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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翻船 ...

  •   帐中点了一盏小灯。映地这位昔日的太子谪仙一样的姿容多几分罕见的烟火气。

      念霜心底罕有地赞叹,当真如传闻般仙姿玉貌。殿下这回好吃好喝地养着俘虏,想来也是看中了他的脸。正想再说一句,这时裴既明终于舍了她一眼,桌上那冰镇的莲子羹竟看也不看:

      “多谢太女好意。只是裴某从不食莲子,还请姑娘送回去。”

      念霜微顿,本想再说两句什么,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凤眼,这眼睫羽浓密,上下重皮,瞳仁黑漆。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清冷不过。她心头一滞,轻轻应了:

      “既然如此,奴婢会禀明太女。请世子移步,自有人来引您上船。”

      清丽的姑娘小步轻摆出去了。枳迦等人彻底不见,连忙放下帘子,压低了嗓子道:

      “太子,这个婢女瞧着倒是很面善,生地也美丽悦目。奴才以后常去和她打打交道?咱们的日子好坏…全凭那太女一张嘴。”

      他一捞袖子,小细胳膊上那还没消下去的青紫明晃晃地摆到人眼皮底下,苦哈哈的哭丧脸:

      “奴才活了近二十年,头一回吃这样的苦。那个林羞花,几次故意折辱奴才…”

      裴既明凝眸看过去,一条条的鞭痕触目惊心。他眉目渐寒,叹息般:

      “前日给你的药不曾涂?”

      枳迦寡着脸:“如今金疮药也是稀罕物了,奴才贱命一条哪里能用。”他转头点点主仆二人唯有的木箱,“收在里头呢。奴才听那些粗鄙大汉说了,晋朝男子崇尚矫健体魄,不似我们徽地男儿温文尔雅。奴才怕…”

      他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切,蓦然悲从心起:

      “他们磋磨太子您可怎么办啊…您武艺又不盛,只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玉芝仙草一般的太子爷,如何能受地住那些磋磨?

      正哀叹的档口,帐外有兵卒粗声请人:

      “徽世子,请随我来!”

      枳迦连忙收了悲春伤秋捡好东西背上小木箱。这会子鸟雀繁多,各式各样的站在树枝上歪头瞧他们。裴既明掐算着,又听得鸟鸣,于是不动声色地微抬脸,见不远处正有通体黑白的一只枭,大眼直勾勾盯着他抬了抬爪,他一顿。收回目光顶着一路不怀好意的脸,堪堪登上一艘气派恢宏的画舫。

      裴既明静默地打量这艘画舫,半眯了眼:

      为何会是画舫?

      很快来请他的念霜便解了惑:“殿下喜爱富丽堂皇,觉着画舫漂亮便照着布置到了军舰上。世子无需担忧。掌舵的将士是水上老手,必不会出事。”

      裴既明淡淡颔首算是明了。身后枳迦连忙对着念霜一笑:“多谢姑娘解惑,怕是以后少不得劳烦姑娘了。”

      裴既明睨他眼,念霜一顿,随后也轻笑:

      “自然,太女嘱咐的便是念霜该做的。太女请世子进去,枳迦公公且与我一并看守在门外。”

      “是也是也,多谢姑娘传话。”

      沉香木门吱呀开合,入目一片金碧辉煌,檀香扑鼻。人还未站定,刀光剑影裹挟破风声忽地袭来,直直落到裴既明眼前七寸。他倏地缩紧瞳孔,浑身绷直本能往后一退,嗙一下撞到门板上。一根光亮锋利的红缨枪直直刺来。程亮的枪头,玄色枪杆,上刻无数细密纹饰。细细闻去隐约透着血腥气。杀意暗涌。

      裴既明呼吸一顿,乌黑的眸随后一寸寸后移,长枪忽地又收回去,那枪的主人笑了声。不等裴既明沉声出言,长臂一挥便将兵器稳稳扔进一旁铁架上。

      红影一闪,裴既明再看,便见楚衔枝半躺到榻上翘了腿。她依旧着一身绯色的圆领袍,脚上一双登云靴。只是未曾束发,三千青丝披散在身,不少水一般搭在榻上。她怡然瞧瞧远处那翻涌而下的瀑布,丹凤眼时不时轻轻扬起,眼横微波,好不惬意。活似徽国那些贵族纨绔。

      只是这纨绔是个女子。

      棱角适度的脸半掩在发中,淡去了英气,艳色比几日前马车谈话时更胜。

      当真妖孽。

      她白皙的手轻飘飘甩了果核进湍流之中,伸出一根皓白的指点点榻前圆桌,又朝裴既明勾了勾:

