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归宿》断弦音矣

230、#include the 230th

　　“总觉得领带还是有点儿歪。”商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反复复确认着衣着，看着看着就感觉镜子里的仿佛是个陌生人。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照镜子看过自己了。

　　以前明明是个路过镜子就要下意识看一眼的人，倒不是说以前他会有多么在意外表，他不在意，但就是好奇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好奇自己邋遢的时候会有多么邋遢，好奇自己精致的时候能有多么精致，他实在好奇自己的样子，也想要站在别人的角度观察自己。

　　但如今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过了。

　　此时此刻站在镜子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正儿八经的发型了呢，什么时候开始皮肤也变得比以前要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肩膀变得这么宽，什么时候开始……

　　变得好像有点儿成熟了呢？

　　“我看看。”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的薤白也出现在镜子里，扳正商陆的身体，仔细打理着领带，“很正啊，你不要再调整了。”

　　商陆垂下视线，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薤白，稍作犹豫，小声问着：“不后悔吗？”

　　“嗯？”薤白稍稍昂起头，脸上带着商陆熟悉的那种浅笑，“后悔什么？”

　　“和我结婚。”商陆也抬起手正了正薤白的衣领。

　　薤白原本可以说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让商陆感动一下，但是他没有，只是平静且坚定地回答：“不后悔。你呢？”

　　“我也是。”商陆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后悔。”

　　“那……走吧。”薤白拍了拍商陆的肩膀。

　　“嗯。”商陆牵着薤白的手离开衣帽间。

　　为了仪式感，两个人都穿着正装，从衣帽间走到会客厅的时候，原本在那里等候他们的商博强和张巧智同时一愣、又同时开口吐槽：“你俩这是要去跑业务吗？”

　　“绝了，你俩要是去跑业务，业绩一定年年都能冲第一。”特意请了一天假来一同见证的商洋，坐在沙发上跟着爸妈一起吐槽。

　　“还是正式一点儿，毕竟确实是去做公证的。”商陆看着一家人陌生又熟悉的笑脸，精神稍微有些恍惚。

　　“你们先开车过去，我们跟后面。”离开家门之前，商博强拍了拍商陆和薤白的肩膀，送他们离开家门。

　　“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都带着呢？没落东西吧？”张巧智也嘱咐了两句。

　　商陆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需要戴上的资料：“都带着呢。”

　　“那行，路上开车小心点儿。”张巧智朝他们点点头。

　　他们预约的是学校附近的公证处，在一栋写字楼的三层，从家到那栋楼的路线和到学校的路线相同，已经是商陆非常熟悉的一条路了。同样的一条路，今天再开，他又觉得路上的风景大不相同。

　　周围的楼整齐得让人身心愉悦，路边遛狗的大爷看起来都是那么年轻气盛，就连那只在草丛中疯狂拉屎的柯基——在现在的商陆看来——都特么的拥有一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

　　“天儿真好。”等待红灯的时候，商陆无意间感慨了一句。

　　薤白抬头通过天窗看了看外面：“外面还阴着天呢！你对天气好的理解是什么啊？”

　　“哈哈，只要不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只要不会影响到公证处今天办理业务，那就算是天气好。”商陆侧过头看着副驾驶的薤白。

　　薤白正抱着文件袋、正襟危坐，比起去跑业务，看起来更像是要出庭的律师。

　　“紧张吗？”商陆都不需要听对方的回答。

　　“不知道，感觉和以往的紧张都不太一样，但跟纯粹的期待也不太一样。”薤白摇了摇头，又问，“你呢？”

　　“差不多。”商陆点点头，然后起步开过了最后一个十字路口。

　　泊车在公证处附近的停车场之后，商陆看到薤白一直在反反复复确认着文件袋里的资料，光是协议书上的签字都确认了四五遍，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

　　“放心，什么都没落下。”商陆趴在车顶笑着看他。

　　“我知道，我知道。”薤白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两遍，但说完没过多久，又开始强迫症一般地确认起资料。

　　两个人比预约时间早到了五分钟，坐上电梯的时候商陆听到薤白在身旁一个劲儿的深呼吸，又不得不笑着轻拍他的背：“再这么用力吸气可就要过呼吸了。”

　　“我知道。”薤白又用这三个字搪塞，说完，下意识地再次深呼吸了一下。

　　通往三楼的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商陆牵起薤白的手：“到了。”

　　而薤白却盯着电梯门外愣神，伸手呆呆地指了指门外。商陆见状，赶忙扭过头，看见公证处门口站着朱义策和郑勇，还有一位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

