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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烟雨客20 ...

  •   沈听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宴会上的。

      她的神情恍惚,脸色煞白。

      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坐在席位上。

      止桑见她如此,心中蓦地一紧。

      生怕被他人瞧出她的不对劲。

      于是她伸手接过正朝着这边走来的宫娥手中的酒壶,同她道了声谢后,便跪坐在沈听然的桌侧,准备替她斟酒。

      在太后投来视线的那一刻,她的手腕微微一个倾斜,竟是不小心将酒倒在了沈听然的衣裙上。

      很快,浅色的罗裙便被酒水层层浸染,快速往外扩张晕开,一块黄色的污垢大剌剌地拓在上面。

      沈听然被腿部忽然传来的冰冷之感打了个颤栗,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垂着眸子盯着那片污垢,不声不响。

      倒是坐在沈听然一旁的美人余光瞥见后,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她攥着手帕的手指着止桑怒斥道:“你这个狗奴才,怎么办事的!不过是倒个酒罢了,竟会将自己主子的衣裳弄脏。这般笨手笨脚,也不知怎么当差的。”

      说罢,她将手中的帕子搭在沈听然的裙上,轻轻替她擦拭着上面的污垢,秀眉紧蹙,满是关心道:“沈婕妤,你可还好?要不要下去换件衣裳?”

      沈听然有些逞强地故作无事,笑笑说着无碍。

      见她一直恨恨地望着止桑,便同她开口解释方才回来路上风雪太大,这个小太监走在前头替她遮挡,许是有些累着了手才没有拿稳,让她莫怪。

      见她都这般说了,那位美人只好收回自己数落止桑的眼神,语义不明地在两人之间转悠着,随后才缓缓小声开口。

      “沈婕妤,您就算再宠爱这位小太监,但在太后面前还是收着些罢,她最是恼同这些阉人关系不明的人了。”

      说罢,她微微掀起眼帘,用余光看了眼主位上的太后,随即地下头来,一副乖巧,令人宰割的小羊羔之姿。

      “瞧,太后这会儿正朝这边望来呢。”

      “多谢妹妹提醒。”沈听然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同她道谢后,便佯装生气数落起了毛手毛脚的止桑。

      止桑将头低地极低,一副乖乖认错听训的模样。

      太后探究的眼神这才松了几分下来。

      倏地,太后瞥见了跟在福生公公身后,面容寒冽,浑身散发着煞气的天子。

      便收回眼神,不再理会这点掀不起波澜之处。

      倒是坐在她手边的太妃娘娘,不知怎地来了兴致,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两人。

      沈听然自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只好又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训人了。

      宴会上的大臣们耳闻目睹出去一趟回来后的天子,兴致不像之前那般高昂,甚至面露凶相,暗暗猜测肯定是方才在外头发生了什么。

      但已是新岁之际,大臣们都出奇一致地不想触这个霉头惹得身上一身骚,便都装作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饮酒又或是同家眷畅聊又或是醉心赏舞。

      庄北骞连连饮下几壶酒,才将心中的情绪压下。

      太后见他如此失态,又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时晴鸢同样一副神色不明的模样,想必这两人肯定又纠缠在一处了。

      她的内心很是欣喜,可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

      只好轻咳一声,借以手帕掩下自己上扬得唇角。

      “陛下?陛下?您没事罢?您这般饮酒可不行,容易伤身啊。”

      “福生还愣在一旁作甚!不快些拦着点陛下。”

      庄北骞佛开福生伸来的手,满殿通明的烛火映在他浓如黑墨的眼中,忽地,他却猛地笑了起来。

      眼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嘲弄。

      只听他语中布满了锋利的冰霜,“太后娘娘,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又可笑啊。”

      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望着下方繁闹之景,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与此格格不入。

      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紧紧握着雕刻着游龙的扶手。

      没关系,就算只剩一人又怎么样,这些人不得还是对他三叩九拜,鞍前马后唯首是瞻。

      想至此,他的面容愈发的冷漠与无情,宛若一座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宛若蝼蚁的佛像。

