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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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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索无人的上京街道,秋雨连天。
冷到骨子里的秋霜合着秋雨,叫人难受。朔望穿着身夜行衣,猫在一家客栈的顶上,头上戴着的斗笠不顶什么用,秋雨吹过来的时候还是糊了他大半张脸。
此时夜深人静,只有打更人的敲锣声响起来,朔望叼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枯草,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正打量着周围。
他待的地方是上京的神武大街,官员们进宫出宫的必经之途。
朔望已经在屋顶上蹲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还是不见人出来,紧皱的眉头略有些不耐。事主让他来上京杀人,定了时间定了地点,说好今夜戌时目标就过神武大街,这都亥时了,神武大街连只麻雀都没过来!
要不是他接了对方的万两白银,这会儿早就拂袖走人,回客栈休息去了,才不来淋这恼人的秋雨!
朔望在秋雨里面嘀嘀咕咕骂了事主半晌儿,打更人正好从这神武大街敲着锣过去,嘴里大声喊着:“亥时三刻!”
他藏在斗笠下的脸一黑,想着那个目标——就是当今大魏的锦衣卫指挥使岑闲,莫不是真如民间传说般以色侍君,不然这都亥时三刻了,怎么还没从皇宫里面出来?!
正当他腹诽之时,官道上忽然响起阵不太分明的车轮子轧路和马蹄声混在一起的杂音,朔望眼睛一亮,将嘴里的枯草吐掉,顺手蒙上了面罩,然后从腰间抽出来半截雪亮的横刀。
来的是辆黑色制式,极其简朴低调的马车,但那顶盖上那一点却又是红的,像是血滴子般艳,颇有鬼气森森的味道。
这制式与事主给他看的马车别无二致,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马车无疑。
除此之外,马车周边还有十来位随行的锦衣卫。
朔望缓缓抽出手中的横刀,余光瞥见黑暗中也有人蠢蠢欲动……
事主先前就告诉过他,请的人不止他一个,谁拿下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头,谁就能拿下剩下的一万两银子。
朔望隐在面罩下的嘴角勾了勾,看来这位指挥使的命还挺难拿。
而后他跟着暗中跟随的刺客而动,纵身一跃,凛冽的刀光划开秋雨,瞬间和一位锦衣卫短兵相接。
“锵喨”一声脆响,冷铁相撞,神武大街骤然混乱了起来,赶马车的仆从不知何时已经被冲出来的其他刺客给劈成了两半,鲜血被秋雨冲在大道上,湿滑黏腻。
血腥味刺激了朔望的观感,他露在外面的如画眉眼轻轻一挑,染上点疯狂的意思来,他手中的横刀穿心而过,刀尖淌血。
数十位锦衣卫与杀手混战在一起,那马车安安静静待在包围圈中央,岿然不动。
朔望的横刀极快,三四名锦衣卫与他缠斗,竟然接不下他的刀锋,有一个锦衣卫仅仅是慢看那么一瞬,就被朔望那快成残影的横刀寻到了缝隙,横穿而过划开了脖颈!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溅了马车一面。
他两脚踹倒拦着他去路的锦衣卫,风一般朝着马车那刮过去,率先踩上马车的横木。还在与其他刺客缠斗的锦衣卫总旗尚智因而失声朝着马车那喊道:“主子!!!”
若是指挥使出了半分差错,他们这些人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他话音还没落下,朔望的横刀已经先行将马车的帘子给削成两半,沾血的刀锋立刻送至马车内那人苍白的脖颈处,想将那人的脖颈割开,只是才到一半,就被那人捏住了薄薄的刀刃,不可再前进一步。
朔望眉峰稍动,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借着这秋夜里的微光,朔望看清了面前的人。
不得不说,这民间风评里面鬼憎人厌的锦衣卫指挥使美出了奇,美得让朔望觉得那以色侍君的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浓墨重彩的五官,即便是叫他们大魏最出色的画师来勾勒,估计也画不出半分神韵。
思绪之间,面前的锦衣卫指挥使岑闲手腕翻转,另一只手鬼魅般摸到了他手上缠着的黑色护腕,而后刀刃瞬间翻转,朔望只觉虎口发麻,横刀就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岑闲的手扣在了朔望的护腕上,两人在这狭小的马车过起了招。
他招式极其狠辣,和朔望一样,都是招招奔着要人命去的,一点花哨都没有。朔望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得不承认锦衣卫不愧是官家养出来的走狗,比他们这些拿人钱财替人索命的江湖客下手还要黑……
而外面的打斗声已渐渐息下来了。
锦衣卫不愧是朝廷养出来的,不过半晌儿就解决了大半刺客,还有一些见情况不妙,已经撒丫子跑路了!