　　“朱警官，勇哥……？”商陆没听说他们要来，甚至都没有跟他们讲过要来和薤白签约的事情。多半是袁文倩把这个消息传开了，所以商陆在这里见到他们的时候也没有非常惊讶不解。

　　“办点儿公事，顺便路过。”郑勇不像朱义策那样看起来笑呵呵的，说着拙略的谎言，顺便把身旁那位陌生的男人向前推了推：“这是我老同学，是个律师。”

　　那位律师朝商陆他们点头笑笑，笑容里有开心也有尴尬：“哈哈，虽然我专攻刑法……但是我可以帮你们看看协议书上的条例。”

　　“谢谢你们的好意，心领了，”商陆和薤白对视了一下，继续说，“前两天我们来预约的时候就带着律师一起过了一遍协议内容，国内在办理同性伴侣的意定监护方面还没有太多经验，所以内容也不可以随意修改。今天我们已经和公证员定好了时间，走个流程就可以了。”

　　“不愧是你，还真是喜欢万事都提前筹划。”朱义策在旁边小声吐槽，“但我们来都来了，让我们旁观成不成？”

　　“也没那么多热闹可以让你们凑……不无聊吗？”商陆拉着薤白走进公证处内部。

　　“反正回局里也是写文档，无聊程度上有过之无不及。”郑勇他们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公证处里所有办公人员都对商陆和薤白笑脸相迎，商陆他们还没说今天的来意，就已经有人把他们带去公证员的办公室了。前两天帮他们一起商量协议内容的公证员今天同样是正装出席，他请商陆和薤白坐在办公桌前，又看了看二人身后跟着的两位警察和一位律师：“是……你们找的公证人吗？”

　　“不是，我们来凑热闹。”郑勇和朱义策一边说着一边亮出警徽，旁边的律师朋友也拿出律师执照。

　　公证员吓了一跳，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了不少。

　　商陆扭过头瞥了郑勇他们一眼：“你们这架势，就好像是我跟薤白签完合同之后就要被你们拷上手铐直接押去判刑了一样……”

　　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缓解气氛，但商陆听到身旁的薤白终于笑出了声。

　　商陆回过头看了眼薤白的表情，确认对方的表情终于不再是那么凝重之后，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身份证有两张，但户口本只有一册，公证员拿着资料去复印的时候，翻开户口本看了看上面的户主信息，表情稍微一愣。

　　这一瞬间的表情让薤白再度紧张起来：“怎么了，是少什么信息吗？”

　　“啊不，不不……”公证员赶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嗐，我有点儿先入为主，还以为商先生是户主来着。”

　　“就他还户主呢，看他那怂样儿像是能挑起大梁的？”郑勇抓住吐槽的机会，使劲地挖苦着商陆。

　　商陆隐隐察觉到这位郑勇同志怕不是被袁文倩派过来为薤白撑腰的，然而郑勇又是个对天才过敏的人，所以又挑来两个喜欢凑热闹的捧哏小能手。朱义策和律师朋友一起哈哈大笑，纷纷强调着“人不可貌相”。

　　不过商陆毫不介意，毕竟他们说的一部分就是事实，他一个人当然没办法挑起大梁，一直以来给予他力量的人就坐在身旁。

　　可是薤白突然就变脸了，他很不乐意地转过头怒视郑勇他们：“当初房子是我养父生前的朋友想要送给我的，对方要求房产证上只写我的名字、户主也要写我，仅仅是因为对方要求这样而已，和谁更有本事没有任何关系。”

　　郑勇被这样强硬的薤白吓了一跳：“你……这么当真干什么，我刚就开玩笑呢。”

　　“您听起来可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我不知道倩姐为什么要叫您来，但如果是怕我被欺负，那您完全可以现在离开。且不说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商陆也不可能会让别人欺负到我。相对的，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请您尊重一下这一点。”

　　薤白的义正言辞显然是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朱义策和律师甚至都没忍住鼓了鼓掌。

　　作茧自缚的郑勇被呛得不敢说话，点点头向后退了半步，之后全程没再吭过声。

　　商陆得意地朝郑勇他们挤眉弄眼，然后把椅子朝薤白那边挪了挪，靠上对方肩膀。

　　“好不容易弄好的发型，一会儿又要乱了。”薤白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是没有把商陆推开。

　　“嗯。”商陆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听着对方唠唠叨叨的，每一句对自己的教训，都饱含爱意。