      “陛下。”

      福生有些怯怯地喊了一声这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甚至同长公主有几分不相上下偏执的年轻天子。

      庄北骞狭长幽暗冰冷的眸子扫了过来,让福生不由得垂下头来,不敢同他直视。

      只是喏声道:“沈婕妤那处好像遇到了些事。”

      庄北骞听后,缓缓转头扫了过去。

      仅一眼,他便看到了沈听然身上得不同之处。

      见她有些故作凶狠的模样,不知怎地被时晴鸢冰封住的那颗心忽然跳动了一下。

      他挥挥手,毫不在意道:“差人将她带下去先回宫歇着罢。”

      ......

      走出殿外后,世间的嘈杂彷佛在这一瞬间悉数消散在沈听然的耳畔。

      在她寂静的世界中,除了嗡嗡地耳鸣声,只剩下眼前簌簌飘落的雪花,同一直搀扶着自己的止桑。

      脚下松软的新雪发出嘎吱的声响,宫灯在簌簌地雪片中愈发朦朦胧胧。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在雪地之中,最后身影消失不见在拐角处。

      不远处的黑影中突然出现一个同天子面容有几分相似的暗卫。

      他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沉默了一息,随后便运起轻功,悄然地回了殿内。

      直至他离开后,不远处被雪覆盖的枝头突然抖落下厚重的积雪。

      原是前不久救了止桑同沈听然的一位劲装男子。

      只见他看了眼正前方大殿的屋脊上缓缓升起的一道白烟,随后的身子一跃,朝着止桑二人离开的方向赶去。

      一道黑影落在了止桑面前。

      他淡淡看了眼被自己的出现被吓得惊慌失措,甚至,紧紧抱着止桑腰间的沈听然。

      便转首同止桑颔首嗡声道:“主子让你们换完衣裳后到流云宫。”

      说罢,他也不等两人的反应,便又自顾地离开了。

      沈听然被他吓得不轻,又被他的说走就走弄得有些恼火。

      心中积攒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放开自己环着止桑腰间的双手,顾不上其他。

      指着天开口破骂道:“老娘上辈子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好人好事,但也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你个破老天!凭什么这么对我!”

      “就让我死在浴缸里不行吗!怎么,仗着死人不会说话,你更好欺负是吧!”

      “有本事你睁眼看看,把我送到这鸟不拉屎的狗屁古代来,都遇上了什么破事!”

      “TMD,好不容易熬过宫女选秀,又挨过林念念的罚跪,以为迎来了美好新生活,结果竟然和我说,那天和老子滚床单的是个侍卫,老子不过是个替身。”

      “一个个就都这么高贵是吧!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受难的永远是我!”

      她骂完后,无力地滑倒在了雪地里,曲成一团,渐渐悲怆地哭出声。

      落泪从她的眼眶中滚落,无声地滑落进了雪地,最终被雪花掩埋。

      止桑虽明白她心中的情绪,可这是心病,外人插不了手。

      她昂起头,任由飘雪坠落,望着几许闪烁着的星光,目光深远。

      直至沈听然的哭声渐渐小了之后。

      她才踏出步子,将人从雪地里拉了进怀中,什么也不说,只是轻哼着一首不知是什么调子的曲子,默默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怀中的沈听然被她怀中地体温烫地心中一颤,像是找到了归处的候鸟。

      霎那间,沈听然的眼圈再度又红了起来,随着发酸的鼻尖,眼眶中不断涌出晶莹的泪光,哇地一下,埋首在止桑的怀中再次大哭出声。

      止桑在顺着沈听然后背的掌心灼热,似是要将这份微弱的温度传递给这位找寻不到归所的迷路者。

      她的羽睫上挂满了融化的水渍,将她的眼眸濡湿。

      新岁的雪,原来是极致的清冽骨净之感啊。

      ......

