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清秋》木易青鸟

1、冷落清秋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年的秋，格外的冷，才是七月各宫便燃起了暖炉，加了被褥，好生的萧索。
　　我呵着手，雪白的雾气飘到手上，带来丝丝的暖意。
　　贴身侍女水轩把暖壶塞在我的手中，责怪的训起我来。我微笑着，洗耳恭听，这丫头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早就没大没小怪了。不过，她总是为了我好，我心中是清楚的，同样也感激着她。
　　“今日皇上该上朝了吧！”我忧心的询问着水轩。
　　“我听梁公公说，皇后离去，皇上说只能缀朝五日！今日一大早便去了南书房，和众大臣讨论国事呢！”
　　“那就好，我还以为皇上会伤心很久呢！”
　　“皇上这五日来都很伤心的，总是把自己关在寝宫中不出来！若不是娘娘你前去，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样呢！”
　　我轻笑着。忽然觉得很冷，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赶紧抱紧了暖壶，感受着它给我带来的丝丝温暖。
　　低沉的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这皇宫处处未有温暖之处。对我来说，曾经带来我的两处温暖，一处已经随着她的香消玉损离去了；另一处，……我自嘲的笑着，那不过是假象而以。

　　我记得我刚进宫，是她笑着接待着我。她是皇贵妃，皇上的表妹，我听宫里人说起，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了。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因为在他最伤心的时候，她义无返顾的回到了他的身边；还因为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
　　初见她时，我真有些惊叹。
　　她真美。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是年轻美貌，高贵典雅。也只有如此美人才能待在他的身边，受到永不减弱的圣恩吧！
　　她很温柔，执起我的手，询问我的姓名，年纪，家庭情况。
　　她也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很快就会得到皇上的宠爱的。
　　如她所言，我是得到了。那年九月，我还记得御花园中桂花的清香，相思树的青葱，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他拥着我回到他居住的乾清宫，宠幸了我，并很快封我为嫔。
　　而她是第一个前来向我道贺的人。
　　她当时笑得很温柔很美丽，可是我却分明看到她眸子中的戚戚之色。后宫佳丽万千，她虽未封后，却已位居后宫之首，统领六宫。早有传言，她不是善妒之人，可是她却看着我的脸流露出强烈的妒意。
　　她对我说，皇上终于找到最完美的人了，她为他开心。
　　她还对我说，你要好好的伺候皇上，努力让皇上开心快乐，因为他已经寂寞太久太久了……
　　我当初不是很明白她所说的话，也不明如她般圣宠不断又身份高贵的女人，为何会眼露出如此忧伤凄凉之色。
　　直到，我的眼中也出现了戚戚之色，我才终于理解她的感情。
　　她羡慕着我，可是她却不知我其实是与她一般的人。
　　我们都爱着同样的一个男人，只是都无法让那早已经凉了心的男人温暖起来，让他把心停留在我们身上，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如她般如此美好的女人都不能，我更是不能。虽然宫中所有人都羡慕着我，只是因为我是何等的受宠！
　　可是，我却知道我仅仅只是像那个人而已。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画像，是在太庙。那是我才进宫的第一年，他带着众妃，众子和众臣祭祖。那个人的画像就挂在她的神牌后面，严肃端庄，但不美丽，与我无半分相像之处。
　　可是，宫中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说我像那个人，甚至太皇太后也说我像她。想来她们是不会骗我的。
　　直到我第二次见到那个人的画像，我才知道，我当真是像极了她，才会得到这么多的圣宠。
　　那张画挂在了他的寝室，画末未署名，但是我知道那是他作画的风格。他说这是那个人央求着他为她画的，她当时以为她会永远的离开他，她是个小傻瓜。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那么温柔。
