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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include the 60th ...

  •   周围明明大多都是亚洲人,但外界传来的所有声音在蒲薤白听来都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步履匆忙的行人,又抬起头望了望圆形穹顶。

      落地两个小时后,蒲薤白终于找到了一丝来到国外的实感。

      以往出国的时候周围欧美人居多,而且几乎都伴随着一个很强的目的性,所以留给蒲薤白愣神的时间并不多。可能是因为这一次有商陆在,所以蒲薤白从清晨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开始,大脑就间歇性休息,所以到现在他还有一丝朦胧感。

      飞机三个多小时,电车几十分钟,蒲薤白都忘记了刚刚机场是什么样子,就被商陆带到了世界最大的城市的中心——

      东京站。

      “不愧是常总,出手就是阔绰啊,这个酒店的位置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商陆正在翻看着常山的秘书发给他的邮件,他之前对常山说“您可以叫人随便安排”,也不知道常山到底是怎么理解的这句话,反正直到商陆今天落地日本之前都还没有收到明确的酒店信息,只有一封“落地后请前往东京站”的邮件。

      这种下一站全靠邮件指引的旅行模式,莫名带着点儿挑战性,商陆兴致勃勃地拉着蒲薤白去找通往目的地的电车,全程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拖着行李,左手臂夹着蒲薤白的胳膊,视线在各种颜色的电车线路指引牌当中游走,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地重复着目标线路的日语发音。可以说他一直都还没有好好留意过蒲薤白的反应,以为对方的沉默只是代表冷静和淡定。

      “走吧,我们先去checkin!”确定好出口方向的商陆,转过头朝本该站在自己身旁的蒲薤白说。但他转过头之后,震惊地发现蒲薤白已经不在原地了。“薤白……?”商陆转了整整一圈,视线所及之处根本没有蒲薤白的身影,周围形形色色的路人在经过自己的时候偶尔会瞥自己一眼,但没有人因为看出商陆的慌张而停下步子想要帮忙。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这是去哪儿了呢!商陆给蒲薤白发起语音通话邀请,但等待音响了很久都没有被接通。他越来越慌了,拽着行李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叫什么事儿呢,出远门还没超过一天呢就把爱人给弄丢了,想到蒲薤白的护照还在自己的背包里,商陆就更是着急了。

      薤白不懂日语,偏偏还长得很好看,这要是被人下了药之后拐去了新宿街头、歌舞伎町……

      商陆被自己的离奇发想惊出一身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下。薤白不是那种会一声不响地四处乱跑的人啊,也没必要故意搞失踪吧,商陆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回忆着刚刚有没有忽略掉薤白对自己说的什么话。

      好像……是问自己厕所在哪儿?

      啊,当时自己应该是在研究着地图方向,所以随口说了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商陆松了口气,又开始踮脚张望着寻找洗手间的标志,这个车站大得离谱,找个厕所真是不容易,不过他记得刚刚似乎经过了一个洗手间,当时还下意识地问过薤白要不要去。那会不会就是那里啊?商陆原路返回,冲进洗手间,果然看到正在洗手的蒲薤白。

      怎么回事,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商陆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干咳了一声问:“你去了好久。”

      “我刚有点儿迷路……”蒲薤白朝商陆尴尬地笑了笑,“第一次见这么复杂的车站。”

      “我还给你打电话了呢。”

      “啊,”蒲薤白湿着手掏出手机,“抱歉我开着静音。”

      “哈哈,没事,我知道要怎么去酒店了,先去checkin吧,把行李放下之后我们去寻觅一下晚饭。”商陆拉住蒲薤白的手腕,故意和他靠近了些。

      “说起来,你要不要教我两句日语啊,日常用语什么的。”蒲薤白也没有拒绝和商陆在公共场合贴得这么近,毕竟刚刚在他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的那一刻,慌张感完全不亚于上次去德国在荒郊野岭被赶下公交。哪怕这个地方周围全都是人,但全都是些无法交流的人,那种感觉甚至不如一个人都没有。

      “打招呼之类的?你好、早上好那种吗?”商陆有点儿不理解为什么这种时候蒲薤白提议要学日语。

      “啊,不,比如说厕所在哪儿之类的……”

      “哈哈,就算是你会说,听不懂对方的回答也没意义吧。”

      “很……很有道理。”蒲薤白发愁地皱起眉,“那我是不是从零开始学日语比较好?”