      夜深人静之际,止桑带着沈听然避过昭阳宫中还还值当众人的耳目,从后方的小路饶了出去。

      一盏晕着昏黄光亮的提灯被止桑的斗篷挡住风雪,似乎要划破一片漆黑的前方,里头的烛火从未停息地汩汩燃着。

      两人猫着身,等宫道上巡逻的侍卫离开后,这才从暗中走了出来。

      止桑将斗篷打开,露出里头的光亮,映在雪地上,倒出两人的影子。

      “走。”

      随着止桑的一声令下,两人快步走过拐角,便看见一座巍峨的宫殿。

      一弯新月刮过角楼,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暗的光,此刻眼前整座宫殿显得神秘而寂静。

      放眼望去,正红朱漆的大门顶端上悬着一块由黑色金丝楠木制成的匾额,上面题着三个笔走龙蛇的大字:“流云宫”。

      大门两侧各有腰间配着长剑的侍卫守着。

      两人相视一眼,脚步停了下来,就在她们踟蹰之余,耳边传来了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

      是方才站在大门口左手边的侍卫。

      他一脸严肃,默不作声地打量了眼二人,随后紧蹙的眉头松开,这才微微侧身,伸手邀请两人前往流云宫。

      “两位请吧,主子已等候多时了。”

      说罢,他便转身走在了前头,替两人带路。

      在三人越过宫殿大门的门槛后,流云宫的大门便随之关上了,示意着宫殿的主人已经歇下。

      紧跟着侍卫身后的止桑两人,自是听到了沉闷的关门之声。

      两人的视线不由得又撞在了一起。

      沈听然用无声地用口型作了一句:看来还是场鸿门宴,一会儿小心行事。

      止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前面带路的侍卫并未因身后带着的是女子而慢下步伐,他带着人,七拐八绕地穿梭在这座诺大的宫殿之中。

      走出甬道,便见眼前两旁忽地通明了起来,三人的眼不由地微微眯了起来,适应着着明亮的灯火。

      侍卫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向喘着气的两人,毫无感情地说道:“前面便是主子的寝殿了,还请两位自行前往,小的就先高退了。”

      说罢,他朝两人握拳行礼,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湖中的白墙,高约九尺有余,上方的瓦覆着厚厚一层的积雪,墙头被砌成高低起伏有秩的波浪状,曲廊的尽头正中有一个月洞。

      月洞的大门虚言着,有或虚或实,似幽涧滴泉般空灵剔透的琴声流淌而出。

      沈听然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身上的的衣裙,随后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换上昂首挺胸之姿,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只见寝殿内由上好的白玉铺造而成的地面闪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屏风上凤凰展翅欲飞,薄澈如透明的纱绡绣帘随风飘动,露出殿内深处盘龙凤舞的绣柱以及种种奢华到极致的陈设。

      殿内的每一庭柱上辄悬着宫灯,淡黄色的流光将屋内照的灯火通明,又将玉树琼枝映得如若烟萝一般。

      屋中的琴声渐渐消散。

      随之传入耳中的是属于长公主那慵懒优雅的声线。

      “门推都推了,怎么,还要本宫亲自去迎接,你们二位才肯踏进来?”

      止桑替沈听然取下斗篷,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后,又回过身将门关上,这才快步跟在沈听然身后往里头走去。

      绕过屏风,便看见一旁的塌上懒懒地斜躺着的庄青衍。

      他身上披着苏方色锦织的袍子,眉眼在袅袅升起的熏香之中,竟似乎糅合了仙气与妖气,慵懒中难得携带了清丽出尘之感。

      只见他修长白皙的指中持着一只翠色的龙凤酒盏,盏中的酒色莹如碎玉。

      他一身懒散的模样,狭长的凤眸轻轻扫了眼沈听然,却对上了站在她身后止桑探究目光,随即朝着止桑勾唇微笑。

      沈听然看着他的笑容,心中忽感毛骨悚然,有些发怵地打了个冷颤,可想到身后还站着比她年幼的止桑,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抬眸直视庄青衍。

      “长公主您聪明人便别说暗话了,今夜这般大费周章地让我二人前来找您,究竟是什么事?”

