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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劣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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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鲜明的欧美流行音乐风格,又掺杂着属于本土的特色配器,音乐从地下不断传来,让人忍不住驻足。被向上冲击的音浪震住,虽然向上,却好似在将人朝着负一层勾引。
白布贤二郎从这里路过不是一次两次,以为是什么live house之类地下偶像小团体喜欢扎堆的地方,但每次都是嘈杂且质量不怎么样的摇滚乐,狂放不羁到破音的主唱发出快呕吐一般的声音,让白布每次从这里路过都觉得煎熬,脚下不断加速。但这几天同时段总是这段音乐,好像是什么开场曲。
傍晚六点,白布会准时朝自己的租住的公寓走去。天还没黑,临近假期课业也不是很忙,被这开场曲吸引的他,第一次有冲动想要下去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场所。但还不等他挪动脚步,身旁突然有人撞了过来。
“碍事,躲开。”
低沉的声音呵斥了一句,闻见浓重的酒气,白布忍不住皱起眉捂住鼻子。看着身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子撞了自己也没道歉,头都不回地朝下走,白布没了兴趣。
大学处于步入社会的最后一个闸口,虽说是如此,白布却因为选择学医,要在这个闸口挣扎更久。能让孩子学医的家庭多多少少都是偏富裕的中产阶级向上,白布家便是如此。父母从事着建材行业,哥哥从小便跟着学习经商颇有天赋,是家族器重的未来接班人;无需继承家业的二儿子便可以随心所欲,而要强的老二却决定从医,未来虽然不能像大哥那样接手企业,也不甘心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
“轻松生活不好吗?如果贤二郎想的话,哥哥就养你一辈子也无所谓。爸妈那边我会说,你根本就无需去读那么辛苦的专业。”
哥哥元一郎这么说的那晚,弟弟被惹毛了。他挥开大哥揉搓自己脑袋的手,彻底翻了脸吼着绝对不要。
“辛不辛苦跟大哥也没关系!我才不要像个社会的蛀虫一样活下去,还不如死掉……从事体面的工作受人尊敬,那之前的辛苦我都无所谓,哼!”
入学考试的成绩下来之后,几乎是一秒都没有耽搁,贤二郎收拾起东西当即动身离开,跑去自己租房子住。他与人一起住不惯,就算高中时合宿,也常常会睡不着,所以没有住校。这一住就是五年。
回家之后将要洗的衣服塞进洗衣机,晚饭是冰箱里囤了不知道多少盒的微波速食,加热之后就可以吃,拿起筷子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今天白天是妖怪大对决,虽然想看得要死无奈有见习课程没办法请假。上午才黑着脸跟大伙儿说“玩得开心”,抽空看那么一点点就打断了,本打算晚上要看重播的……手机却找不见了。
大概被忘在学校了。换衣服的时候好像没有掏出来,虽然是可以改用笔记本看重播,却总觉得电话不在身上不安心。食物被搁置在桌上没有吃,白布穿上外套戴好口罩又出门一次。
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冬夜,下起雪来因为没有风所以不是很冷。租住的公寓距离学校很近,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左右。路过那个地下入口的时候,音乐被嘈杂代替了。热烈的呼喊与粗口不知所以,白布疾步快走离开,取了遗忘在柜子里的手机回来时,欢呼谩骂声依旧。
“嘁……”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意,白布瞥了一眼只想逃离。那是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光是踩进去都觉得浑身裹泥,无法呼吸。肮脏的话语会充斥于空气之中,吸了就会感染一样恐怖。
“……喂!”
有人喊了一句,白布下意识回头,却谁都没看到。
“你再走三步,就会踩到我。到时候揍翻你可不怪我哦!”
警惕感顿涌,白布收住脚,低头时才看到不显眼的墙壁阴影下,有个男人正靠着墙坐在地上。因着只有一截腿暴露在灯光下,光暗对比下什么都看不清。但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讨厌。
“……”
白布不想搭理这种人,大冬天在下雪,是怎样的神经病会选择坐在外头受冻……所以没有搭理对方,迈步时抬高腿选择跨过去。身后男人见他如此,发出笑声。
“唔呵呵呵……你真有意思。所以这位小哥,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实在没力气了也疼得厉害,你扶我站起来怎么样?”
