,有些凝重而急躁地问,“谁跟你说的这些话?小予,是谁告诉你的?你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
      景予的脸上带着浅浅的令人心疼的笑意,“没有人跟我说,光哥,你别生气。是我自己猜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每天吃着瓶子里奇奇怪怪的药,体检报告上分明撕扯下去的几页,张晓光竭力想要隐藏的惶惶不安和紧张兮兮的守护,还有一日不如一日的沉重慵懒的身体和隐隐作痛的心脏……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张晓光的心在哭泣,脸上却是异常的坚韧,他看着景予,一字一句地开口,“小予,我不管旁人怎么说,医生怎么说,我只知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从我身边抢走你!你不会有事的,我也绝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相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爱厮守,我不准你再咒自己,更不准你有一丝一毫的放弃!你听见了么?你答应我!我要你答应我!”
      张晓光的目光里散发着强烈的渴求与有些骇人的狠毅,景予从未见过他如此,那样子,就像是一只为了守护自己心爱之物而准备随时应战群敌的豹子。
      景予望着他,能清楚地感受得到那透过眼神而牢牢拉紧和守护自己灵魂的力量,那力量太过于痴狂,太过于顽强,以至于让自己的心底也生出与他同样的信念来……
      “我答应你,光哥,我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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