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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心跳命中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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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这个问题,就像是准确命中在对方心脏上的利箭。
直击要害,虽没立即毙命,却疼得不得了。
这些年来,这些事情一直是卢语灿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无人问津也不愿主动说起。
这一刻听见盛夏的问题,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原本才从空调房里出来,手掌还是有些温度的,现在却唰一下就变得冰凉无比。
但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东西,如果再自顾自沉溺下去,那就要变成没法破解的执念了。
紧咬下唇迟疑了一阵,卢语灿最后还是决定正面回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口答道:“是,也不是。”
说完这句,她仰头看向了天空,似乎是在隐忍着风暴般袭来的情绪。
盛夏没再追问,而是抬手揽在她肩上,轻拍着在安抚她。
好一阵之后,大概情绪得到了些许缓和,卢语灿这才重新看向盛夏,接上了上次没讲完的故事继续开口。
软磨硬泡终于让贺星絜答应当她的篮球教练之后,她的确如愿以偿能够经常见到贺星絜。
他只要有空都会带她去练习,后来比赛的时候也会带她去现场看,甚至给她做专业的赛后分析、战术布置。
他很尽职。
但也只是在教打球、做照顾朋友小妹的哥哥这些方面。
卢语灿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在贺星絜眼里,从一开始就是把她当成一个贪玩的小妹妹。
而她也无意间知道了,原来贺星絜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个青梅竹马。
两人的父亲年轻时候是战友,因为关系好舍不得分开,各自成家后就干脆把房子也买成了两对门。
就连孩子的名字也在没出生时候就取好了,一个取星,一个取月。
寓意星月相随,说是希望将来两个孩子能像他们以前似的,互相有个照应。
没过几年,两家孩子先后出生,男孩取名叫贺星絜,女孩叫丁月婕。
两人也真的如了大人们的愿,从小到大关系都很好,不管好事坏事都是先想到对方。
他们身边的人也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似乎所有的人都默认了他们总有一天会走在一起。
彼时18岁的卢语灿,和他们相比确实年纪还小,但这些她也不是不明白。
好在她一直是个极其乐观的人,不管什么样不好的境况,她好像还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
所以她在心底暗自告诉自己不要灰心,至少现在他和丁月婕还没有真的成为那种关系,而自己也和他的关系越走越近了,这样就是好的转变。
高考前夕,贺星絜为了给她加油鼓劲,就答应如果她考出好成绩,那就可以带她去之前一直念叨的那家餐厅吃饭。
七月,她如愿被淮宁大学播音主持系录取。
查到录取结果之后,她立刻就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贺星絜。
最终,两人约定周六晚上在餐厅见面。
但卢语灿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人来,后来打了电话过去,贺星絜也只是草草地说自己临时有事,让她回去注意安全。
尽管只是简短两句话,但她还是听出了贺星絜的情绪似乎并不对。
她从餐厅离开但并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银河飞鹰的俱乐部宿舍。
可其他队员们却说他训练一结束就离开了,说是要去机场送什么人。
虽然没说明,但听刚刚电话里贺星絜的语气,加上他从来就不是个会爽约的人,卢语灿就更是断定,他去机场肯定是要去见丁月婕。
那一刻,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她心底就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让她一定要去机场,去见他。
从出租车上下来,她一步未停冲进了机场大厅,一边快速挪着步子,一边左右张望着在找人。
十几分钟后才终于透过玻璃窗,望见了在咖啡厅角落里对立而坐的贺星絜和丁月婕。
起先,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垂着头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卢语灿站在不远处,望着眼前两人诡异的氛围不自觉捏紧了裙摆。
她告诉自己她应该进去。
如果他们今天捅破窗户纸,真的成了情侣,那么她也好彻底死心,今后再也不必忍着心痛在心里拼命找借口说服自己继续。
而如果他们就此分别,起码在贺星絜需要安慰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卢语灿走进了咖啡厅,因为不想被发现,她在距离贺星絜两排位置的桌前坐下。
店里一直在播放音乐,一开始她并不能很好地听见那边两人的对话。
直到丁月婕已经站起了身要往外走,她才听见贺星絜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在说:“月婕,就算你要去读书,但话不用说得那么绝对吧,我可以等你的,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一边说话,贺星絜还一边挪着步子靠近过去,缓缓伸手拉在了丁月婕右手上。
卢语灿如坐针毡,手里的小勺子都快要被她捏碎似的。
她眼里的贺星絜分明一直骄傲无比、意气风发。
可是现在居然能卑微到这样的地步。
但卑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丁月婕用另一只手剥开了贺星絜握着她的那只手。
微笑着,平淡又冷静地回应道:“既然你还是不明白,我就再直接一点,我拒绝你不仅仅是因为距离,最重要的是我对你从来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也在你身上看不到我想要的、我期待的那种生活,你现在明白了吗?”