      “孤闲来无事练武,不曾吓到世子吧?徽地的六月瓜不错,孤第一回吃。世子也用些吧,晋地可没有这玩意。”

      她眼转了转,意味不明地指着桌边矮凳,毫不柔婉的嗓子却居然也别有一种撩拨,轻轻地呵气般:

      “坐。”

      少年身长玉立,心头阴郁,定在原地不动。那矮凳就在楚衔枝榻前半米,她一蹬腿便能将腿搭在凳面上。她这般放荡形骸的模样又是孤男寡女,如何能真的坐下。

      简直不知廉耻。

      前故意耍枪给他下马威,后直接唤狗般命令人。他挪开眼不去看太女那分明闪着狭促的眼,碧珠击玉般润泽寒冽的嗓子泛着无尽冷意,稍稍带厉:

      “男女有别,太女自重!”

      楚衔枝哼一下笑了,随手捻了颗李子在指尖盘弄,幽幽启唇:

      “孤这可从没有这些狗屁规矩。世子害怕?怕孤做什么?你们徽地的人都这般死板?不过坐着罢了,竟如此为难?既为人阶下囚么,总该有点阶下囚的作态才对。”

      许是觉得已将他捏在掌心,她这时懒得再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骨子里的骄横展露地淋漓尽致。一派坦然大喇喇威胁。

      裴既明呼吸一顿,被这态度惹得胸膛几度剧烈起伏。拧紧剑眉,一向无风无波的眼里难得暗潮翻涌。楚衔枝张口咬下果子,汁液呲啦,染的本就红的唇快要滴出血来。见他这一下黑了的俊脸,不由愉悦地弯眸勾唇:

      “世子这是气了?好了,是孤不对。”她收了腿,从善如流地轻飘飘道个歉,端坐好伸一只手,请他落座。少年忍辱负重提衣坐到一边的档口,她又嘴上惹事:

      “天气闷热,世子这衣领整日掩地如此之紧,便不怕透不过气?”

      他眉头一锁,当真脸色难看下来。盯着她一字一句:

      “我徽地女子自小熟读女戒女训,听闻晋朝也不例外。太女身为晋朝女子表率之首,却为辱我而故意做出一副勾栏做派,恐怕令晋朝女子蒙羞。”

      他本是个自小仙气飘飘的人。谁都难从他口中听见染了红尘的凡话,更不提语意不好的。可这小半月来却次次在这位晋太女面前破功。但凡面前是个男子,换了脾性不好的上去便是一顿打。

      楚衔枝脸上笑意却不凝,大眼儿幽幽转动两圈,似乎全然不在乎裴既明话中的憎恶,反而颇有兴趣地一歪头,发如水般淌下,称地眉眼间艳色荡漾。

      她听笑话似的一挑眉:

      “哦?表率之首?不错。”楚衔枝倏地皮笑肉不笑:“既为表率之首,那表率什么自然是由孤来定。孤以为,世间男女除却身上多一样东西少一样东西外并无不同。非要寻出不同来,兴许是男子自小受照拂地多,以至于什么下三滥的都敢用女训女戒那一套规训女子。

      然孤身为太女,享东宫之位,自然也同世间太子一般要开枝散叶。孤不过学一学那些个纨绔调笑女子时的做派罢了,如何就下贱了?若是如此说来,世间男子当真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世子那一番话可真是欲加之罪啊。古语云,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说到底孤也是想细心关切远宾,了解了解一二,怎地就同勾栏联系到一处了?”

      她不屑地嗤了声,眼中隐约浮层晦暗:“是这天气不闷热?还是你领子不紧实?”

      如愿瞧见裴既明陡然青黑的脸,她方重新笑开,灿若春花:

      “孤,哪里说错了呢?”

      他冷冷瞧着楚衔枝满是兴味的脸,蓦地掩去脸上表情,平板无波:

      “既如此,恕我与太女无话可谈。裴某先行告退。”

      “慢着,”他方起身,楚衔枝又变了脸,眉梢藏锋却眼中明亮:

      “好了,孤就是说了些玩笑话,不做数。世子且端坐着,与孤一同瞧瞧这大泽的雄伟壮阔。”

      …又是这般半真半假进退自如,一派胡言!楚衔枝性子之恶劣早早超乎了他从前所闻。她哪里有一朝储君该有的模样?