      “干嘛突然这么积极啊,不是有我在吗,我可以当你的翻译。”

      “但你刚刚就不在啊,你一直在看手机。”蒲薤白赌气一样地反驳着。

      商陆一愣,停住步子,回过头看着蒲薤白鼓着嘴委屈的模样,自责的情绪瞬间盖过一切。可能是这种强烈的自责感让商陆的表情也跟着变得难过起来,蒲薤白在看到对方那个表情之后也跟着自责起来,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一阵,周围喧嚣就像与他们毫无关系。

      最后是蒲薤白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他毫无征兆地笑了一声,这个笑声逐渐变得夸张,直至发展为弯腰大笑。

      “怎么了啊,怎么又突然笑了……”商陆也被感染得说话语气里带着笑意,虽然他完全不懂现在的笑点在哪儿。

      两个人其实已经走到了站外,但因为沉浸于无须有的自责,导致谁都没有好好看城市风景。不过好在伴随着蒲薤白这一大笑,他们脑子里紧绷的神经线终于有了松弛的迹象。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在一个对两个人来说都算是不同程度的陌生的地方,尤其是其中一人对于这个地方的语言一窍不通,于是另外一人就潜意识里肩负起巨大责任,但他们各自有分别怀揣着不安与激动,就连情绪上都没办法共鸣,所以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正经地交流过一次。

      仿佛只要不去戳穿心里所想,那么他们就还能像往常一样,以最冷静的姿态面对彼此。

      但谁能想得到呢,这种各自隐忍的结局居然是双方都开始动摇,既然如此何必忍着呢?蒲薤白想到临行前司半夏反反复复嘱咐自己的那句“不开心了就跟商陆正面刚”,然后抬起头跟商陆表达出“我很委屈”的情绪,而商陆的反应也让他感到很意外。

      看来在紧张的不只有他一个人,商陆似乎也在紧张着什么,明明都那么紧张,两个人却要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实在是太傻了。

      蒲薤白笑得肚子发酸,这才有点收敛的迹象,他昂起头看了看站外的风景,只是稍稍观望了一下而已,就被这蓝天下的城市所震撼。

      这些高楼没有给他丝毫的压迫感,反而把他的心情带动得澎湃起来,高楼的玻璃上映着蓝天白云,和砖红色的东京站形成温和的映衬,保留着一种绝妙的艺术感。

      蒲薤白朝站前的稍稍空旷一点的广场跑去,旋转着欣赏着全景,最后朝商陆挥着手:“商陆!”

      那兴奋的样子让商陆的心情瞬间转晴,他也开心地跑过去。

      “商陆!快看!好厉害!”蒲薤白拉扯着商陆的胳膊,“这个地方感觉好帅啊!”

      商陆也笑着任凭对方拉扯,“哈哈,是不是感觉跟上海很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虽然说不上来是哪儿不一样,但是好不一样啊!”

      “夜景会更震撼,晚上再来散步吧。”商陆凭着方向感指着东京站后身的一栋楼,“说起来,如果酒店的房间是面向这边的话,甚至可以看到这边的夜景。”

      “酒店居然就在这种地方吗!这会不会太奢侈了?”

      “这是常总给我们的新婚礼物,总而言之我们就感激涕零地收下吧。”

      “感激涕零?我看你明明就是心安理得。”

      “诶,你不吐槽我们是新婚了啊?”