　　那日里，我也看到了他珍藏多年的青花瓷碗上面有只徐徐如生的锦鲤，后面用秀娟的行书写着“赠叶”。他是小心翼翼的从华美的锦盒中拿出的，他说原本这青花瓷是一对的，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了，另一个进了未来他的陵寝。
　　他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坐下，为我讲他和那个人之间的故事。他看着我，却分明是穿过我看着那个人而以。
　　那日，我才知道，他只是在在我的脸上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罢了，甚至可以说，他的整个后宫中几乎都充满了那个人的影子。
　　而我却是和那个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这到底是我的幸还是我的哀？
　　他在世人眼中是风流帝王，后宫佳丽泛滥。那日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个多情的人。恐怕这天下最痴的人莫过于他了。
　　整个后宫不过是那个人的镜子，镜子中的影象越像她，那她就会得到越多的圣恩！
　　而我却恰恰是最完美的镜子！
　　手轻轻的抚过青花瓷碗，冰凉沁骨，一如我的心情。曾经，我以为他给我的温暖，却在那日全数的离去，原来一切只是假象。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说，这是她亲手为他做的。她赠他此碗时，也和他定下了终身。
　　我看着他，在笑着，陷入回忆的微笑，眸子看着我，依然深情。可是，我却第一次看到那眸底深处转瞬既逝的悲凉。我心疼他，抬手欲抹去他眉间的悲凉，却被他抓住了手。
　　他眼神有些迷离，说，阿秀，你想太多你不该想的了。你不能去想那么多，否则朕会厌倦你！
　　我心微一颤。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说无情便无情。或许他只会对她有情，其他女人在他眼中不过是镜子，对于镜子是不需要留任何感情的。
　　他继续在我耳边说着：她就像青花瓷，洗尽铅华，朴素典雅却高贵大方！仍朕容颜老去，她却永远那么超尘脱俗。
　　我默然。
　　他说，阿秀，你为朕唱首小曲吧！朕喜欢看你抚琴的模样！
　　我起身点头，苦笑着。
　　听宫里嫫嫫说过，那个人刚进宫时很爱弹琴也很爱跳舞的。难怪他会喜欢看我抚琴，却只喜欢看卫婵跳舞！如此看来，卫蝉也不过是像那个人罢了！
　　调试了下琴的音色，我弹奏了起来。我要当好镜子，所以我必须抓住他的心和他的温暖，哪怕那些温暖都是虚伪的。
　　但是，这个空旷的宫殿，若连他这些虚伪的温暖都没有了，我这怕冷的人又怎么能活得下去。
　　我相信我的琴声中那所要传达的漫无止境的等待会让他产生共鸣的。
　　果然，他看着桌上的青花瓷轻喃：芭蕉帘外雨声急，青花瓷里容颜旧。
　　我闭上眼睛，我必须把我眼底的那抹绝望藏匿好。我只是一面镜子，那么就安心的去做镜子好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他仍深情的看着青花瓷。若我早生几年，比那个人更早的遇见他，是不是这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我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那么让我比那个人更早的遇见他吧！我不会像她一般弃他远去的，我不会像她一般让皇上眼中有着沧桑和绝望。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让我和他，这个我深爱的男人，好好的爱一场好吗？我只想像那个人一般独占住他的深情，他的温暖，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冷风吹过，思绪收回。
　　我拢了拢手，暖壶已经有些凉了，我却想念起他的温暖来。只是她的离去，他定是十分哀痛的。但是，却远不及那个人。
　　那些日子，他把自己关在寝宫的时候，我去见他，却分明看着他看着那幅画像，久久的发着呆，嘴里一直喃着：我终于明白，原来是我克妻害死了你……
　　我不敢打扰他，慢慢的退了出来……
　　秋却已经过去，冬提前到来，天越来越冷了。
　　“娘娘，我听说御花园的梅已经开了！”水轩忽然说道，“今年真是奇怪，梅开得太早了！”
　　我颔首，唤着水轩与我一同前去共赏梅。
　　“花若开得太早，那注定也败得早！”
　　看着满林的梅花，我缓缓的说着，却见水轩不解的看着我。清风吹过，我淡然一笑，望向梅，似乎它们也有了生命一般，随风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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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长篇发表，按照惯例，发个短篇积攒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