朔望暗道不好,若是外面的锦衣卫再过来,他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而这时,岑闲的手朝着他的命门刺过去,朔望悚然一惊,连忙偏身闪过,只是那面罩被岑闲的指尖给勾了下来。
于是朔望眼见这刚才还满脸杀气的指挥使大人神情空白了一瞬。
以命相搏之时最忌失神!朔望逮着这不可多得的机会,朝着岑闲的心口踹过去,岑闲躲闪不及,被踹得吐了半口血!
锦衣卫的刀锋这时已经朝着马车探过来,朔望为了小命不敢恋战,转身就从马车那窜了出去,踩着锦衣卫的刀面想越上客栈。
他身后破空之声响起,伴随着尚智的大喊:“主子!不可!!!”
岑闲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想要跑走的身影,内力顺着从尚智身上抽出来的铁鞭传过去,随即那铁鞭缠住了朔望的脚腕,岑闲用力一拉。朔望就跟只被扯了后腿还掰了翅膀的燕子似的,被岑闲刷拉一下拉了回来!
那铁鞭上有倒刺,上面浸了软骨散,沾上一点就能让人瞬间失去力气。朔望一脸便秘地看着缠着自己脚腕的铁鞭,脸上一派“我要完的表情”。
谁能想到索命门排名第一的杀手会直接栽在锦衣卫这里?这他娘的不是被官家砸他们江湖的招牌么?!
真是……真是见了鬼了!
朔望追悔莫及,暗骂自己就别见钱眼开接这生意!
还有早知道就不止手上要缠护腕,他被拽回去一掌拍晕之前想,脚上也要缠上才对!
尚智看着已经晕过去的这黑衣杀手,还有脸色因为被踹了一脚而越发白如纸,嘴角还挂着未干涸血迹的岑闲,怯生生叫道:“主子,此人……”
是要杀还是要剐,他们这群护卫不力的下属是要关几天禁闭受锦衣卫大牢什么样的刑?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话来,只见岑闲扫了一眼这人事不省的杀手,咳嗽了一声,声音寡淡不见起伏,对尚智说:“若愚,把人带回去……”
他想了又想,说:“别关牢里……送到我在镇抚司的住处。”
尚智闻言下意识应声:“是!主子,属下这就去…………”
而后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
指挥使让他把人送哪?!
他们英明神武不苟言笑下手狠辣不近人情,遇上刺客就会面无表情着把人送往锦衣卫大牢受一百零八项酷刑的指挥使大人让他把这该死的刺客送………送房间?!
尚智觉得五雷轰顶不敢置信。
“怎么了,”指挥使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有何疑问么?”
“没……没有!”尚智回过神来,赶忙回答,“属下这就去办!”
指挥使的话在锦衣卫看来堪比圣旨,尚智不敢置疑,觉得兴许指挥使大人是气狠了——虽然指挥使大人现在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尚智想,也许大人是想把这刺客关在房内自己折磨。
于是尚智拿出一根绳子将地上不省人事的朔望捆成了粽子,跟拖死狗一般走了两步,然后把人扔上了马背。
而后又转过身,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岑闲扶上了马车。
马车内血腥味浓重,岑闲胸中翻江倒海,脸色白得吓人。
刚才朔望那一脚把他踹了个半死,又为了捉住朔望强行动用了内力,如今是伤上加伤,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半合着眼皮,面如死灰,唇瓣一直在发抖,刚才在众锦衣卫面前强撑出来的游刃有余瞬间烟消云散。
“去叫——”话未说完,岑闲抓着马车的扶手呛咳起来,血顺着他的嘴角掉下来,“去叫……叫江浸月过来。”
尚智立刻点点头,而后担忧道:“主子,你的伤?”
“无妨,”岑闲微微睁开眼睛,眼角含着点水光,泛着薄红,“我身上穿着金缕衣,那刺客踹不死我。”
对岑闲来说,不要命的伤都不是什么大伤。
尚智只得又点头,而后掠出马车,朝安宁侯府过去找江浸月了。
马车内岑闲小心抽气,心口处撕裂般的疼,他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过去,只见秋雨下朔望被五花大绑扔在马背上,身上的黑衣被秋雨浸了大半,颜色愈深。
他长叹一口气,敲了敲马车窗口处的位置,霎时就有锦衣卫训练有素地迎了过来,恭敬道:“主子。”
岑闲闭了闭眼,声音低沉暗哑:“将那刺客,放到我的马车里。”