      蒲薤白愣了一下,用胳膊肘捅着商陆的肚子,“废话少说,我们快去登记入住了。”

      他们绕了一圈才找到酒店入口,虽然已经出入国内不少高端酒店,但从迎宾到前台所有人都在说着日语的感觉就是很新鲜,两个人全程兴奋得像是出来郊游的小学生。

      尤其是一句话都听不懂的蒲薤白,只要看到商陆在和外国人无障碍地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就会双眼放光地看着对方,眼神里满是崇拜。

      也不知道前台小姐姐和商陆说了些什么,商陆忽然侧过头朝蒲薤白温柔地笑了一下,随后朝小姐姐回复了一句。小姐姐眼睛唰的一下子变得比刚刚还要明亮,一边轻轻鞠躬一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连串。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前往客房的路上,蒲薤白凑近商陆的耳朵小声问着。

      商陆一脸坦然地回答:“她问咱俩都是男的,要不要换成双床房。我说我们是新婚旅行,这位是我的丈夫。”

      蒲薤白震惊到甚至忘记了该怎么难为情,“你这也太直白了吧,那人家又说的什么?”

      “说,哎呀真是失礼了!很般配哦!祝你们一直幸福!接下来这五天希望你们可以在这里过得轻松愉快!”商陆甚至还要模仿刚刚那个前台小姐姐的语气。

      走在前面帮他们推行李并且带路的酒店服务人员在听到他们的讨论声之后,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非常温暖地朝他们笑了笑。

      两个人也礼貌地回以微笑,跟着服务人员走进客房,听着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各个房间,最后目视她鞠着躬离开。

      “日本人……真的好喜欢鞠躬。”蒲薤白很是不习惯。

      “文化特色,他们在打电话的时候,就算知道电话那边儿的人什么都看不见,也还是要一边鞠躬一边说话。”商陆脱掉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柜里,然后帮蒲薤白也脱下衣服。

      “哈哈哈,那是什么场景啊,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儿搞笑!”蒲薤白顺势脱下外衣,紧接着看到商陆蹲下来帮自己脱鞋,“鞋我可以自己脱啊,你不用服务得这么到位。”

      “那不行,要有仪式感的。”商陆单手捧起蒲薤白的一只脚,又认真帮他换上室内拖鞋,“虽说东京离北京也没有多远,但还是慌慌张张地奔波了一天,今晚随便吃点儿然后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出去逛。”

      “奔波,奔波这个词也太夸张了,我没觉得累啊。”被换好了拖鞋的蒲薤白,在商陆站起来的时候伸手搂住对方的脖子,“我甚至都没怎么走过脑子,也就刚刚去车站里找厕所的时候大脑稍微转了一圈儿。”

      “放心,下次让你上厕所都不用走脑子,你都不用自己脱裤子,我帮你解决。”

      “你能不能别把什么话题都说得像是荤段子啊。”

      “没辙,我只要跟你单独在一块儿,就会忍不住想开车。”

      “呵,”蒲薤白捏着商陆的耳朵,“商陆同学,你的追求呢。”

      “我的追求现在就在我怀里啊。”商陆厚着脸皮,把蒲薤白抱起来,“然后接下来我要带他去床上。”

      “哈哈哈放我下来!我不要刚到一个地方就做这种事!”

      “等到了床上我就放你下来。”

      喊着要下来的蒲薤白根本没有挣扎,而说着到床上就松开蒲薤白的商陆也没有放手,两个人侧着倒在床上,头碰头笑着,笑够了就接吻,吻到头脑发昏的时候就停下来对视。

      “我欠你一场婚礼。”商陆摸索着握住蒲薤白的手,两个人的手指相互搅弄着,“想看你穿着礼服的样子,想在所有人面前对你发誓要一生相伴,想在大家的注视下和你接吻。”

      “又来了,今日份的情话比往日还要沉重啊。”蒲薤白红着脸,笑着嘲讽商陆,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