      庄青衍唇角一挑,露出了略带着戏谑同玩味地弧度。

      候在一旁的常山接过他指中的酒盏。

      苏方色的长裙随着主人的站起,倾泻而下曳在地面上。

      庄青衍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这个强装镇定腿部有些发抖的沈听然,胸腔中漫出几声笑。

      “这么近一看,沈婕妤倒是同那位少将军夫人有几分相似,也怨不得咱们那位陛下会将人认做替身了。”

      沈听然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伤疤又被他再次解开。

      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同伪装了。

      她踮起脚,拽着庄青衍的衣领,就是一顿数落。

      “庄青衍,你什么毛病!”

      “有必要这么抓着别人的痛处一直撒盐吗!过去我真是瞎了眼了,还把你当作心地善良的大美人!我看你就是蛇蝎心肠的丑八怪!”

      说罢后,对上眼前那张巧夺天工的脸庞,她最终还是未将满腹的脏话骂出。

      “算了。”

      沈听然松开他的衣领,坐了下来,让常山也给她倒点酒来。

      她缓了片刻,豪放地将一盏酒饮下,擦了擦唇边的水渍,低垂着眸子替自己续酒,问道:“你对皇帝那小子的事知道多少?”

      庄青衍如妖魅般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昏黄的烛光,他看着似是要以酒买醉的沈听然,眸子微微上挑,眸底深处却是全然地漫不经心。

      瞧起来并未被她的无礼惹怒。

      甚至薄唇轻启回答了她。

      “多少?”

      “不多不少,只不过是自他从前朝贵妃肚子里爬出来到如今久坐高台都知晓罢了。”

      他手中倏地多了不知从哪里取来的一把烟斗,他将斗中的淡巴枯点燃,懒散地抽了起来。

      他的口中是翻腾奔涌的烟云,缭绕在唇齿之间随后飘散弥漫在空中。

      那飘渺的烟雾中,透过一道散漫的声音,像极了殿外的雪。

      “沈婕妤若是想知的话,记得拿东西来同本宫换。”

      他见止桑在他点燃淡巴枯后便微蹙着眉头,还侧过身,隐隐传来她强忍着的闷声咳嗽之音。

      说罢后,不知怎地便将烟斗搁置在桌上,随着它自行燃尽,也不再碰上一口。

      缭绕的烟雾散开之际,庄青衍不再同沈听然打着哑谜,直言不讳道:“今夜本宫让你二人前来是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哈?”沈听然被他那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态度惹怒。

      她将酒盏摔在地上,见她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晃晃,止桑赶忙扶住她。

      “你以为你是谁?随便一句话就要让我替你做事?凭什么?凭什么?”

      说罢,沈听然的手忽然开始胡乱在空中乱甩着。

      一个不注意,竟径直将庄青衍的腰间的束带扯了下来。

      苏方色的衣袍从他身上滑落跌在地上,庄青衍只剩一身白色的里衣。

      他的眼睛眯起,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看着眼前的这个发酒疯的女人,心中已经演了上千遍她的死法。

      止桑见状赶忙将沈听然按下坐回椅子上,也顾不上掉落在地上的斗篷了。

      她快步走到庄青衍身旁,替他将衣裳拾起,又重新穿回他的身上。

      “夜里凉,殿下莫要着凉了。”

      哪知她话刚落下,一直趴在桌上看着这边的沈听然忽然坐起,双目瞪地极大。

      手指颤抖地指着庄青衍,声音拔高,甚至在最后还劈了岔。

      “你,你,你,你他妈是男的?!!!”

      ......

      寝殿内静地只剩下烛光落下的滴答声。

      沈听然已经尴尬地顾不上发酒疯了。

      她偷偷瞥向了几眼坐在她身旁的笑得瘆人的庄青衍。

      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方才看见的那团东西。

      “咳,咳咳。”

      思绪满天飞之时,她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见她如此,止桑替她顺背时,将袖中的药滑落甩在自己手中。

      手一扬,准备朝庄青衍洒去之时,她的手腕,稳稳地被庄青衍拽在掌中。

      顺势一拉,被扯入了他的怀里。

      庄青衍的眼神变得阴鸷诡谲,两人的鼻尖抵着鼻尖。

      “怎么,小止公公还打算为了这个女人灭了我口不成?”