　　那之后就是相互相宣誓并且录音留作证据，外加在笔录上签字，一切流程走完之后，公证员将备份的协议书交给商陆和薤白二人，然后说了句：“今后最有可能会用到这份协议的就是在医院里，如果医生不相信你们之间有合法的监护关系，就拿出这份协议给他看，所以一定要好好保存。以上就是全部手续了，恭喜你们。”

　　说完，公证员笑着和两个人握手，然后继续说：“虽然我们这里不属于民法机构，但是我们特意准备了一个拍照的房间，如果你们不急的话，要不要合影留念一下？”

　　“合影？”薤白露出迷惘的神情。

　　但商陆却是来者不拒：“好啊好。”

　　走出公证办公室之后，办事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默契地鼓起掌，那位最初给薤白解释意定监护的法律效益的小姐姐兴奋地走上前：“哇你们两个真的好帅，这根本就不需要化妆啊，咱就素颜上阵吧，怎么样？”

　　“我不是素颜来着……”薤白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有些抱歉地对小姐姐说，“拍、拍照要素颜吗？”

　　“哈哈不用不用，只要是最好看的样子就好，就是你们自己最满意的样子！”小姐姐把他们带进一间窄小的房间，墙壁上挂着红色的幕布，幕布前摆着两个小板凳。

　　薤白扯了扯商陆的袖子，转过头问他：“我现在是你满意的样子吗？”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商陆的意料，他在直视着薤白的双眼时，从对方的瞳孔看到了自己颠倒的倒影，顷刻之间，他理解了自己为何已经很久没有再留意过自己的样子了。

　　曾经的商陆懵懵懂懂，每天都活得漫无目的，照镜子的时候与其说是在确认自己的容貌，不如说是他在无意中期待着可以有人能够爱他。

　　弟弟出生那一刻，商陆失去了这世上最有可能无条件得到的来自父母的爱，那份感情上的缺失让他的心灵残缺不安，好像不时时刻刻确认自己还是个人的话、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就要分化瓦解了。

　　他磕磕绊绊地长大，滚雪球一样积累着社交技能，无差别地温暖着别人来换取别人给他的温暖。过去的每一个朋友、每一个恋人，都像是商陆找到的粘合剂，为了把很容易就会崩碎的自己好好黏在一起。

　　直到他与薤白相遇。

　　如果别人要让商陆去描述到底是怎么从薤白那里感受到了爱，那么商陆一定会说是通过眼神。每次和薤白对视的时候，商陆就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不过看到的是薤白眼中的自己。一个完整的、无可挑剔的自己。

　　所以现在，他想把这份感觉也传递给薤白。商陆认真看着薤白的双眼，反过来问：“你看得到我眼睛里的你的样子吗？”

　　薤白认真看着，懵懂地点点头：“好像能看到……？”

　　“好好看着我的眼中你的样子，无论、你无论是什么样，”商陆抬起手轻轻捧着薤白的脸，“在我看来都无可挑剔。”

　　这真诚的告白让薤白突然清醒过来，刚刚的茫然全部不见，薤白抿着嘴点点头：“你也是。”

　　“哈哈，你想坐左边还是坐右边？”

　　“我想坐在你左边。”薤白小声说，“睡觉我都是躺在你左边的。”

　　“好。”商陆拉着薤白到板凳上坐好，看到一位大哥举着单反相机和三脚架走进来固定器材，越看越觉得这合影留念很像是拍结婚照。

　　“这也属于公证的一部分吗？”照相前，商陆又问了一句，“算在那四百六十块公证费里了？”

　　“哈哈，这属于赠送服务！”小姐姐笑出了声。

　　摄影大哥调节好的相机，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俩还真挺有夫妻……夫夫相的啊。凑近一点儿啊，最好就是那种看上去像是贴在一起，唉对、对，好，看镜头，倒数三下。三、二、一。好，再来一张，不要眨眼哈。”

　　“稍等，我们把照片打印出来！”门口的小姐姐在收到摄影大哥的照片之后，激动地跑去打印室。

　　商陆和薤白还处于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状态，只能听从安排地把公证费用付清，然后等待着那位说要去打印照片的小姐姐。

　　半个小时之后，小姐姐举着两个红色的小本子跑了回来：“我们也是第一次设计这个，模仿着结婚证做的，哈哈，这个比纸质版的协议书要方便携带，上面也有我们的公章和签字。可惜的是不能印国徽，真心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可以用这个换到印有国徽的证书。”