      裴既明心头憋火,抿着薄唇冷冷与巧笑倩兮的太女对视。

      楚衔枝双燕眉有意无意地挑一挑,脸上却不是好相与的样。

      为人阶下囚,裴既明到底强逼着自己忍了下来。别过头自顾自看着瀑布飞流直下。白练飞打,溅出无数水花。

      大船稳稳行驶,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难以看清前方。

      楚衔枝见他看得出神,往嘴里丢了颗小杏,道:

      “世子从前可曾来过这天险之泽?”

      裴既明顿了下,闷声:“只在岸上见过。”

      她了然,意有所指:“若非孤牟足劲,怕也只能隔岸相望呢。咦,哪里来的鹞子?这花色还真不常见。”

      他听她那话中有话,并不舒服。却敏锐地捕捉到鹞子二字,顺着楚衔枝的话抬头,随即一顿。微微睁大了眼——枭?

      甲班上一直黑白层次分明的鸟歪着头突然出现,直挺挺地飞进来。守门兵卒连忙拿枪去捅。

      这鸟却飞地极高,时不时俯冲,角度刁钻,直往着楚衔枝去。

      她皱眉,敏锐地察觉到这来历不明花色怪异的鸟不是好兆头,一个空翻抬脚踢来一把弓,眯着眼便要将它射下来。

      这鸟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飞了一地羽毛,却如何都没让楚衔枝的箭矢碰着,显然极有灵性。

      楚衔枝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难缠磨人的鹞子,脸色一冷,手中箭矢多了三支,搭弓就是一串连珠箭,簌簌而去。她不忘侧眼看眼裴既明,见他面上也微有诧异,这才暂时放下要连他一起处置的心思。

      心头却越发不悦,这鸟分明是故意来回惹她。

      正屏气要喊人来一起射杀了它,忽地脚下一动。随即船上摆件便全部刺啦刺啦地动起来,花瓶叮咚叮咚地掉,砸裂了一地瓷片。

      甲板上的将士惊恐万分:“殿下!船翻了!这水里头有妖怪,妖怪在顶我们的船!”

      门扑动,外头念霜一把开了门冲进来抓住门框尖叫:“殿下!殿下我们如何是好!”

      枳迦在她身后,一边哭一边抖:“世子!太女救我和世子啊!世子,世子奴才不想死啊!”

      “跳下水去!全部往岸上游!”

      楚衔枝厉声后匆忙拔枪狠狠扎进脚下当做攀附的支点,转头去看那裴既明,他已然略显狼狈的跪倒在角落之中。

      船已经整个倒翻,将士们尖叫彻响云霄。

      船下又是一声巨响,船底彻底破裂,湍急的水流疯也似的袭来,将一船人都淹没。后头船上的将士连忙大喝着放了小船和网下来兜人。枳迦抓着念霜的衣角,连忙摆手求救。

      “将军!我家世子怕是淹入水了!”

      船上林羞花啐一口,骂道:“死太监,什么时候轮得上你们先?快滚去后头,别碍着老子救我家太女!”

      楚衔枝这时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听得他声音拧眉,正想借力一展轻功,跳去林羞花放的小船后再去捞裴既明,忽地,有什么在水底下狠狠拉了她的脚一把。

      楚衔枝一愣,随后手中的枪也被水冲了上去。

      铺天盖地的水一下子袭来,她吞了几口下肚,睁着眼奋力要往上游,却见脚底下那谪仙之姿的少年冷冷吐出一串水泡,攥紧了她的脚踝。

      “…唔!”她瞪大眼,连忙蹬脚,怒不可恕!

      裴既明却极为熟悉水性似的,灵巧避开。缎子似的发飘动,衣诀翩翩,眉目如画,当真像个神仙。

      楚衔枝这会已经头晕脑胀,她水性算不上顶好,能在这样的河中坚持这会已经到了极点。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心一横便要游过去用袖间匕首狠狠刺他一刀。刚躬下身,却见不远处山一般的东西携卷着无数水草小鱼袭来。

      那就是…水底的妖?!

      她赫然惊恐,皱着脸拼命地想要往上游,水中却突然暗潮汹涌。

      楚衔枝看清了那如龙吸水一般的巨大水流,倏地目次欲裂。平生第一回这样害怕。

      …传说中的水底漩涡!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这些很慢
    and,作者很喜欢女主,否则不会把她竭力塑造地那么桀骜自由,但,或许男主讨厌女主在目前背景下是常事呢?
    如果那么想要男女平等,可能更适合看现代文呢(别骂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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