      “你不想吗?”商陆较真地反问。

      “想不想的,你我谁都没正式求过婚啊。”蒲薤白缩了缩肩膀。

      “哦,还真的,那我现在……”

      “不准,不准现在求婚!”蒲薤白又羞又恼,用脑门撞着商陆的额头。

      商陆委屈地撅着嘴,“为什么啊。”

      “求婚好歹也正式一点儿吧,虽然说不一定非要有什么仪式,但总不能是在床上啊。”蒲薤白翻身平躺着。

      “那好吧,你这么掐灭了我求婚的冲动,等到下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商陆也假装赌气,平躺着和蒲薤白一起盯着天花板。

      说是在赌气,实际上两个人手还牵在一起呢。

      “那下次就我来求婚吧。”蒲薤白捏着商陆的手指,小声说。

      商陆竟然就被一句话搞得浑身燥热,他压抑着冲动,继续用别别扭扭的语气说,“那你求婚时得把我哄得小鹿乱撞才行,不然我不答应。”

      “在繁华街的十字路口用四块儿巨大显示屏播放你最喜欢的歌,然后我跪在交警那个位置,捧着用999朵玫瑰组成的花向你求婚怎么样?”

      “……那容易引起交通事故吧。”商陆微微皱起眉。

      蒲薤白再次大笑:“你别总是在浪漫的时候想什么现实问题啊!”

      “我……没想要非常壮大的场景来着,”商陆晃着双腿,有点儿期待又有点儿迷茫,“而且我也没想过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求婚现场。我觉得假如说吃着饭的时候你突然把订婚戒指推给我,那样就已经很让我心跳加速了。”

      “但是我绝对不能把戒指放在蛋糕里,你一定会吃进肚子里的。”

      “哈哈,那转一天我要用漏网再把它找出来。”

      “又来了!你又在考虑这些过分现实的场景!”蒲薤白哭笑不得,气得坐起来用力拍着商陆的肚子。

      “别生气啊!”商陆吃痛地蜷缩起来,然后抱住对方的手讨好似的蹭了蹭,“说到吃饭,饿不饿啊,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啊,正好被你气饿了,要吃什么?”蒲薤白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床居然正对着一面落地窗,窗外的景观再次让他震惊得浑身一颤。

      这种感觉,仿佛悬浮在繁华的正中央。

      昂头够不到天,双脚踩不到地,但误以为自己伸出手就可以拥抱财富与地位一样。

      “好厉害……”这一次蒲薤白不再是兴奋地感慨了,他语气极其平静,但身体却是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什么啊?”商陆也坐了起来,搂住蒲薤白的腰,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歪着头一起看着窗外风景。

      蒲薤白吞咽着口水,“我曾经以为的繁华,远远没到这种程度。所以就有点儿感慨自己曾经的视野还真是狭窄,见识实在短浅。”

      商陆轻声笑着,“谦虚什么呢,有的人即便去过东京、去过纽约,也不一定会有思想境界上的提高。正因为你是你,你的境界很高,到达能够衬得上你的境界的地方,才会有所感慨。”

      “真的是那样吗……”蒲薤白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我就只是觉得,曾经的我只存在于世界的一个犄角旮旯,就以为自己懂了很多大道理。实际上我连世界的一个角都还没看全呢,那些道理恐怕也都是些自以为是的道理吧。”

      商陆轻轻地揉着蒲薤白的胃部,他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让对方放松:“我是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来过这个地方。”

      蒲薤白安静地勾起嘴角,浅浅的笑着:“我记得你和我说过。”

      “我和你说过我们为什么要来日本吗?”

      “好像……没有?”

