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团/虞龙星空》月夏倾城

1、星空 END

　　狂欢还在继续，即使盛况早已不复。
　　我一屁股跌坐下来，靠在车轮上笑个不停，手里提着半瓶威士忌，边无所顾忌地打着弥漫酒肉二气的嗝。
　　腚下垫着的，或许是不辣的da腿，也没准是某位精英的肚子。
　　迷龙那货正和精英中的精英，坦克连连长拼酒，自酒箱子里提出一瓶，拧开盖儿顺喉管倒，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坦克连连长终于不敌，又灌下半瓶后，仰天栽倒，成为遍野哀鸿中的一员。炮灰团完胜。
　　迷龙摇晃着起身，睁大眼睛寻找另一个倒霉鬼，他越过互相搂抱唱歌的柯林斯和蛇屁股，踹开拦住他道路的某位精英，像辆人形坦克般冲到我们团长跟前儿。
　　死啦死啦靠在树杆上，脸上遍布醉意和肆意的狂欢：“迷龙爷爷，今儿孙子给您的孝敬还凑合不？”
　　迷龙：“酒不够啊，孙子！”
　　死啦死啦咯咯笑着用脚尖儿从树桩子后头勾出俩酒瓶子：“这不是有了吗？”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业余神汉永远有让我们闭嘴或开怀大笑的法子。
　　今天注定会成为我们永生难忘的一天。
　　兽医尸骨未寒，我们却在这个炮弹绝达不到的山坳，和宁愿被日军炮火撕碎也不肯接近我们的虞师精英们喝酒狂欢。
　　我看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物资，更远的地方，停了辆十几吨重的庞然大物，虞师的杀手锏，M3A3史都华。
　　神仙落下凡尘，精英也得成为我们的一员。
　　这一切，都是死啦死啦从虞啸卿那儿为我们挣来的，独属于炮灰团的尊严，贱兮兮的快乐。
　　虞啸卿用他令人瞠目结舌的痛快，换来最想要的东西。
　　我们的贱命，原来也能那么值钱。

　　我笑着，看死啦死啦高兴地不得了，又爬上车扔下一堆罐头，大叫瘪犊子玩意儿就这么点儿能耐？
　　来啊，吃啊，喝啊，永远这样，很好，我的团！

　　也许只有我，才能从他的癫狂中，看到自嘲和戏谑，看到他那令我从心底打出寒战的悲伤。

　　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酒醉不醒，我慢慢地，用我这辈子最认真的目光，一一扫过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杂碎炮灰们，又抬头看了看天，繁星似尘。

　　一群只知哭泣和伤恸的人，如果有一个能坚持他的欢笑，那么所有没瞎地就能看见星星。一千年的晚上，如果只有一个晚上出现星星，那么所有人就会相信天堂。

　　我垂下头，闭眼，开始沉睡。

　　睡着了，还会再醒吗？

　　像命运一样一知道要去哪儿吗？

　　我的弟兄。

　　夜已很深，万籁俱静，有条河，阻隔出两岸江山，白天的枪炮对轰，血海深仇，现如今却像这黑夜，掩盖在深沉的暗色里，死一般的沉寂。
　　死啦死啦脚下站着的，是整个祭旗坡最能看清河对岸的地方，他扭头，正对上虞啸卿的侧面。
　　死啦死啦：“师座。”
　　虞啸卿目不斜视，口气很不善，任谁被无度索求成像他这样的，都不会有很好的口气：“讲！”
　　死啦死啦垂下眼帘：“明天，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虞啸卿没有马上回应，他的脸上，正慢慢现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自然，以死啦死啦的眼来看，这种表情，与其说是无奈，他却宁愿把它当做一种宠溺来看待：“还想要什么？
　　这种无奈，或许说宠溺，却突然令得死啦死啦任性而执拗地说：“要所有那些没了的东西。”
　　说完之后，死啦死啦想，得，捅马蜂窝了。
　　于是，虞啸卿的脸又绷成了钢板，这块钢板还拥有一双充满怒意的眼，他提起马鞭，敲了敲死啦死啦的钢盔：“你把我当成天王老子孝敬，也要不来这些个，换别的！”
　　死啦死啦跳下最高处，在一块平地坐下，最后干脆躺倒。
　　虞啸卿：“你干什么？”
　　死啦死啦：“看星星，明天会是个好天，师座。”
　　虞啸卿站了好一会儿，也咚一声跳了下来，死啦死啦的眼中的星空，被一张端正肃穆的脸代替：“我没法子给你把没了的变出来，更不可能替你摘天上的星星。我答应你，把你们活着带回去，你，你的团。”
　　死啦死啦慢慢摇了摇头：“回不去的。”
　　虞啸卿紧皱眉头，站得笔直的腿弯曲，蹲在了死啦死啦身边。
　　或许只是为了方便让马鞭戳中死啦死啦掩藏在头盔之下的脑门。
　　虞啸卿：“我虞啸卿从不说做不到的话。”
　　死啦死啦讪笑：“那是，虞师座一言九鼎，哪能说话不算。”
　　虞啸卿的马鞭轻轻抵在他胸口：“不，因为是对你说的话。”
　　死啦死啦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虞啸卿已猛地站直身子扭过头去，死啦死啦只看到了他紧抿的唇角。
　　心跳突然失速，死啦死啦撑起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嗫嚅着：“师座……？”
　　绷的笔直的男人，突然扔下马鞭，摘下手套，扭过头，把右手直直伸向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瞪着那只手，挤出一个涎笑：“师座您这是……”
　　“快点。”
　　“我我……我手上都是泥……”
　　“啰嗦！”
　　死啦死啦的指尖，迟疑着触到了虞啸卿的手掌，被牢牢捏住。

　　死啦死啦猛然惊醒，满天星斗。
　　他眨了眨眼，把自己从某两个醉鬼的身上移到稍微平坦点的地方，仰望着苍茫夜空，渐渐的，唇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夜，并不黑暗，因为那无尽的星空，闪烁着微弱却灿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