      他连本宫两字都不说了,而是说了我。

      看来主子是被激怒的不清。

      常山站在后头嘴巴微微张开,随即又合上。

      视线来回地看着两人。

      主子向来不喜他人近身,今日怎么直接把个小太监给拉怀里去了。

      该不会?

      似是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忽然如遭天雷一般,随后紧紧抱住自己,一副可杀不可辱的悲壮之意。

      一旁的沈听然敏感地嗅出两人之间流动着地不同寻常的气氛。

      她连忙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被她这般激动的行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猛烈的撞击之声,将屋内神游的其他三人拽了回来。

      对上庄青衍那要杀人的眼神,沈听然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那,那,那什么。”

      她声音颤抖,明明怯懦却还是咬着牙直面。

      “长公主,啊,不是,殿下。”

      “那什么,您之前让小的们替您做什么事来着?”

      见他眼神缓和了几分,她笑得有几分狗腿。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自然知晓不久前在狗皇帝眼皮子地下救走自己同止桑二人的是这位流云宫的主人的手下。

      “不久前您的人救了我一命,不管什么事,小的必定上刀山下火海都给您办漂亮了。”

      “那什么,就是,能不能先把止公公给先放下来啊。”

      似是提示他不要乱来,她又补了一句,“止公公过了今日的新岁不过也才十六,您二十有二,正值年轻力壮之际,这,不太合适罢?”

      听她这番话,庄青衍才将视线转向了止桑。

      这才惊觉两人究竟离得有多近,他连止桑脸色的绒毛都看到一清二楚。

      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只觉身上的血正往腹下的同一处涌去。

      坐在他腿上的止桑自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下的变化。

      唰地一下,她的耳廓渐渐泛起了红晕。

      庄青衍望着她有一些晃神。

      眼前仿若看见了凝结在雪松针叶上的露珠结晶在着抹转瞬即逝的红晕之中,不急不徐地静静地侵蚀着那过于干净而显得有些冷冽的眸色。

      趁着他出神之际,止桑挣开他桎梏着自己手腕的掌中,连忙从他身上跨了下来。

      “主子?”

      常山上前来几步,躬下身来喊了声才将将回身的庄青衍。

      庄青衍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抬起已经褪去暗色的眸子看向沈听然,不再掩饰自己,恢复了男子的声音。

      “哦?难得沈婕妤还记得本宫的人救了你一命。”

      他的嘴角微微轻抿,抿初一到优美也带着致命危险的弧度。

      “不知沈婕妤那日同亓官出宫玩得可是开心?”

      沈听然将止桑护在自己身后后,听到这句话时,脸色一变。

      声音陡然平复了情绪,还冷了几分。

      “殿下您是什么意思。”

      听她说如此,庄青衍不由地轻笑出声。

      那双潋滟得眼扫过一眼止桑,随后落在沈听然身上。

      “倒也不愧是主仆,你二人回答竟如此出奇一致。”

      说罢,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恢复了往常的慵懒肆意之态。

      他望着前方,手上端着一杯常山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的水汽中,他的神情晦涩不明,脑中还满是止桑方才的模样。

      只听他淡淡道:“把人带上来。”

      常山应了声是后,便朝寝殿的深处走去。

      沈听然可以没喜欢站在一旁等人的习惯。

      她将方才弄倒的椅子扶起,随后又坐了下去,学着庄青衍老神在在。

      只不过腿上的双手,却没有她看上去那般的冷静,正紧紧的攥在一起。

      倒是庄青衍,轻啜一口茶后,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低哑,还带着靡靡的曼陀罗之音。

      “上次你给本宫的那药可还有?”

      “药?什么药?”沈听然听的云里雾里。

      直到传来止桑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两人在私下早就有联系。

      还没等她质问,便听见一阵窸窣之声。

      随后便愈发清晰。

      是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常山带着一个手脚被铁链困住,身上伤痕遍布,满是血痕,却极为熟悉的面庞出现在厅中。

      待人靠近后,沈听然便将人认了出来。

      “春鹊?!”