不同于方才的威胁,男人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确实没力气。白布原本想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就当做好事嘛!站起来我就能回家了,不然今天这么冷,嘶……一直在外面的话估计是会冻死人啊。”
装可怜的男人没有动,干等着人来扶他。白布忍着一口气回过头来,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他自己知道此刻这张脸算臭到了极点。
讨厌这种会给社会带来麻烦的人,如果他能好好求救,自己不是不能帮他。先威胁别人再来求助的话,比吃变质食品还让人难受。
“请把胳膊搭到我的肩膀上来。”
冷冷提示着男人,白布蹲下来,男人随即勾着他的脖子用力。另一只手撑着墙壁站起来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下来,险些将白布拽倒。
“呜哇……肚子好痛,腿也是,头也好晕……”
男人嘴里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却一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感叹疼痛。
“需要我帮您叫计程车去医院吗?”
“啊……不必。还不至于要去医院的程度。”
“那直接打车回家吗?往这边走几十米就可以叫到。”
白布强忍着郁闷与男人对话,对方却一直摇头。
“借、借我去你家住一晚。昨天我被女人甩了,没地方住。你就好人做到底,收留我一晚吧……”
“不要。”
白布回答得斩钉截铁。
收容他?此刻白布甚至想要给他一拳然后踹上一脚。这家伙不就是回家时撞了自己说话还非常没礼貌的那个吗?
“那你就眼看着有人死在自己眼前也无所谓?我说……你这家伙还真是够冷血的啊哈哈!”
并没将白布的拒绝当回事,男人大笑了两声。他的身体无法独自站立,死死扒住白布的肩膀抠得人生疼,白布咬着牙挪动脚步想送他去打车,男人却在他耳边叨叨个没完。
“真年轻啊这张脸,成年了吗?叫什么名字?”
白布不搭理他,回忆附近有没有警察局,应该给这个麻烦精送过去。
“喂你真没礼貌啊,说话啦——”
明显语气不悦的男人不肯再迈步,白布顺势松开手不再扶着他。才要分开,衣领却被男人一把拽了过去。
“小鬼,瞧不起人吗?回答我的话啊你!”
瞬间暴躁的男人与白布对上视线,这才发现他鼻子跟嘴角都有血渍。跟人打架了吗?白布这样断定着,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毕竟这人整个气质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不需要我的话那我走了。”
白布不愿与那双危险的眼睛对视,别着头不看他。
“带我去你家,不要逼我动手。”
丝毫没考虑过自己有可能跟谁一起住,这个人没常识却执意去自己家,白布觉得无法理解。
“那请动手吧,然后我会报警,您喜欢在警局里过夜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知道他没行动能力,白布就不再畏惧。见他这么倔强,男人一瞬间似乎有些生气,但还是收起了拳头,擦了擦嘴角没干透的血。
“算了你走吧,真是倒霉……”
不知道到底是谁倒霉,白布这样想着。男人逐渐松开了手,虽然走路不稳,他还是捂着肚子强行挪到墙边。就像刚才那样,一点点靠着墙坐下,昂着头呼出白色的气,胸口的起伏看着是那么无力。
“……”
白布定定的看着被自己划定为“渣滓”的男人。
“下雪真好啊……一直都这么冷就好了,女人也好……朋友也好,冷着就行了。这么冷的话很痛也不觉得痛了……”
说完,男人一动不动,只有口鼻一点点可见的白雾没有消散。白布冷眼看着这样可悲的存在,两人间就如同有着巨大的墙壁一般。
“那都是错觉。”
白布冷不丁开口,将口罩拉下来。
“什么……”
“如果是冻死,会出现反常脱衣现象。并不是到最后都没知觉,感知紊乱的情况下你可能会无意识脱光自己的衣服,因为血管舒张开之后会觉得暖和。那时候你基本就没什么救了。”
“哈?”
“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医学生所以不会骗你。”
“那真是谢谢你了,唉……”
男人对白布的解释没太在意,拖着身体在地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点的角度靠着。白布还是想问他要去哪,毕竟现在气温已经零下了,外面坐一夜的确不是闹着玩儿的。而且刚才扶他的时候也感受得到,这副身体在隐隐颤抖,看着穿得并不多,已经很冷了吧。
“……冻死你的话,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如果你能老实一点不问东问西,我可以让你借住一夜。”
不管男人回不回答,白布还是上前将人拽起来。那条胳膊搭上肩膀之后,隐约听见这个混球一声小小的嗤笑。
“真是感谢你啊……小笨蛋。”
不安分的手一把捏住白布的脸颊,揉搓了两下才松开。白布没说话,只觉得那只手很凉,抓在他的脸上就跟冰块一样。
轻轻拉上口罩不搭理他,撑着沉重的身体朝家里走去。雪花落在后颈上有些冷,归途中想喝热汤,幸好家里有储备速食的很方便。
“啊……太冷了,真想喝点热的……”
身旁的人念念叨叨的。
下意识的,白布想说有,但介于这是个人渣就懒得再说了。到时候施舍他一碗也不是不可以,在那之前就先冻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