贺星絜松开了手,像是万根细针扎在喉咙里和心里,疼得说不出话。
丁月婕轻呼了口气,轻声说道:“忘记这些吧,我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是不要因为这些葬送可贵的友谊。”
最后,贺星絜还是迟缓地点了点头。
虽然难以赞同她所谓选择爱情就是在葬送友情的说法,也还是只能目送她渐远,然后消失的背影。
从机场失魂落魄地出来后,贺星絜打了车往回走,但他没有回家,也没去俱乐部,而是在石滩公园附近就下了车。
卢语灿尾在他身后默默走着,并没有上前打扰。
又或者说,她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一时之间竟然连安慰的话也无从说起。
没过多久,天上飘起了雨点,雨势还越来越大。
贺星絜全然没在意,反而在公园的一条长椅上坐下默默呆着。
担心他的身体,卢语灿冲上去扯他,“星絜哥哥,我们回家吧,下大雨了。”
天色灰暗,映在贺星絜本就暗淡的眸中,一下子他的双眼更像是铺满了无边际的灰烬。
他微颤着双唇,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些,接着说道:“是灿灿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望着卢语灿已经淋湿的发丝和面颊,他抬手触了一下自己的前额,这才终于意识到在下雨,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说道:“对啊,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卢语灿摇摇头,仍然扯着他的胳膊,他却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有些着急了,叫喊道:“星絜哥哥,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拼尽全力,她咬着牙想把他从座椅上拉起来,却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
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顺着皮肤渗透,最后直抵心间。
她望着眼前这个人的脸,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为了今天的这顿饭,她专程买了一条新的白色连衣裙,第一次穿上了让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高跟鞋,第一次化了妆,还特地选了一只漂亮的口红。
她身侧的斜挎包里还装着要送给他的相册,里面的照片有的是这两年来他们的合影,有的是她偷偷拍下来的他,然后又一张张亲手装进了相册里。
最后一页,塞着她删删改改从第一次见他就开始写的那封告白信。
可是现在,白裙子沾染了不该有的泥泞,双脚被高跟鞋折磨得满是水泡,脸上的妆容也早就花得没法看。
背包里那本相册,也没有等到属于它该出现的时刻。
稚气青春的年月里,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第一次鼓足勇气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可最后,不论是爱意还是勇气,全都淹没在了十八岁的这场大雨里。
分明是在说着这样痛苦的回忆,可卢语灿提到贺星絜的名字,双眸之中还是依然充斥着柔光。
声音温和得像是在诉说着一颗锁在水晶球里闪光的星星。
可是就算这颗星星再好看,离得再近,她也还是没法触碰。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卢语灿笑了笑,看向盛夏继续说道:“我之前千里迢迢从靖水来到淮宁读书,是因为我知道这里的播音主持系是最好的,我想当主持人,可以播报和他有关的新闻。”
盛夏蹙了下眉,现在的一切不正是在顺着当初的预想发展吗?甚至在命运推动之下,贺星絜都从银河飞鹰来到了漫游者。
她追问道:“那现在怎么甘心只做个MC啊?”
卢语灿抬手指向了两人正前方的大树,此刻寒风之下,只挂着几片枯叶的树枝被刮的摇来摆去。
她继续说道:“我如果去做主播,那么就像那棵树一样,春天抽芽,夏天繁盛,秋天落叶,冬天枯败,它看似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却又年年重复,岁岁相近,我不想做个那样的傀儡。”
盛夏望了一眼那棵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想到要是她当初遵循了父母的想法,去读了医学院,那现在大概也是提线木偶一般,不会有半点生机。
又往前走了一段,卢语灿继续说道:“我有一次和他一起去球场的时候,本来只是闹着玩,随手拿了个水瓶子放在嘴边,旁若无人的高声喊了句‘接下来有请8号,贺星絜!’,我那时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其实在他身边的这些年,我早就不只是在爱他,也爱着他爱的一切,包括篮球。
所以如果我是作为主队MC出现,坐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带动全场喊他们的名字,在他们投中时候为他们播放各自喜欢的音乐当背景,在他们失意时也能为他们鼓劲,我就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了球队的一员,比起照着稿子播新闻,这样多酷啊!”
以另一种方式为热爱的事物存在,这倒是盛夏从没想过的角度。
但现在她只觉得对眼前的女孩油然升起了一股敬意,为她的勇敢、她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