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逃荒记[末日]》陈一也

5、第 5 章

　　2023年5月1号清晨7点整，陈景在寝室的床上睁开眼睛，今早是他满满当当的行程里唯一的空闲时间，他推迟了一个小时起床，打算稍后洗漱完毕，把昨天邮寄到的轮椅给李老头送去。

　　2023年5月1号清晨7点15分，洗簌完毕，轻轻的带上寝室门。即使他手脚尽量放轻，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让睡得迷迷糊糊的刘波和李文华醒来。

　　整栋寝室楼是回形结构，两边都有玻璃门方便出入，他拿着轮椅和两个面包绕了一圈，走出去时和守在前门的阿姨打了声招呼。没有遇到一个同学，四周很安静，绝大部分同学沉浸在梦乡。

　　2023年5月1号清晨7点38分，穿过梧桐大道，视野开阔，天空中的鳞次栉比的云彩折射太阳的晨光，路上有十多个同学拿着书本急匆匆的赶往图书馆。路过操场，远远地望见了早读班的学生拿着书本，正在大声的读着。

　　抬着轮椅，提着面包，陈景的T恤被汗水浸透，最近几天天气异常酷热，即使在早上也有三十多度。垃圾堆旁边来了两条野狗，对着他嗷嗷的叫，陈景没有逗狗的爱好，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它们的地盘。四周蒙上一层暗色滤镜，隐约不祥。

　　2023年5月1号清晨7点46分，距离李老头的小棚还有十多米，他正走在由两栋楼组成的小巷中间。从大地深处传来一声炮鸣声，这是一切的开端，接着大地开始震动。

　　从心脏传来的惊悚感摄住陈景全身，他双脚发软。

　　快跑，快跑，脑子里危机感拉满，不停的闪着红灯，腿就像是被切断了神经，还是一动不动。终于，双腿迈开，他拼命加速，歪歪斜斜往空旷的地方跑去，风在他脸庞刮过，他脚下一轻，一下子窜出去老远。

　　两边的墙面上出现裂缝，后方几块砖头脱离墙面受地心引力向下落下。顷刻间，两楼大楼倒塌，钢筋狰狞露在外面，一切都被埋在砖瓦废墟下面，道路裂开，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裂缝出现，最宽的一条有二十多里面，且两边路面高度相隔十多公分。

　　放眼望去，一片废墟，烟尘四溢，远处火光冲天。

　　从建筑群里陆续跑出来的人或满脸惊恐，不知所措，或惶惶不安叫着亲友的名字，放声大哭的。

　　曾经依托在一栋五层楼高的楼房下的矮小棚子不见踪影，那一栋楼房倒塌时向右边倾斜，挂在正门的招牌同馨大酒店五个肢体横飞，有两个大厅服务员在旁边哭着。

　　陈景愣住，接着放下奔跑时来不及放下的轮椅，跑过去扑在碎石瓦楞上，双手用力刨，"李老头——李老头——你在这儿吗——"

　　“陈景？陈景——诶，我在这儿——”李老头扯开嗓子吼，用力挥舞双手，其中一直手上还有一个塑料瓶。

　　陈景隐约听到有人喊，从混泥土块里抬起头，只见一个老头隔着老远的废墟坐在轮椅上向他挥手。

　　“害，你脑瓜子，好歹读过大学，怎么就记不住我每天早上都要沿着路边挣塑料瓶子。”李老头哑着嗓子说道。

　　陈景抹抹通红的眼睛，一边看周围要倒不倒电线杆，一边回答，“最近你不是轮椅坏了吗？我以为你没去。”说完，他捡起扔在一旁的轮椅展开，把李老头搬到新的轮椅上，然后把李老头推到聚集了十多个人的空地。

　　他把捡起来的面包塞在李老头手上，“饿了你就吃这，多照看自己，我得回学校去看看我同学，等我弄好就来看你。”

　　“诶诶，晓得了晓得了，你注意安全啊，面包你拿回去，吃饱才有力气。”然后面包又被强硬的塞回来。

　　“一定注意安全啊——”李老头伸着脖子，远远地望着陈景的背影。

　　梧桐大道的树七倒八歪，五六层的图书馆，教学楼被夷成平地。不远处，有几个同学正围着倒塌的图书馆试图把埋在大门口的同学救出来。

　　陈景跑过去和他们一起抬倒下来的钢筋水泥，被压在下面的同学只有头和一只手伸出来，满头都是血，有个叫刘倩的女生一边和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问他被压情况，一边清理他周围，希望能营造更多的空间让他出来。

　　终于，被困的同学被救了出来，一阵低低的欢呼响起，众人沉重的脸上多了几分精神气，陈景的精神也振奋起来，他没再耽搁，和救人几个同学往他们宿舍跑去，留下一两个照看那位受伤的同学。

　　越靠近宿舍，陈景几人刚提起的精气神就没剩多少了。今天周六，学校放假不上课，除了少数是本地人的同学以及外出游玩或早起的同学，大部分人七八点还躺在床上没起身，宿舍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一路走过，半截身子躺在废墟的不知有多少。

　　西南那一片都是宿舍群，除了夹杂其中的一两个留学生宿舍之外，住着他们大学全部的学生，现在已经看不到这些七八层高的建筑了。

　　在这所学校执教近三十年的刘建国站在废墟上面，一只眼镜腿在他跑的时候摔坏了，一只镜片也从眼镜框里摔下来，脑袋上肿起一个紫色的大包，是掉下来的水泥块砸的。他整个人灰头土脸，本来一丝不苟的衬衫崩掉了几颗纽扣，露出衰老皱纹的皮肤。