　　公证处的这份充满诚意与祝福的礼物，实在是让商陆和薤白两个人震惊得一时之间无法消化，两个人木讷的表情都是一致的，颤颤巍巍伸手接过那红皮金字、像模像样的小本儿，翻开看到两个人的合照、持证人姓名、发证时间、协议内容和公证处公章。

　　全程都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两个人，看到那张合影的时候，瞬间泪目。

　　“谢谢。”商陆昂起头朝公证处正在注视着他们的所有人道谢，“我们其实一直觉得别人的看法一点儿都不重要，但真的得到支持和祝福的时候，感觉的确很不一样。非常感谢你们的这份礼物，今后也不知道我能怎么报答……”

　　“报答什么，我们祝福的是爱情，你们让我们看到了真爱的模样，我们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公证员笑着回应，“你们是我们办事处所接手办理的第一对同行伴侣公证，希望今后还能有第二对、无数对，希望他们也都能受到你们的鼓励，明白这世界上是存在善意的。怎么说呢，也算是给那些不敢出柜的人们的一份希望吧。”

　　郑勇的律师朋友这个时候插了一嘴：“我有认识的朋友一直都在关注同性婚姻合法化相关的工作，到目前为止还有不少人在为这个方向努力着，失败了那么多年也都没有人放弃。等国家强盛的那一刻，等法律健全的那一刻，我相信我们也可以像那些发达国家一样，成为自由、平等的国度。”

　　“我们不都是在为此努力着吗。”郑勇和朱义策对视了一下，互相感慨着，“努力的方式有很多种，有我们去实打实地打击犯罪的硬实力，也有文化方面为群众带去正面影响的软实力。靠培养和锻炼的话，硬实力其实很容易完备，但软实力就需要人才了。假如有人有这种能力，那么站出来成为领头人，应该算是一种义不容辞。”

　　“我们脱离了这份工作，其实都是普通的小市民。但是你们有足够的实力走到群众的视线里，成为公众人物。所以我们反而是寄希望于你们啊。”工作人员进一步强调着，“小学我们就在课本上看到，张华考上了北大、李萍进了技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几十年过去了，虽然我们还没有等来那种光明的未来，但一点儿不耽误我们继续追求。”

　　商陆发现自己和薤白的这次公证，已经远远不止是两个人之间的小小的幸福了。

　　这份幸福被赋予了更复杂、更沉重的意义，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社会责任感。

　　“愿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商陆朝众人点头，同时紧握住薤白的手。

　　离开公证处的时候，他们手里还是来的时候带着的那个文件袋，袋子里多了两个红色的证书。还沉浸在刚刚那份感动当中的二人，下楼时沉默不语，看着电梯一层一层降到一楼。

　　要说是否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变化，心态上是不是有了什么剧烈的改变之类的，商陆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天还是一样的天，空气还是一样的空气，他和薤白之间的感情也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升温，根本没有质的变化。

　　只是心情上来说，商陆觉得自己非常的开心，也能感受到薤白同样非常开心。

　　“回家想吃什么？”还没有迈出大楼，商陆就开始问起接下来的安排。

　　薤白呆呆地摇头：“家里那么多人，要不然就吃火锅吧？”

　　“那就吃火锅。”商陆搂着薤白的腰，从电梯间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就看到有个守在大厅里的人突然拔腿朝正门跑去，边跑边喊“来了来了”。

　　商陆他们都没当回事儿，可以说是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走出了大门，还没看清门外两排乌泱泱、混乱中带着整齐的人都是谁呢，就听到“砰砰”两声仿佛炮竹一样的声响。

　　对这个声音有点儿心理阴影的薤白吓得紧紧抱住商陆。而商陆当然也是下意识地把薤白搂进怀里，并且迅速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视线所及之处飘着亮晶晶的彩色碎片，手上也挂着彩色丝带，商陆听着周围人的笑声和掌声，终于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二，祝——”有个人带头喊了一嗓子，之后一群人一齐喊道：“祝商陆蒲薤白、白头偕老！陆白永远的神！”

　　紧接着就是欢呼声和更多拉响礼花筒的声音，商陆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笑起来的，他笑着帮薤白挡住那些彩片儿和丝带，护着怀里的人慢慢向前走。走着，他就看两侧前排站着最熟悉的那些人，有父母和弟弟，有吴头儿和夏姐，有公司的一些同事，有学校里的一些朋友。

　　后面更多的人恐怕是不知道被谁秘密集结来的粉丝，大家举着牌子、拉着横幅，亢奋得一直在欢呼。不远处停着六七辆警车，警察围成人墙维护着现场秩序。最显眼的那辆敞篷悍马上，常青戴着副墨镜，正远远的朝商陆这边儿观望。