      “嗯,”商陆叹了口气,“是因为王曜华。”

      “他很喜欢这里吗?”蒲薤白就有这种预感,这次来日本,那个叫王曜华的人一定会出现在商陆的回忆里。

      “很微妙啊,不能算是喜欢。”商陆稍稍一顿,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极其低沉,“有次我们语文课上,我们的老师带我们一起讨论民族血性,讨论的时候,他用日本举例。他说日本是非常冷漠的民族,对同胞、对人类都没有太多的同情心,就不要说是随意刺杀陌生人了,即便是亲人死去,日本人也不会流泪、不会悲伤。当时我们班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个看法,大家争先恐后批判着日本,批判历史也批判如今,仿佛活在日本的人民就不算是人了。

      “我当时听着,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触。我不了解日本,或者说,我甚至不了解中国。不了解的话,根本没办法做出评价啊,也没有办法对什么感同身受。但当时,只有王曜华站起来反驳了所有人。他说‘你们口中的日本,和我所知道的国家就像是两个地方,你们讨论的根本不是民族血性,只是自以为是的政治正确罢了’。

      “老师笑着问他,呵,老师当时笑得充满嘲讽,他问,那你知道的日本又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王曜华,哈哈,他说,咳,‘我所知道的日本,是个法治国家’。”

      蒲薤白笑出了声:“这叫什么回答啊!”

      “我们当时也都笑了,但是只有老师没笑,老师好像还挺震惊的。王曜华的观点是,没有亲眼看过,没有亲自感受过,根本不能谈论民族性。只是通过新闻和论坛的话,大体上只能感受到一个国家相对客观的一面。这世界上拥有着很多文化,任何一种,无论好坏,都不能轻易批判。那是人类共同的财富,是如今的我们享受不到的、但未来兴许哪一天就会共享的精神财富。他当时一个人侃侃而谈,说了十来分钟,最后老师问他是不是很喜欢日本,他说并没有很喜欢,正如他也并没有很喜欢中国一样。”商陆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中国吗?”蒲薤白扭过脸来想看看商陆是什么表情。

      “那时候的确不喜欢,因为中国太大,他没有去过几个省市,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不好下一个定论。相对来说日本也是一样,他没有去过日本,所以不好说什么。于是毕业的时候,他提议,说要去亲眼看看。”商陆又把蒲薤白搂紧了一些,“毕业旅行嘛,那时候又流行出国去玩儿,日本又近,所以我们没有异议。但是我们四个人,只是在日本兜兜转转了一个星期而已,离开的时候居然有种不舍得的感觉。”

      蒲薤白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商陆的手背。

      “我们当时讨论了很多……政治话题,很敏感的一些事情。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我们在某天夜晚从千代田那边顺着一条街道朝高楼密集的方向散步,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望见‘东京站’那三个字的时候。在那些……高楼下,我当时觉得自己就只是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我们四个,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站在马路的这一端,望着那一端愣神。几分钟之后,王曜华突然说了句:什么时候我们的国家也能如此繁盛呢。”

      蒲薤白听得头皮发麻:“十几岁就有这种觉悟了吗……”

      “国与国的差距,和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就那么的□□。”商陆合上眼睛,“那时候王曜华所感慨的很多事情,我如今才真的有了相似的感慨。四年,如果说四年前我就有一样的觉悟,说不定真的会有一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吧。假如说,所有人都在十几岁的那一年有了同样的觉悟,那么我们所在的社会,也一定会变得不一样了吧。因为无法改变所以一味的安于现状,因为疲惫不堪所以放弃进而平躺,那么那些令人厌倦的现实,就会是未来的基点。拥有着这样的基点的未来,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蒲薤白听得内心汹涌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去考公务员,明天就上岗去整顿基层。

      “不过,”商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话锋一转刚刚的低沉,开始变得激昂,“只要能有所觉悟的话,什么时候都不算晚,要说什么时候算是更早的话,那么就是现在了。当年让王曜华产生觉悟的地方,我想要再走一次,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

      两个人同时望向窗外,看到天色暗下去的时候,高楼各层亮起了灯光。

      蒲薤白用力地握住商陆的手:“嗯,那我们再去走一次吧,你当初去过的那些地方。”

      不过两个人的肚子的呐喊声却毁了气氛。

      二人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再次爆笑起来。

      “什么觉悟不觉悟,吃饱了才是硬道理……”商陆指着窗外某一个方向,“那边应该是大丸商场吧?有家鳗鱼饭很好吃,想不想吃鳗鱼饭?”

