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兔》陆水砚

4、缓和

　　太宰治只是看了眼我手里的文件袋就猜到了我翻山越岭来找他的原因，直接把门打开放我进去了。

　　我本来想说在门口站着就行，但反应过来之前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屋子”里。

　　啧，死就死吧。

　　集装箱里的陈设相当简陋，除了必要的生活设施外唯一能看的就是台冰箱，而且就算没打开也能猜到里面的食物有多简单粗糙。

　　我稍微打量了一下，实在没忍住问了句：“太宰先生，你想五谷轮回的时候怎么办？”

　　这里可是连个下水管道都没有。

　　太宰治估计是没料到我开口第一句就这么清新脱俗，拆文件袋的手都停了。

　　“啊，难道说……”我想到了不该想的东西，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比起室内更钟意露天吗……”

　　“星山。”

　　“在？”

　　“后面有之前人工修建的卫生间，设施虽然陈旧了些但还可以用。”太宰治笑得和善，“这算是为你解惑了吗？”

　　我火速忏悔：“对不起！”

　　对方一秒收回笑容，拿着文件坐回圈椅里：“是其他人把不想做的任务硬塞给你的？”

　　“这倒不是，他家人生病需要照顾，我主动帮忙了。”

　　话音刚落，太宰治的语气间便出现了货真价实的不解情绪：“星山原来是这种老好人的人设吗？”

　　“我不老。”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上次还直言说不太想看见他，结果别人一需要帮助就大摇大摆找过来了，“他刚开始的时候没说是要送给你，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草率。”

　　“难怪呢。”

　　太宰治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纸质文件，过了片刻后抬眼看向跟门神一样杵在原地的我：“其实星山可以坐下的。”

　　“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

　　“你站在那儿会挡光。”

　　“……”还以为你跟我客气呢。

　　这一览无遗的小空间放不下多少东西，椅子就只有一张，而且还是在太宰治的屁股底下，我本来想皮一下说“要不你起来我坐下”的，可一考虑到被他鲨死的概率很低但绝不为零，这个提议就灰溜溜地滚回喉咙里去了。

　　于是我坐上了他的床。

　　……我知道不太礼貌，但是除了这个就只剩冰箱了，总不能让我爬去那上面吧！

　　好在太宰治并没有意见，他用绝对的安静审视着文字材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廉价的小型灯泡发出的光并不足以驱散黑暗，他整个人被一片阴沉包裹着，仿佛随时都会融合为一一般。

　　“星山，你觉得神明的启示是怎样的存在？”

　　蓦地，他打破了集装箱里的死寂。

　　好好的怎么会提这个？我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番，回答说：“我双标，好的启示我信，坏的听听就算了。”

　　“什么算好的？”

　　“唔……有很多，比如涨工资，升职，交到新朋友，身体健康……”我挨个儿数出来，“哦对了，还有桃花运。”

　　太宰治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桃花运的话……要是神明告诉了你未来恋人的身份，但那位恋人不仅对你没好感还很防着你，身边还有更喜欢的异性存在，你会怎么做？”

　　“卧槽这还用问吗！”我握紧拳头，热血沸腾，“当然是把人抢过来了！”

　　对方终于肯抬头看这边了，那睁大的双眼仿佛是在问“你认真的？”。

　　“那可是神明赐给我的男朋友啊，喜欢别人比喜欢我多算怎么回事。”我坦率表明自己的想法，“我对他没感情就算了，如果恰好是喜欢的人一定会主动出击的，谦让都是无能的借口，不敢占有的喜欢叫什么喜欢！”

　　我说得激情昂扬斗志满满，各种歪理噼里啪啦倒了一大堆，直到注意到眼前的太宰治时才骤然冷静下来——糟糕，太得意忘形了！

　　我赶紧闭麦，端端正正坐好。

　　意外的是对方一点儿要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若有所思地轻抚着下巴，道：“嗯，原来如此……”

　　而后，他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声音也带上了一层笑意：“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后背发凉。

　　说完这些太宰治就没搭理我了，他继续看文件，我只得保持安静。

　　莫名其妙的……刚才的对话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我挑着眉打量着对方的侧面身影，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跳过这茬，毕竟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寂静在空气中流淌，一切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不过这次维持的时间没有太久，太宰治的手机响起来了。