　　礼花筒和喷雪终于全都用完的时候，商陆粉丝团的团长和副团长们围了上来，这场聚会的发起人胡跃文先是对商陆他们道歉：“不好意思擅自就发起了这么个活动，我寻思着既然要搞粉丝见面会，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叫大家来一起送祝福。哈哈，没想到有点儿太热闹了……”

　　“谢谢文哥给我们这种惊喜，实在是有心了。”商陆笑着拍了拍胡跃文的肩膀，又看了看身边副团长们，一女三男，看着都有些眼熟，“谢谢你们，真的非常感谢。”

　　薤白也露出头来跟着一起道谢，这个从商陆怀里钻出来的小动作大概是正中大家的萌点，于是一群人又一次欢呼起来，喊着薤白的名字，期待他能转过头给个正脸。

　　这种场合下唯一能凑近他们的除了粉丝里的老熟人，也就只有生活中的亲人和朋友们了。商洋被当作传话工具人，挤到商陆他们身旁说“老爸预约了饭店，说要请吃饭，地址给你发微信里了，我们等会儿饭店见”。

　　商洋和商陆走并肩的那一刻，粉丝们第三次欢呼起来，好多人七嘴八舌地问着“那是弟弟吗”，还有人感慨“弟弟怎么也长高了”。

　　根本没见过这世面的商洋产生了一种恐慌感，他其实真的很想低着头不跟任何陌生人对视，可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商陆的弟弟，如果自己不礼貌的话，岂不是会被人说商陆也是半斤八两吗。所以他硬着头皮抬起头朝周围的人冷静微笑，传完话之后就立刻跑回父母的身边。

　　胡跃文也听到了商洋的话，所以也不打算让粉丝们继续缠着商陆他们：“我护送你们上车，回头再联系。”

　　“文哥，五一的时候挑五百个粉丝组织一场见面会吧，我到时候找个会场，请大家吃个饭，搞点儿小活动什么的。”商陆也想不到其他报答的方式，毕竟红包之类的他也经常发，除此之外能够表达诚意的就只有官方的见面会了。

　　“想一块儿去了，我五一本来是打算组织见面会的，还想着怎么跟你提这个事儿。可以可以，那详细的事情回头再定。”胡跃文送他们上了车，警察这时也围过来将粉丝疏散开，让他们的车可以顺利开出停车场。

　　坐在副驾驶的薤白特意打开了窗户朝窗外的粉丝们挥着手，直到彻底看不见，他才把头缩了回来。

　　“好久没感受这种气氛了，跟做梦一样……”薤白说着，长叹口气。

　　“哈哈，这就累了？一会儿还要去饭店里跟亲友们敬酒呢。”商陆伸手捏了捏薤白的肩膀，“火锅看来是吃不成了。”

　　“今天应该不算是婚宴吧？”薤白有些紧张地问，“亲戚们应该不会都过来对吧？”

　　“不知道啊，你看看我微信，看看商洋发了什么。”商陆把手机递了过去。

　　“哦，哦哦，还好还好。是爸妈想要见一见在北京这边儿一直帮助咱的几个人，夏姐啊常总他们……”薤白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这个饭店还挺高端的呢，这笔钱可得还给爸妈啊。”

　　“嗐，咱爸又不缺钱。”商陆满不在意地说。

　　“那人家也是赚的辛苦钱！”

　　“咱俩赚的就不是辛苦钱了？”商陆反问了一句。

　　薤白愣了一下，小声嘟囔着：“你赚钱辛苦，我可以犒劳你照顾你。但是我也没法犒劳咱爸啊，这还是不一样的吧……”

　　商陆想了半天，总觉得这其中有点儿不对味儿：“哈哈哈，什么跟什么啊，我是想说，咱爸赚的钱、他想怎么花是他的事，跟赚钱辛苦不辛苦没有关系。我们不要把他花钱的乐趣也剥夺了啊，想到婚宴也不需要他出钱了。”

　　“……也对。”薤白稀里糊涂就被说服了，之后扭过头盯着商陆愣神。

　　“在看什么？”商陆余光注意到这一点，忍不住笑着问。

　　“你头上有好多彩色的丝带和亮片儿，”薤白说着说着就笑了，“哈哈哈看着好喜庆！”

　　“你头上也有啊，干嘛笑我！”