      蒲薤白侧过头用脸蹭了蹭商陆的脸,“好啊,我什么都想吃。”

      店内最昂贵的鳗鱼饭下肚,肚子终于妥协不再抗议,可能是因为太饿了,他们都没怎么品尝出鳗鱼的鲜美,悔恨地说着下次还要再来吃一次。饭后两个人并肩走在有乐町的街头,消食顺便看看夜景,商陆时不时地跟蒲薤白说着以前的事。

      比如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们是跟旅行团一起来的,坑人的旅行团根本没有提供很好的酒店,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却五脏俱全,连浴室都有小小的浴缸。还有他们当时沉迷于一款能量饮料,据说可以提高人的智商,所以看到自动贩卖机就会忍不住买一瓶,还有人背了四五瓶回家。不少朋友要求他们代购化妆品,他们就四处找那些看起来不太像是面向旅行团的药妆店,把人家店里的好多产品都来了个大扫荡。

      蒲薤白听着,时而大笑、时而吐槽,似乎真的像是跟着商陆回到了几年前一样,又像是曾经商陆他们的那场旅行里、自己也相伴同行了似的。

      “也不知道王曜华现在混得怎么样,”商陆说着,昂起头盯着天空当中最明亮的那颗星,“要是让他知道我们现在住在东京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景观套房里……哈哈,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蒲薤白看着商陆的脸、听着商陆的这番话,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回忆就回忆,想象对方的现在又是做什么呢?蒲薤白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是小气得很,即便知道那个王曜华是对商陆来说最重要的朋友,也容不得此时此刻被那个人分享了商陆的注意力。他在一旁冷言冷语道:“这么想他的话,联系他不就好了。”

      商陆没有立刻回过神,而是下意识地牵住蒲薤白的手,悠闲地前后摆动着:“嗯……也不是真的很想,硬要说的话,我其实不想再见到他了。”

      这下意识的牵手已经让蒲薤白感到很安心了,没想到商陆居然说出让蒲薤白更加放心的话,蒲薤白有点儿不理解商陆的想法:“为什么?”

      “是不是有个成语,叫相形见绌来着?”商陆问。

      蒲薤白也跟着昂起头,“是啊,那又怎么了?”

      “我怕……再见到他,发现他已经远远地超过我了。在他身边,我就是那个残次品。”

      “这叫什么话,怎么可能啊!”蒲薤白有点儿生气了,他用力晃了一下商陆的手,“不准你这么轻视自己。”

      “以前倒是不觉得什么,”商陆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头和蒲薤白对视,“但现在有了你,我怕你到时候会嫌弃我。”

      “你放心,我已经足够嫌弃你了,根本就不需要对比都已经很嫌弃了。”蒲薤白认真地说着。

      “太扎心了吧,你这也……”商陆心灵受到极大的打击,失落地耷拉着脑袋。

      “但是嫌弃你是一直都很嫌弃,”蒲薤白笑着戳了戳商陆的脸颊,“嫌弃也不耽误爱啊。”

      “你的爱让我感到很困惑……”商陆不解地歪着头。

      “你看,你有很多不拘小节的习惯都是我不能接受的,但是因为那些都是你的习惯,我可以尝试着容忍你。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让我感到很心动的事情,我才会像现在这样在大街上心甘情愿被你牵着手,而是很多事情、因为是你做的,所以我才会心动。”蒲薤白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很不得了的情话,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然后抿着嘴低下头不敢看商陆的反应。

      商陆停下步子,不顾路人视线,直接把蒲薤白搂进了怀里:“我想回酒店了。”

      “不是说前面就是皇居外苑了吗,不是说要去那边散散步吗。”蒲薤白小声嘟囔着。

      “那我们去皇居外苑,找棵大树,躲在后面做?”