　　“什么事？”他把手机拿到耳边，面无表情地问。

　　虽说没有开免提，但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再加上我耳朵又太灵敏就算想装听不见也难。

　　【太宰先生，很抱歉这个时间来打扰你……只是Q他无论如何都要……】

　　下一瞬，对面换成了活泼的童音。

　　【太宰先生，不是说好要陪我玩的吗！】

　　太宰治直接变成“只是随便开张空头支票你怎么还当真了啊”的犯愁脸，语气敷衍：“明天上班再说吧。”

　　【不——可——以——】

　　小孩子格外缠人，不管怎么说都不好使，太宰治被磨得没办法只能敷衍得稍微认真些：“那就来玩个小游戏，只有答出来第一题才能答第二题。”

　　小孩儿爽快地答应了。

　　“啪啪啪啪，几匹马？”

　　【这谜题太简单啦！四匹，太宰先生是在糊弄人——】

　　“三匹。”

　　【……诶？】

　　“回答错误。”少年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按了按脖子，从头到尾的表现都是兴致缺缺，“很遗憾，没办法再继续玩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后麻利地挂了电话，并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不过一会儿他又转头朝我这边看来，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盯着他看被他注意到了的关系。

　　“为什么是三匹？”我开门见山，真诚发问。

　　“啊啊，怎么连你也……”太宰治十分无奈，听那意思像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需要我来解答吗”，不过最后他还是大发慈悲帮我解了下惑，“关键的不是‘啪’的字数，而是后半句话。”

　　“‘几匹马’？”

　　“这不是刚好三匹吗？”

　　我认真回忆了一遍，稍加思索后恍然大悟：“好像懂了。”

　　“啪，现在有几匹马？”

　　“六……六匹。”

　　“就是这样呢。”他顺手翻了一页文件，纸张哗啦声伴随着他好听的少年音一同响起，“只是最简单的小把戏而已，和黑魔法游戏是一样的路子。”

　　黑魔法这东西一听就很炫酷，我好奇地凑了上去，满满的求知欲全写脸上了：“具体是什么路子？”

　　“比如说……”

　　太宰治伸出细长手指，修剪得非常干净的指甲敲了敲放在一边的文件袋，然后又敲了敲文件纸，最后停留在座椅扶手上：“这是开，这是关，那这是什么？”

　　……

　　对啊，这是什么？

　　我盯住座椅扶手，脑回路拼尽全力想接上对方的轨道，却还是不免生出一排问号。

　　他不为难我，也没卖关子：“破题的关键在我的口型哦，什么东西代表是开是关都不要紧，最后指的可以是座椅扶手也可以是电冰箱，只要我的嘴还张着就是开，闭上了就是关。”

　　拨云见日般的体验，我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旦用常规思路来解题就会掉进陷阱里，最重要的还是发现出题者创造的规律，这样你……”

　　“你太厉害了太宰先生！”我眼睛噌的一下亮了，激动得一把抓住对方的双手，“我弄明白了！”

　　估计是我的反应太大太突然，太宰治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怔住了，我也怔住了。

　　手心的温度一个微暖一个微凉，彼此贴合，接触到不属于自身体温的异样感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逐渐放大……

　　明明是他的手更冷，我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赶紧缩回爪子，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喉咙：“咳，失礼了……太宰先生，文件需要我送回去么？”

　　“……”

　　太宰治沉默着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下字，将它交给了我。

　　离开这里时和来之前的感受截然不同，这次我没有太在意周围恶劣的环境。

　　我抱着文件在狭窄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路的空隙里拐来拐去，一路上心思都在另一件事情上面。

　　‘你去废弃场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

　　‘那里很危险吗？’

　　‘那是太宰先生暂居的地方，没人敢随便过去，太宰先生喜怒无常，万一他心情不好说不定连命也会丢掉，总之能快点解决就快点解决吧。’

　　同事的叮嘱在耳边回响，慢慢地，我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回头向身后望去，大大小小的废弃物太多，已经遮挡住了太宰治所在的集装箱。

　　本来已经做好了断胳膊断腿儿的心理准备的，不过……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