      她小跑向前,确认自己是否有认错人。

      “果真是你!春鹊,你怎地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春鹊静静地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浸满了暗红的血。

      听到此,她的嘴角不然微微抽动着,脸上透着憎恨同不安看向高高坐在前方的庄青衍。

      见状,沈听然还有哪里不懂。

      她站起身来,掷地有声地问道:“殿下,您将我的人伤成这样究竟想做什么?!”

      庄青衍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

      “你的人?”

      他抬起眼皮,掠过沈听然,嗤笑一声。

      “没想到沈婕妤竟连是不是自己的人都分不清。”

      “也不怪当日同亓官溜出宫时,会被这个小宫女钻了空子,差点把事情捅到陛下耳边。”

      说罢,他也不顾沈听然作何,自顾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水。

      倒是常山接了他的话。

      “这个小宫女先前是太后安插在婕妤身旁的眼线,后被陛下威胁,转而变成了陛下安插在婕妤身旁的视线。”

      “如今她已被拔舌,虽不能再开口,可总归还有一双会写字的手。”

      说罢,他顺势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其放在春鹊的脖颈间。

      “接下来,她是死是活便全由沈婕妤定夺了。”

      “不过,小的在这多言一句。沈婕妤若是想在这宫中活下去,可不能像现在这般莽撞又心软了。”

      “这前前后后,若不是有流云宫的人搭救,沈婕妤怕是都不知死了几回了。”

      随后他笑着看向止桑,“止公公,您说呢。”

      沈听然转过身,看向止桑,双眸中满是希冀。

      却只听止桑淡然说了声是,随后目光平淡地看不出一丝对春鹊的怜悯。

      “小主,想要活下去,就要狠下心。”

      止桑慢慢往前踏出步子,靠近沈听然。

      “今日有春鹊,或许明日就会有夏鹊,秋鹊。”

      她凑近沈听然的耳边,细声道:“这里是诏国,若不往上爬,脑袋就只能栓在别人的息怒之下。

      随后错开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

      “您该长大了。”

      春鹊听此,往前匍匐着,紧紧抱住沈听然的腿,啊啊啊地祈求着她放过自己。

      沈听然的心狠狠被攥住,她的眼神明亮,可却又有沉重的光芒闪烁在其中。

      她的圈头被握地死死的,唇上渐渐被咬地渗出了血。

      冷风凄凄,枯木凋零,万籁俱静的夜晚就这般静悄悄地流逝着。

      沈听然像是一个失去思维麻木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偶。

      在天边渐渐透出丝丝光亮之际,她终于动了动自己的身子。

      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光芒,嘴理喃喃地吐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常山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脖子,走到她跟前俯身问道:“沈婕妤,您可决定好了?”

      沈听然垂着的眸子,看着眼神渐生变化的春鹊,眼底却是一片死灰般的情绪。

      她渐渐抬起眼,别过去,不再看春鹊。

      “背叛之人,不配有好下场。”

      说罢,一抹清泪从她的眼角滑下。

      “好嘞!得令!”

      常山欣然应下,拽着铁链,将人往里拖。

      他本来也没打算在沈听然面前动手,会脏了寝殿不说,此举不过是想试探下她的决定罢了。

      若是她决定将人放了,他也会把人拖下去地牢解决了。

      这般的隐患绝不允许存在。

      只不过,若是想同眼前这般安然无恙地继续呆在宫中,那自然便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好在,沈婕妤还是个清明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

      想至此,常山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调。

      ......

      估摸着等人彻底消失后,一旁阖着眼修养心神的庄青衍这才睁开了眼。

      他的声音相较前半夜,带着丝缕的疲惫之感。

      庄青衍的薄唇微启,声音低低的,尾音带着与本人一般的钩子,缓缓荡至耳畔。

      “沈婕妤是个明白人。”

      “时候也不早了。接下来,便直入主题,谈谈本宫需要你做的事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烟雨客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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