      “你真的……我求你收敛一点儿吧……”

      “野战不是很刺激吗,你不想吗?”

      “就是这点!你的这一点我也很嫌弃!我不想啊!不想!再次重申,我真的没有任何奇怪的性癖……”蒲薤白怒捶商陆的腰。

      “可是我有点儿想,”商陆充满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反正也没有套子,走吧我们继续去散步。”

      他说着,松开蒲薤白,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发现蒲薤白还站在原地不动弹。

      “薤白?”

      蒲薤白红着脸,拉着商陆的手往回拽了拽:“不是说想回酒店吗。”

      “……嗯,是想……”商陆也被这样的蒲薤白搞得有点儿脸红。

      “那走吧,我也想……”蒲薤白用极小的声音念叨着。

      商陆没有一丝犹豫,拉着蒲薤白就往回程方向跑了起来:“事不宜迟!”

      “哈哈哈,事不宜迟是什么鬼啊!”蒲薤白也跟着商陆跑了起来。

      想是这样肆无忌惮地跑在城市街道上,也已经是久违的体验了。蒲薤白呼吸着异国他乡的空气,竟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看着斜前方商陆的背影,回忆着属于他们的共通回忆。

      将来只属于他们的回忆还会越来越多的,蒲薤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根本用不着去嫉妒任何人,毕竟无论如何,像是这样被商陆抱在怀里,能够贪婪地闻着商陆身上的味道的人,就只有自己。

      “看来一碗鳗鱼饭还是不够量啊。”事后,蒲薤白轻轻拍着趴在自己身上休息的商陆的后背。

      酒店房间很大很空旷,说话时能听到细微的回音,因此蒲薤白刚刚甚至不太敢出太大的声音。

      商陆却因此感到很挫败,他硬撑着又支愣起来,喘了口气:“稍等,我再蓄力一下。”

      “哈哈,蓄力什么啊,傻不傻,”蒲薤白宠溺地搂着商陆的脖子,让他再重新回到自己怀里,“你这一天都在看地图找电车的,累了不是很正常吗。睡觉吧,我帮你擦擦汗。”

      “可是你……不都还没……”商陆不甘心。

      “我?我在看到你舒服的样子时,就已经比自己舒服还要满足了。”

      “你这就是纯粹的哄我开心吧……”

      蒲薤白笑着说:“我不能哄你开心吗?”

      商陆不吭声。

      “好了,不要因为这种事闹别扭行不行,”蒲薤白揉着商陆的短发,然后重新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我也不想你累着,我心疼。”

      商陆泄气地翻身倒在一旁,手脚并用紧紧抱住蒲薤白:“你别总是对我这么好了,我会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儿的。”

      “那不然要怎么样啊,我还要时不时地鞭策你一下吗?”蒲薤白又一次深感哭笑不得。

      “那样才能进步啊。”

      “在床上?床上的功夫你不用再进步了,真的!我觉得你也没什么上升的空间了啊。”

      “啧,听说有干性高潮这么个东西……我一直想要挑战一下来着。”商陆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蒲薤白是真的怕这个人在床上认真,那样十有八九转天起不来床的会是自己:“商陆同学,我们学会适可而止行不行,好不容易来旅行,我还想多点儿时间逛景点儿呢。”

      “可我们是蜜月旅行啊,蜜月不是最重要的吗。”

      蒲薤白捏住商陆的鼻子,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不,蜜月是定语,用来修饰旅行的。所以旅行才是最重要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的旅行线路我没有计划好,但是文中的他们也是没有计划的!那正好就是想到哪儿就去哪儿的随性旅行!感谢在2022-04-12 20:57:42~2022-04-14 20: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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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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