　　他带的一个学生毕业论文写得像一坨狗屎，一篇5000字的文章全是红色的圈圈。今早，他约他出来正准备给他一顿臭骂的，让他全改过来。现在的学生可不像以前了，写个论文左抄抄右抄抄，再变个顺序避过查重。谁成想，地震来了。

　　这个在02年经历过一次六级地震的人看着站在空地上惶惶然的学生，看着在穿梭在废墟里救人的学生，看着伏在混泥土上嚎啕大哭的学生，爬到高地上，用他最大的嗓门儿安抚大家并给人指出一条路：

　　“同学们！同学们！同学们！”
　　或是害怕、或是茫然惶恐的眼睛都望着站在高处的他。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国家一定会来救咱们！
　　但他们接到消息会有些晚，现在通讯都震塌了，很不方便，我们现在需要自救，需要团结起来，废墟下的同学们还等着我们去救援！
　　打起精神来！
　　先救近处的，不管他是不是你们班的，是不是国人，是老师是同学、或者是宿管阿姨，都去救，别专门盯着你们班的，你们寝室的去救，跑来跑去把体力浪费了。先救容易救的，把人脑袋露出地面，再去把他吧啦出来，很多受灾的都是窒息死的；注意你们的工具，先确定情况的在下手，不要一钢筋下去，把人给伤着了……”

　　太阳慢慢爬上了正中的天空，刺眼的太阳直直的照在大地，废墟上蒸腾着一波波的热浪，扭曲了人的视野。汗水混着灰尘从头顶流下，浑身的肌肉拼命的叫嚣着休息，但没人坐下，树荫上或坐或躺着几十个伤员。从早到晚，一共有两百多人获救，其中有一半的是轻伤，稍作休息后又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从空中鸟瞰，从1号宿舍楼到18号宿舍楼的废墟上，稀稀拉拉遍布着许多小黑点，他们在四周缓慢的移动，然后又像发现什么一样停下，几个小黑点又聚在一起。

　　陈景撩起看不出颜色T恤擦擦脑门上的汗水，气没喘匀，又赶紧弯下腰把掏出来的混泥土块移开，他们小组发现有一个寝室被埋在地下，墙倒下后成一个三角结构，四个人都还活着。中间他远远地隔着热浪看见了刘波和李文华，还有好几个一楼的，他们相互挥挥手，就各自忙活开。

　　一二楼的所有窗户防护栏上安装得有一块大大的逃生玻璃，敲碎就能逃出来，这些在逃生人数中占很大比重，还有就是寝室顶楼，楼房向下坍塌时，顶楼很大几率都在地表面上。

　　期间，有发生了好几次余震，可能获救的人被吞没在废墟里，开始还能听见的不少呜呜的哭声，以及求救的声音，后面就听不见了。

　　黑暗从西边爬过废墟，把一切吞没在自己的身体。操场上，最中间的位置草坪上已经支起好几个各式各样、破破烂烂的锅，刘建国教授跑来跑去，指挥学生准备晚饭。他看到学生救援工作有模有样的展开后就又组织人手去了偏东一些第一食堂。这食堂上面有一个佳佳超市，只有两层，即使被埋也比较容易把食物撬出来。

　　另外有十几个火堆冉冉升起，不少人围着火堆坐着，大多数人是学生，不过偶尔还有一两个附近的居民。伤者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他们都披着毯子，或坐或躺，还有好几辆车里躺着受伤最重的同学。

　　一个面熟的女生左胳膊被胡乱绑起来，右手拖着两箱泡面边走边发，“拿到泡面去前面打水。”

　　陈景手上被塞了一盒泡面，他说谢谢，然后就看见那个女生对他笑笑，后面他才想起，这个人是圣经选读小组里的王书慧。

　　白天和他一个小组的人已经去接水，不远处刘波、李文华两个和其他同学围着一个火堆，刘波看见他猛地招手：“陈景，这儿，这儿。”他快步走过去。

　　没有接水，他放下泡面请刘波看着，然后自己跑去接李老头，中途绕了下路，早上救人的时候他把两个面包挂在一颗树上，走了时候忘了拿。

　　相比于大学中有组织的救援，外面的居民救援情况不太好，没有一个强有力的，让人服从的人组织起来，大家都在忙着救出自家的亲人和财产，还有很多的人原本应该被救出来的人还埋在废墟下面。

　　李老头在的空地上燃起了几个火堆，远处半边的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陈景眺望西北方向，火光倒印在他黝黑的瞳孔中。李老头看他面露忧色说了一句，“应该是地震引起燃气爆炸，那边都是老小区，很多的人用天然气的都不规范。火势这么大，消防员估计还没赶到。”

　　走的时候李老头和一对坐在地上相互安慰的夫妻打了声招呼，这对夫妻是开面馆，地震时很幸运的没有受伤。

　　陈景把李老头推到火堆，自己拿着泡面桶去接热水，盖上盖子递给旁边李老头，打算自己啃个面包填填肚子，李老头硬是摆手不要。旁边的李文华和刘波对视一眼，刘波起身去堆着物资的地方要回来一桶泡面，冲上热水，递给李老头。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李老头还是摆手。

　　刘波笑笑，“有啥，就一桶泡面。”转头对陈景说，“陈景你也赶紧吃，教授说了，这些都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