　　“哈哈真的，哈哈哈……真的有好多！”薤白翻开镜子，尝试着把头发清理干净，“我刚刚还看到李东他们了，他们也在旁边儿玩儿那个喷雪！”

　　“我们出了楼就被喷雪和礼花炮包围了，哈哈哈，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接亲呢！”

　　“谁家接亲居然还会动用警力来维护秩序啊，哈哈太牌面了哈哈哈……”薤白笑着蜷缩成一团，“我不行了，笑得我喘不上气。”

　　“何止警力，我还看到常青中校了，军长直接来凑热闹，这是什么等级啊哈哈！”

　　他们笑了全程，开到饭店停车场的时候还在车里笑个没完，笑着帮对方择掉头上和衣服上的彩带，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到饭店楼上的大包间里。

　　几乎上百平的包间摆着两个圆桌，除了商博强和吴英泽两家之外，还有赵问荆和常山、薤白在学校的朋友们、商陆研究室的同学和教授，以及各位的对象们。在两位主角到场之前，这群人就已经聊成一片，相互之间像是认识多少年的老铁了一样，聊的话题都十分家常。

　　商博强干脆就把商陆小时候的那些糗事儿全都亮出来给大家分享，博得阵阵哄堂大笑。

　　一屋子人正其乐融融地聊着趣闻趣事的时候，商陆和薤白走进了包间。袁文倩和许若琳看到他俩之后，立刻起哄叫他们立正站好，说着“夫夫婚后十问，不好好回答不给红包”。

　　大家趁兴鼓掌，又是叫好又是拍桌子。

　　袁文倩还特意把那十个问题打印在纸上，抖了抖那张纸，站起来一本正经地盘问：“第一问，在家谁做家务？”

　　“打算请个阿姨。”商陆也没打算认真回答，这种场合要的就是欢快的喜剧效果。

　　“第二问，在家谁做饭？”

　　“打算请个厨子。”

　　“你再请个管家，都能开酒店了。”商博强指着儿子吐槽了一句。

　　众人又一次大笑起来，感觉撑不到十问就会笑得脑缺氧了。

　　前九问都是商陆的抖机灵，薤白就只顾着在旁边提供笑声，等到最后一问的时候，袁文倩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了，认真对待哦，如果下一分钟世界就要毁灭，你们最后还能对彼此说一句话，会说什么？”

　　薤白红着脸看向商陆：“会说……感谢有你，感谢命运？哈哈哈……”

　　“好家伙，赶紧给个伴奏，这就要唱出来了！”这一屋子最不缺捧哏的氛围组，大家一起拍着桌子找了个节奏，一起合唱了两句“感恩的心”。

　　“哈哈哈OK！商陆，那你要说什么？”袁文倩把被她模拟成话筒的水杯递到商陆面前。

　　商陆注视着脸颊红扑扑的薤白：“我会说……拜拜，我们来世再见！”

　　一句话就煽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大家直呼高明，还有人带头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这气氛就已经让商陆醉得找不到北了，他一把将薤白拉入怀里拥吻着，听到几个女生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松开薤白的时候，商陆发现爱人脸红得像是在发高烧。

　　“快给蒲薤白降降温，CPU内核都要烧了。”冯树才和甄远峰端着冰啤酒过去，给这对儿新人猛灌了一杯。

　　从这一杯开始，两个人酒就没停，跟全屋子的人各种碰杯、各种敬酒。喝到最后酒量一般的薤白已经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搂住商洋一个劲儿地傻笑，还念叨着“商陆你怎么缩水了呢”。

　　半醉半醒的商陆见状，将薤白从商洋那边儿抢回来，又踹了脚弟弟的椅子腿：“敢动我丈夫，你小子胆儿够肥啊。”

　　一屋子人几乎都有醉意的情况下，不能喝酒的未成年商洋表示这个包间就是他的“地狱”，他清醒地看着周围人疯狂地说着胡话，想笑也不敢笑，想抱怨也不敢抱怨。最惨的是最后他还要负责给所有人叫车、或者联系大佬们的私人司机。

　　商陆没有喝断片儿，虽然喝醉之后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但他对喝醉时发生的事情都还有记忆。他记得自己被商洋和另外一位公寓管家合力带回家的时候还傻乎乎地跟他们炫耀“我有老公了”，一想起来那个场景他就想笑，而且觉得今天应该给商洋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翻身看了看睡在旁边还在打鼾的薤白，怎么看都看不够，然后伸手碰了碰薤白的脸颊，在心里默念着——

　　我心目中全世界最好的人，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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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兄弟们！最欢快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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